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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政策也好,左右政局也罢,只要是在合理的制度之下,只要不失公正的原则,就不会引起民众太多的反感。但国内的政治制度又决定了许多游戏规则既不合理,又不透明,保证不了在一个合理且透明的制度之下,人人参预游戏的公正。民众不但没有参预权,甚至连知情权也没有,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家族势力越壮大,越深厚,对整个政治制度的伤害就越大。
同样,对国家的形象就越不利。
国家是管理机构,同时又是服务机构,还是公正的代表,当一个国家只管理不服务,并且不执行公正的时候,国家就会病入膏肓。
国家和人一样,没有长生不老的人,也没有永不消亡的国家。当一个人病在外表的时候,或许还有医治的可能,但当他病入肺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医生的术语是,药医不死病。同理,国家也是如此。历朝历代的开国皇燕京想千秋万代,一统江山,可惜历史无情的事实证明,只能是梦想。
中国从南北朝时开始兴起的士族制度,延续了几百年后,到了唐朝就消亡了。而唐朝,就是中国历史最强盛的一个朝代。为什么?就是因为士族制度从根本上阻碍了寒门学子的仕途之路,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只要出身于士族之家,就是出身高贵,就能世袭官职。而出身于下品的学子,不管多么努力,也不抵一个出身。
制度不公,就会导致整个社会没有上进心。
因此唐朝的科举制度非常兴盛,才将大唐推向了高峰。
同样,在满清时代,一个满族人,不管认不认字,不管读不读书,到了成年之后都能领到足够养家糊口的银子,等于是坐享其成,等于是当时每100名汉人都要奉养一名满人。而一个汉人,十年寒窗考上进士之后,就算外放当一个县令,所得的奉禄和一个不学无术的满人一样。
制度不公导致满清一朝没有什么有才华的文人出世。
夏想本身出身于草根阶层,深知底层百姓的艰难。他也读过不少历史,知道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制度,也没有十恶不赦的阶层,现在家族势力的崛起,其实就和古代的士族阶层如出一辙,如果任由家族势力越来越壮大,早晚会重蹈当年士族阶层阻碍社会进步的覆辙。
其实殷鉴不远,几年后的后世,富二代和官二代也迅速成为贬义词,在民间流传开来,引起了无数人的义愤,几乎所有的老百姓都对富二代和官二代没有好印象。官民对立,贫富对立,由以前的拼学识拼能力发展到了拼爹时代,恨爹不成刚,一系列的新产生的名词表达了老百姓的愤怒和无奈,由此逐渐发展成了阶层对立。
阶层对立还好说,逐渐引导的话,或许还能化解。如果发展成阶级对立,就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就成了社会隐患。
说白了,四大家族其实就是社会隐患的雏形,就是权贵资本主义的开始——权贵资本主义是指权力与资本合谋,以霸占和垄断社会的财富,断掉非权贵(尤其指广大中小企业,在国内就特指普通百姓)通过勤劳与智慧公平获得财富的出路。
现在的家族势力初成规模,假以时曰,必然会越来越发展壮大,毕竟他们手中拥有太多可以调配的社会资源。长此以往,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普通百姓就会感受不到公正,对国家失去信心。
因此任何一个有远见的政治家,只要还有一颗公正之心,还想要社会长治久安,想要国家稳定健康地发展,必然会压制家族势力的进一步壮大。
就国内的环境来说,家族势力的实力多半集中在垄断行业。垄断行业本来就是最让百姓怨声载道的行业,但也是最暴利最容易产生的行业。家族势力如果遵循市场规律,良姓地参加市场竞争还好一些,但多半家族势力都选择了赚钱最快也最容易的行业——垄断。
夏想知道,他无力从根本上改变什么,但他既然重生了,又有了关系网和人脉优势,又有了一点点的先见之明,他就知道他应该要做些什么,应该朝哪个方向努力。
消灭家族势力是天方夜谭,如果能运用他的政治智慧,能周旋在家族势力之间,能揣摩到和总理一样心思的最高人的想法,最终达到一个家族势力和草根阶层之间的平衡,就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了。
当然,如果他能够成功地成为最高人和家族势力之间的桥梁,他就能够在以后的政治斗争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夏想既然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是坦途也好,是走钢丝也好,反正他都要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前面有什么困难险阻暂且不管,眼下就有第一道关卡要过,就是吴才洋。
夏想迎着吴才洋质疑并且微带不屑的目光,他慢慢地平静了心情,缓慢地说道:“我不过是一个草根出身的穷小子,无根无底,能够走到今天,所靠的不过是待人真诚,凡事多替别人考虑,不追求片面的利益。自从接触到家族势力之后,我也曾想过如果依靠于一方家族势力,肯定可以为自己带来很大的好处,升官发财都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每个人做人都有一个底线,我有我的底线和原则!”夏想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
吴才洋轻蔑地笑了:“原则?在利益面前,原则问题不堪一击。”
“吴部长说得是,原则再大,大不过利益。”夏想出乎意料地立刻降低了姿态,呵呵一笑,“我也曾经分析过如果吴家拿下了省委秘书长的位置会是一个什么局面,结果想来想去却发现行不通,因为吴家拿不上省委秘书长的位置!”
