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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老头站在半山坡，望着绿绿的麦田，心里面满登登的，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套上犁车耕半亩地都不带停的。这辈子也就把老婆子娶回来这样高兴过。老于家要发达了。
老于头越想越美，找了块光滑的歇脚石，掏出老烟杆，续上烟丝，扑嗒扑挞的抽了半袋烟，看了看剩下的半袋烟，舍不得了，这是儿子给买的，留着摆宴再抽。
听着背后传来的读书声，老于头想着，再也没有比这更好听的声音了。
“三哥，三哥~~~”
“啊呀，是老七啊，你咋来啦？”
“三哥啊，喊你半天了，高兴傻啦！”
“老哥我心里美呀，来来坐，让你沾点喜气，哈哈。”
“三哥，恭喜恭喜，方哥儿这孩子有出息啊，我听到信多吃了半碗饭，哈哈。”
“半碗饭算啥，我多吃了一碗。方哥出息啦，咱老于家也要出头啦！”
“老七啊，你看咱们的麦田，怎么样?”
“今年老天爷赏脸，好收成啊，粮食下来，给孩子们吃顿白面馍馍，越嚼越甜，那甜味，吃一次能记半年，滋滋~”
“哈哈，擦擦口水，以后咱天天吃白面馒头，孩子们个个都有书读。这次方哥回来祭祖，咱们于家村的田地都能免赋了！”
“三哥，你说真的，都不用交田赋了，哈哈~哈哈！”于老七一下子抓紧于老头的袖子。
“嘘，你小点声，笑得这么吓人，吓着孩子们，都读书呢。”
“嘘，懂得懂得，三哥，咱们族里的田地有多少？”
“三百亩多亩。方哥中举，大壮跟我说，咱们族里的田放在他们两个名下，就能免赋了，另外买些田地，做族田和祭田，再把祠堂修整修整。大壮说孩子们买笔墨的钱以后不用愁了。哈哈，咱们于家，熬出来了，走出去瞧瞧，谁家孩子这么争气，给咱挣得这份体面。”
“是啊，三哥，现在谁不称您一声老太爷！”
“客气客气，你也跟着沾沾光，他七老太爷。”
“哈哈，咱也是称太爷的人了。咱方哥比族里的老黄牛还牛气。”
兄弟俩俱是喜气洋洋，说话间已是天光大亮。鸡鸣声此起彼伏，偶尔村西头响起几声犬吠，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开锅的热气，传来缕缕饭菜香。
“这么香，呦，糊味，这是谁家锅糊了，哪个王八孙子，糟蹋粮食，我瞧瞧，哎呦，怎么是我家的，三哥，三哥，我先回了。”话音刚落，人已经下了坡地。
“这个老七，都是太爷了，还是这么不着稳。哈哈。”老于头自言自语，不经笑了起来。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时每刻都能笑得像个石榴。老于头咧着嘴，溜哒哒回家去，想着今天也要多吃碗饭。
“奶奶，爷爷回来了，吃饭吗，吃饭吗？”于婆子听着小孙女一叠声的小嗓门，抬头看见于老头迈进家门，笑着问道：“你去哪了，都等你吃饭呢！”于老头笑着向于婆子走进几步：“到半坡山上看看孩子们读书，都读得可精神了。”“知道你高兴，乐得都找不到家了。”于婆子说着话，迈进堂屋，儿媳已经把饭食摆好了，笑着喊人吃饭。
于家堂屋摆着一张八仙桌，漆色油亮，瞧着有些年头，老于头得瑟到：“这可是宝贝，老爷子当年亲手打的，当年兵乱被我藏在柴堆下，躲过一劫，分家就分给我了，瞧瞧，这都是福气，谁家像咱们吃得起白面，以后顿顿白面，哈哈。”
“是，你家吃饭的桌子都有福气。吃你的饭！”于婆子夹了块鱼腹肉放进于老头碗里。
“爷爷最有福气，爷爷吃鱼。”扎着俩羊角辫得小孙女，学着奶奶的样子夹块鱼肉放进于老头碗里面。
“好，好，小秋儿也吃。”于老头给小孙女放了两块，“小秋儿多吃点，等你爹回来，跟着你哥一样认字，在家读书也要把字认全，晓得不？”
“爷爷，我记住了。”小秋把几乎埋进碗里的得头抬起来，脆声应道。
“爹，您真开明，有您这样的爷爷，还有娘这样疼孙女的奶奶，是这丫头几世修来的福气，爹娘，多吃肉。”于儿媳利落的几筷子，把半碗鱼块放进二老碗里，拿起汤勺，把桌上的汤碗都添满。
“谁家有这样利落的儿媳都得高兴，生个方哥有出息。”
“娘，看您说得，这都是方哥他爹管的好，您和爹教的好。我能嫁到咱家，是我的福气。咱方哥中举我高兴的一宿没睡着。娘，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咱方哥了，我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儿子，那会儿听到信，我差点摔鸡窝里，都高兴傻了，恨不能跟着鸡叫两嗓子。娘~”
“是啊，没想到方哥会这么出息。”于婆子说着话，眼里闪了亮光。
“嘿，老婆子，咋还哭了呢?”
“想起咱们这些年的不容易，我心里面就泛酸。”
“有啥好哭的，这些年都过去了，苦的都过去了，以后都是高兴的事。”于老头放下碗，安慰着于婆子，“等咱方哥当官了，咱们也是老太爷老太太了，像县太爷家，买几个下人，伺候咱们，咱们净等着享清福吧！”
“哎呦，那可使不得，那得多少钱啊，我好手好脚的，用得着人伺候吗，还得攒钱给方哥娶媳妇呢。”
“方哥都要当官了，还能娶不着媳妇吗？”
“那还有圆哥读书呢，咱家的钱都是这些年辛辛苦苦攒的，可不能乱花。”
“好好，都给孩子们留着，吃饭，吃饭。”一碗鱼肉见底，于老头喝完汤，停下筷子，“赶着天不热，我去里正那里转转，看哪里有地卖，你跟大壮家的，买些摆宴用东西。方哥没几天就到家了，咱家办事要敞亮些。”
“好嘞，爹。”于儿媳，也就是大壮家的，兴高采烈的应道，转身将碗筷收起送回厨房，收拾桌面。
“行啦，你忙你的吧，我们娘俩今天先到镇上置办。小秋，自己在家守好家门，有事去学堂找你爹和你二哥。”
“奶奶，我今天不能跟着去吗？”
“奶奶今天买的东西多，累着你，哪天你爷爷赶牛车带着你。守好家门，记住了吗？”
“记住了，奶奶。”
“听话，奶奶给你买麦芽糖。”
“奶奶，我听话，你给我买张爷爷家的，他家最甜！”
“好，奶奶记得，乖孙女，关好门。”
“嗯嗯”小秋趴着门缝，看着奶奶和娘亲走出老远，爷爷都走到村口了，才转身回屋，边走边想，“大哥快回来了，娘和爹悄悄说，回来就要给大哥娶媳妇。有了大嫂就有小侄子，我就不是最小的啦，出门赶集就得听我的。哼~”
小秋想着会有个什么样的嫂子呢，想着想着，不禁跳了起来，两个小羊角辫一颤一颤的，院墙石缝零星的野草上，未散的露珠随着微风一颤一颤，终于滴落，浸着院角的方石阶，格外的精神，生机盎然。
你未散，我未解。
你降临，我承接。
好像谁家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