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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大家都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堂屋内气氛略略有些沉闷。
赵丹青见大家竟然都沉默不语、满面余思的模样,便微微一笑,开口打破这浅浅淡淡的沉默,如同一投石激起水中淡淡的涟漪,她温声道:“大家不如就都围着桌子坐吧,我来给大家沏茶。”
说罢,赵丹青就令屋外侍立的小丫鬟去抱来一罐在自己院中存着的去年的梅花雪水,自己就着红泥小火炉,开始慢慢地在一旁的茶桌上烧起水来。不冷不热的天气,红泥小火炉的情调显得恰到好处,不会因风雅而满头大汗,也不会因天气冰凉而无法尽到茶兴。
茶桌安置在堂屋一角,竟是一个硕大的黄花梨木瘿制成。黄花梨木瘿本身形态优美,茶桌基本保持了木瘿原本的模样,显得润泽华美且古意盎然,略靠近些还能闻见其散发的淡淡木香,沁人心脾。
茶桌上摆着一个绿端石茶海,茶海盘面呈现翠绿色,外面只浅浅覆着一层黄色的石皮,茶海取绿端石的天然纹理,雕成了映日荷花伴荷叶的雅致图景,绿端石晶莹油润,品质极佳。
李浩然等人围着饭桌坐好,回身看赵丹青洗茶,看到这绿端石的茶海,雕刻的荷叶栩栩如生,既明净又舒爽。便连见惯了好东西的几位京城公子,一时竟然也没看出门道来,都对这茶海颇觉好奇,大哥忍不住问道:“赵姑娘,你家的茶海竟是用翡翠雕成的吗?”
大家也都以十分惊异的眼光看着这通体翠绿的茶海,只见赵姑娘将一盆烧得温热的水,先洗了洗茶壶,再倒在茶海上,温水从出水孔汩汩流出,整个茶海表面顿时一碧如洗,十分润泽动人。
赵丹青微微笑一笑,回道:“不是,这不是玉,而是石头。不如各位公子来猜一猜,这是什么石头?”
李浩然听得眼前一亮,顿时明白了,道:“赵姑娘说这是石头,那必是砚石了。”
赵丹青笑道:“李公子说得不错。”
李浩然干脆站起来,凑近茶海看了看,道:“既是砚石,又有这种翠绿色的,那就只能是端砚中的绿端石了。”
赵丹青朝李浩然一笑,道:“李公子见多识广,所言不差。”
赵丹青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不停地将第二壶水放在红泥小火炉上,道:“因是石头,不能直接用太烫的水,怕热水给它浇裂了,所以每次泡茶前,必得先用温水先给它洗上一洗,这样慢慢养着它,倒是令它越来越润泽了。既然说到这茶海,不是我特意显摆,我们不如也来看看这茶桌,不如各位公子也来猜一猜,这茶桌是什么做的?”
若说茶海是大哥先起头问的,如今听赵丹青提到茶桌,想着其中必有缘故,众人也都好奇起来,纷纷从酸枝木饭桌边站起来,走过来看这个形状别致、木纹奇特的茶桌。
几位京城公子毕竟见多识广,黄彦申看了一阵,便道:“噢,我明白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头桌子。”
正在此时,黎秉经自外面走进来,道:“你们在看什么呢?什么木头桌子不木头桌子的?”
娇杏跟在黎秉经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娇杏脸上还带着点儿些微的笑容,见黎秉经开口,她便接话道:“想必是小姐给各位公子看这个茶桌呢。”
黎秉经一步踏进门槛,道:“这茶桌是有什么门道吗?”
李浩然抬起头道:“黎哥你来了,这茶桌的门道,我们正在看呢,不如你也来看看?”
黎秉经便走过来,凑近看了看,嗷了一声道:“这东西,我瞧着有点儿像树瘤啊,不过这是什么树的树瘤,能长这么大,还这么好看?”
谢葆璋一听黎秉经提到树瘤,也便立时明白了,道:“哦,那我明白了,这茶桌是花梨木树瘿做的,这东西可不多见,这么大一块,已是极其贵重了。”
赵丹青颔首道:“谢公子说得没错,这茶桌便是花梨木树瘿,这东西是我父亲从津门一个犯事儿变卖家产的官员处购得,然而它却并非官员家自有,这东西辗转了几位主人家,原是前朝富商沈万三家里的物件,来历颇是曲折。我外祖父本爱不释手,因我母亲喜爱喝茶,外祖父疼爱母亲,便也给我母亲出阁时做了陪嫁。”
赵丹青娓娓道来,这些前情无不说明她母亲少时生活的优越和万千宠爱在一身,可是诚如古人所言,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赵丹青的外祖舅父如此疼爱母亲,却因在其许婚之时没有擦亮双眼,而令女儿后半生偏安这乡下一隅,如此孤清。
所幸赵丹青虽是女儿身,却也有着撑起家门的雄才,方才令赵丹青的母亲能够有守住嫁妆钱财安稳度日的机会。
大家感慨了一会儿这花梨木树瘿的美丽和难得,赵丹青便给大家分茶了,十分清香的铁观音,梅花雪水加上合适的水温,赵丹青沏出来的茶水刚刚好,轻抿一下,清香满口。
喝了一会儿茶,便见一位少妇从侧门进来。大家都惊讶于她惊人的美貌,三十多岁的年龄,正是一个女人盛放的容颜最为美丽的时刻,既不再有少女的青涩,然容颜也尚未露出衰败的面貌。这样盛放的容颜,加上天人之姿,令人不敢直视。
赵丹青站起来,走过去扶住少妇的胳膊,轻轻叫了一声:“母亲。”
赵丹青的母亲张氏轻拍了拍赵丹青扶住她胳膊的手,轻声道:“你回来了。”然后又转向几位正在喝茶,见到赵丹青母亲便连忙站起来的年轻人,道:“各位公子万安,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在此间用些粗茶淡饭,乡野之地也没什么好玩的消遣,饭后让丹青陪着各位去田间转转。”
大家忙对着张氏拱手,道:“多谢伯母。”除了这位伯母实在过于年轻和美貌,其他也并无毛病,赵丹青的父亲竟然舍张氏而就那个来路不明的卖身葬父女子,也实在令人觉得匪夷所思。
张氏轻轻颔首,道:“如此,我就失陪了。”
张氏交待完就再次拍拍赵丹青的手背,就径自从侧门离开了。张氏作为女人实在温柔和顺,也许正因此无法与来自底层手段多样的卖身女子在内宅的腥风血雨中战斗,除了退避三舍别无他法。
而男人的脑残总归是会将女人那层出不穷的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下作手段,视为为男人争风吃醋,越吃醋自然就是越在乎这个男人。枉自温柔和顺的端庄娴雅女子,因隐忍和似桂如兰的空灵气质,总令脑残男人以为这样的女子过于冷淡或高高在上,无法降服。
也正是因为如此,假设有个男人,他说我配不上你,那么他就是真的配不上这名女子,他一辈子都不可能配得上她,只因他内心里只有一个矮小却自大,需要卖身女子来使尽手段的萎缩自我,永远无法懂得女子一旦许以终身,便是别无二心。
好在赵丹青具备了她母亲所没有的刚毅,才令得如今她们母女二人,既安逸又美好地生活在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