这一句话一出口,吴才洋、李言弘和高晋周都不约而同吃了一惊。
吴才洋哼了一声:“信口开河!”
李言弘也是不平地说道:“夏想,你的话太唯心了。”
高晋周也生气了:“夏想,吴部长好心好意想要和你谈话,你要慎重对待。”
说实话,三人一起发作,确实给夏想带来了莫名的威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情绪,几乎不想再辩白什么,就想夺路而逃。
但他又知道,今天是一个重要的关卡,过去或过不去,都要勇敢面对,不能退缩。一旦退缩,就有可能再难鼓起勇气和吴才洋面对面地过招了。
吴才洋毕竟是堂堂的政治局委员,是中宣部部长。同时,他又是连若菡的爸爸。
“每个人都有原则和底线,同样,一个国家也有原则和底线。”夏想也知道,或许他说出来也未必能够说服吴才洋,但他也必须说出他的理由,要给吴才洋一个交待,吴才洋是中宣部部长和连若菡爸爸的双重身份,他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吴家在燕省的势力已经足够大了,再想拿下省委秘书长,不提邱家、梅家和付家会反对,中央高层也会有人不同意。燕省是国家的燕省,不是吴家的燕省。”
但凡坐到高位之人都有一个共姓,就是自视过高,认为凡事都在掌握之中,大权在握的感觉就是目空一切,尤其是吴才洋是一路拼杀从地方上来到京城,自认执掌天下宣传口,又有雄厚的家族势力,事事都可以运筹帷幄,想到便可做到。尤其是吴家最近在燕省的布局顺水顺风,他想要拿下省委秘书长之位的心情格外迫切,才不会将夏想的话放在心上。
夏想不过是燕市下马区的区委书记,有什么资格对国家大事指手画脚?又凭什么认为高层会有人反对吴家拿下省委秘书长之位?一个副厅级干部,连登临一省中枢号令全省的气魄还没有,却敢对中央高层的心思胡乱猜测,真是可笑之极。
“你的猜测没有道理,也不成立。”吴才洋直接否决了夏想的解释,“你和邱家暗中达成了什么交易我不管,但有一点请你记住,吴家一定会拿下省委秘书长的位置,如果在运作的过程中不小心连累了你的前程,你也别怪我没有给你机会。”
吴才洋心里想,如果不是看在连若菡的面子上,他才懒得跟夏想罗嗦,直接赶走了事。一个区委书记,他还真不放在眼里。他虽然也听了李言弘和高晋周的话,觉得夏想是一个不错的支点,但吴家谋局向来喜欢自上而下,喜欢大而广之,没有夏想作为支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吴才洋之所以肯给夏想一个机会,是觉得夏想作为连若菡唯一的男人,如果走向了吴家的对立面,真要闹了起来,连若菡一怒之下翻脸,也是一件麻烦事。再有他见到连夏,也动了爱护之心,但连若菡对他冷若冰霜,连夏对他也是不理不睬,让他也觉得有必要改善一下和连若菡之间的关系。
出于一公一私两方面的考虑,再有吴才江和高晋周都对夏想评价很高,就让吴才洋也动了惜才之心。没想到,他拉下脸面邀请夏想前来,夏想不但不给面子,还大言不惭地要给他上政治课,吴才洋终于动了肝火。
吴才洋就在心目中直接将夏想划归到了对立面,对夏想的不识时务和不合时宜的高谈阔论十分反感,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就下了逐客令:“路是你自己走的,我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请你转告邱仁礼和梅升平,留下一线,也好相见。”
好霸道的口气,夏想心中暗暗叹息,吴才洋有过人之处,也有傲慢的资本,但吴才洋还是太自傲了,他还是坚持他的看法,并且认为,这一次,吴才洋真的看错了形势。
也该让吴才洋碰碰壁了,否则他还真以为家族势力可以完全左右了政局。不要忘了,家族势力只是代表了少数人的利益,可以允许存在,但绝对不允许为所欲为。
“我送你一句话,夏想。”吴才洋一字一句地说道,“摆正自己的位置,才能走得更远。”
夏想见吴才洋要赶他走,自然不会非要赖着不走,也站起身来,点头说道:“吴部长的教诲,我会记在心间。但我自己的座右铭是——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
杜甫之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似乎很有气概,其实并非是人格高度达到了一览众山小,而是地理高度达到了。但登高必自卑的中庸之道,才是长久之计,身居高位之上,时刻铭记自身的不足,知道一个人身居高位并非是他自身的德能,而是民众的拥戴。没有了百姓的爱戴,何来登高绝顶的无限风光?
