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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昌一听自家妹妹说的话,脸色当场就黑了下来。毕竟自己昨天就跟妻子和妹子交待过,今天会有客人来家中,来客正是上次在德聚号遇上的这几个年轻人。这不听话的妹子明知如此,竟然还一大早跑来花园里,大喇喇睡在路上。还说要去亭子里纳凉,大清早你纳哪门子凉啊?
徐世昌看着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妹子,颇感头疼。
正在此时,有个圆圆脸的小丫鬟从修竹小径那头小碎步跑过来,手中还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小丫鬟走到近旁,看到这头少爷带着这么多人站在一边,心中暗暗叫糟,她看了一眼少爷身边站着的小厮,只见那小厮挤眉弄眼地冲她使眼色,她也没看出来是什么意思,只心下觉得不好,但是已然没有办法,只暗暗叫苦不迭。
果然,徐世昌一见丫鬟走过来,便板着脸对她说道:“小姐在花园里睡着,有失仪态,丫鬟本该规劝,若是吹了风,病了,丫鬟更当罪加一等。银屏,念在你一向对小姐忠心耿耿,此次便罚你十下板子,罚一月月银。你自下去领罚。”
小丫鬟银屏吓得一张圆脸霎时失了血色,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徐滢也顿时不依,道:“哥,是我要出来纳凉,你不能怪银屏。你要罚就罚我好了。”
徐世昌一听徐滢这赌气的话,气道:“小姐行为失仪,丫鬟本当规劝,便是劝谏无效,那也是丫鬟的失职。我徐家自有规矩,自当执行。”
银屏讷讷道:“是,少爷,我这便下去领罚。”圆圆脸的小丫鬟将手中食盒放在徐滢身边,便缓缓从小径退走。
徐滢此时也已经彻底从迷糊中清醒过来,已经看到有客人站在一边,正是上次给难看的李浩然等人。自己大哥当着这么多外人下自己的脸面,徐滢顿时又是生气又是恼怒。
更有甚者,上次在百乐门跳舞厅已经被李浩然那唯恐避之不见的态度给惹火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莫名其妙又被这个可恶的人看了热闹,徐滢当下真是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徐滢这样一想,更是气急败坏,她对着徐世昌道:“那好,丫鬟有错,也是我的错,我就自罚中午没饭吃好了。”说罢,她地上的食盒也不要,眼神越过徐世昌狠狠瞪了李浩然一眼,捏着手中的帕子就走。
徐滢原本就睡得一张粉白小脸红扑扑地,眼神里初初还带着一点儿刚刚睡醒的朦胧,一头如云的乌发用一根金镶玉蝴蝶簪子松松地挽着,虽是躺了一会儿,也未见特别凌乱,反而平添几分慵懒地美。
此时更是因为跟徐世昌生气,一张脸增添了几分因为发怒而浮现的血色,樱桃小嘴更是红润润地时而撅起时而垂下嘴角,显得生气勃勃又活泼灵动。李浩然看了半天的热闹,却是眼前景物众人皆不见,满心满眼只看见了徐滢一个。
在这茂林修竹的清幽小径中,这活泼泼的乌发红唇粉裙的身影,占据了李浩然全部的心神,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知道适才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兄妹俩说了些什么。
在一个人青春年少的时代,他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之中,被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我中心主义所充斥,就好比后世那位只能动一个手指头的物理学家所言,虽身处果壳之中,却自以为无限宇宙之王。当他跌倒,他会拥抱大地,说大地啊你是我的了,当他看到某位姑娘,陷入他心心眼眼里的姑娘,便是这个世界最闪亮的公主,而自己正是这位公主眼中,独一无二的那个他。
你是人间惊鸿客。你是云上千层雪。你是桃月樱花雨。你是莲中琉璃心。唯见你暖风胭脂面,唯见我低至尘埃,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只在这转瞬间,正当他迷恋于这一刻置身人群中,却只看见她一个的特别心境时,他痴痴看着的精灵一般的少女,突然生气地朝他飞过来一个白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沿着小径消失了。
李浩然一时怅然若失,那突如其来的思绪,便如同那清风明月,你说不清它在哪里,清风拂过处,萦绕你身旁,明月辉耀时,光华满人间,它是那样的无处不在,你却依然说不清它在哪里,清风抱满怀、月华常相伴,但一伸手时,它却已消散在空气中。
徐世昌摇摇头,虽对妹妹耍小脾气颇感头疼,也只能按下不表,转头对大哥等人道:“舍妹无礼,几位兄弟别见怪,来,咱们去四方亭上看看荷塘。”
原来徐家这太湖石堆的假山叫堆秀山,取太湖石的秀美;山上的亭子可以放眼望见徐家四方的园景,便叫四方亭,所谓四方亭上望四方,四方四方四四方。此时的荷塘正是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时节,徐世昌带着大家来到四方亭上,果真是清风徐来,荷塘岸边停着一叶扁舟,想来是给公子小姐们闲时在家泛舟摘荷花莲蓬消闲纳凉所用。
徐世昌道:“这里是徐氏的本宅,家父一直在河南做官,在我来津门之前,已有二十多年没人居住,只留了老家人在此打扫看门。这次我北上津门,带来的除了贴身伺候的人以外,内人席氏还带来了她陪嫁的南方厨子,私房菜做得非常不错,中午咱们一起吃一顿地道淮扬菜。”
大哥与众人忙道叨扰,便应承下来。徐世昌复又道:“二弟也随我一同来津门,准备今科秋闱,二弟才学尤在我之上,今日他随同内人一起去买菜,转回来便会来见各位兄弟。”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徐世昌说到这里,便见假山山道上出现一个风神俊秀的少年人,与徐世昌十分相像,只面目更为稚嫩一些。
徐世昌赶忙招呼,跟众人介绍道:“这位正是我二弟徐世光,二弟,见过几位哥哥和弟弟。”
徐世光年龄与李浩然差不多,走近前来与众人拱手道:“见过几位哥哥、弟弟。”
大哥等人也忙拱手,互相通报了姓名。不一时,便有席氏遣了丫鬟来报徐世昌,午膳已经备好,摆在了徐世昌所住的东苑。于是徐世昌便带着众人去了东苑。
徐世昌和徐世光招呼着大家在东苑花厅坐下,狮子头、叫花鸡、小笼汤包,一桌子的淮扬菜既清淡又有滋味,确实是难得的好厨艺好私房菜。
席间,黎秉经与徐世昌相谈甚欢,黎秉经本是粗豪之人,见徐世昌既满腹经纶又不拘小节,便颇为欣赏,二人你来我往多饮了几杯,便都有了点儿醉意。
趁着这微微的醺然与酒酣耳热,黎秉经拍着徐世昌的肩膀道:“菊人兄,你是个真正的妙人,我老黎是个粗人,若是不嫌弃,今天咱们就做个异姓兄弟。”
徐世昌也有些醉意,便也豪爽道:“承蒙黎兄弟不弃,既然你看得起我徐某人,咱们今天就在各位小兄弟的见证下,做个拜把子得异姓兄弟。愚兄痴长几岁,就忝为你兄长了。”
黎秉经举杯道:“好,徐大哥豪气,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黎某的大哥。”
徐世昌也举起酒杯,与黎秉经碰了一下,道:“好,二弟,你就是我的贤弟。”
于是徐世昌又令徐世光喊了黎秉经叫哥哥,还命小厮去通报席氏和徐滢,让她们二人来见过自己新认的兄弟。
这神一般的展开,令黄彦申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当初在小镇的客栈,也没看出黎秉经有这一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