只可惜,绝大多数人登高之后,就觉得天下在手。其实站得高望得远是不假,但要知道,高处不胜寒,而且人在高处,处处悬崖,一不小心就会摔个粉身碎骨。
吴才洋听出了夏想话中的含义,脸上的愠怒一闪而过,一挥手:“请便。”
夏想被吴才洋直接赶走,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呵呵一笑:“谢谢吴部长的瓜子和花生,确实很好吃。”又冲李言弘和高晋周点点头,“刚才忘了说过年好了,李书记,高省长,过年好!”
高晋周送夏想来到院中,一脸埋怨:“小夏,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住,邱家能许给你什么好处?不要忘了,你和若菡之间的关系!”
夏想感慨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高省长,我也是为了吴家好才让邱家去争省委秘书长的宝座,如果吴家去争,会引起各方的反感。现在不再是一家独大的时代了,吴部长的想法固然不错,但并不现实……”
高晋周见夏想还坚持己见,无奈地摇摇头:“算了,我也不想说服你。你一定要明白一点,这一次吴部长是动真格了,如果你挡了他的路,万一惹恼了他……别为一些不值得的事情毁了自己的前途。”
“谢谢高省长的提醒,我心里有数了。”
告别高晋周,夏想走出了藏拙庄的大门,回头再看看藏拙庄三个古朴的隶书大字,心中不觉好笑。吴才洋现在正春风得意之时,言谈举止锋芒毕露,哪里藏得了一点拙?在利益面前,谁能做到真正的藏拙,谁才是真正的高人。
藏拙?谈何容易!
可惜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在重大的利益面前都容易失衡,在权力面前,人心都容易失真。
夏想看看时间,还能赶得回去吃晚饭,就开车回家。走到半路上,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夏想心情不太好,见号码一点印象就没有,就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懒得去接。不料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他只好接听了,上来就没好气地来了一句:“哪位打个不停?正在开车,不方便接听。”
“火气不小,和谁生气?”电话里传来了钱锦松的声音,“我的电话也不方便接听了?”
夏想又乐了,说来说去事情全是因为钱锦松离任之后的空缺问题,现在倒好,事主出现了,他还不想接电话,真是有点气晕头了。
“没有,没有,刚才在路上被一辆车别了一下,搞得我火大。”夏想随便编了一个理由,“秘书长过年好,有什么指示精神?”
“大过年的,别打官腔了。”钱锦松的态度还不错,当然,他对夏想的态度一向都不错,“听说你在京城?正好下午没事,过来坐坐,我有话要对你说。”
夏想早就有意和钱锦松趁机坐一坐,过年的时候,好联络感情,也好说一些平常不好说的话,毕竟大过年的,大家都忙,能借机凑到一起的,肯定都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一般人,过年的时候还没空理会呢。
“行,您说地方,我这就过去。”夏想爽快地一口答应下来。
赶到钱锦松所说的地方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夏想打电话告诉了连若菡,说是不回去吃饭了,因为钱锦松和他约见的地方是一处饭店。
饭店的名字起得很奇怪,叫夸口,乍一听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感觉,不过夏想猜测恐怕是饭店的饭菜十分好看,人人吃了之后都赞不绝口,所以才叫夸口。
到了房间,钱锦松已经等候多时了。
夏想忙客气了几句,毕竟钱锦松是省委秘书长,让秘书长等他,他必须要表示出足够的谦逊。
钱锦松却没和夏想客套什么,坐定之后,直接说到了正题:“我年后会调走……”
夏想却没有表现出钱锦松期待的惊讶,就让钱锦松微微纳闷,难道夏想已经知道了他要调走的消息?
夏想却说:“我已经猜到了,就是不知道秘书长会去哪里高升?”
钱锦松呵呵一笑:“岭南省。”
“恭喜!”夏想立刻猜到了钱锦松找到前来的本意,却不点明,只是继续发问,“副书记还是常务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