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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次日，晨间细雨将她温柔唤醒。
她慢慢睁开双眼，伸了个懒腰，慵懒地躺在床上。屋内光线昏暗，窗外雨声淅沥，她望着空洞的屋顶，回想起昨天的奇遇，她还以为那只是一场梦，不禁感叹道，“多么美丽的一双眼睛啊。”
梦中的男子，他深情的眼眸，他俊美的脸庞，他温暖的胸口，他炽烈的心跳，他指尖熟悉的温度，他的一举一动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大梦初醒，男子的面庞还依然如此清晰地印在她脑海中，连她自己都开始有些怀疑那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龙之谷？那个地方是龙之谷吗？好神秘的名字！”她又想起第一天在那里遇见星野的情形，不免有些伤怀，“梦里的枯树都长出新叶了，不知是不是真的。”
“梦中的男子又是谁？为何他会出现在那里？他又怎知那里是龙之谷？”
“为何他与星野如此相像？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某种关系？”
她心中一连串的疑问又为这个神隐之地增添几抹神秘的色彩。
突然，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嘴里念叨着，“对了！银杏叶！”
她掀起被子，刚要下床，这时才发现自己昨夜竟然是穿着外衫睡觉的，“我怎么没脱衣服就上床睡觉了？”可是脑海中有关睡前的记忆，却又荡然无存。
接着她将手伸进衣袖中，果然掏出了一片龙鳞叶。她痴痴地看着它，口中念念有词，“有你，我就不会迷路了。”此时她心中更加笃定，“那不是梦！”
眼前这片完好无损的龙鳞叶，足以证明她昨日的确进入了龙之谷，接着她又再次陷入迷茫中，“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呢？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昨夜的梦境，一切都是如此清晰，她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那仅仅只是一场梦而已。突然星野的身影闪现在她脑海中，他出现在她梦境中的最后一个画面里。梦，戛然而止。
“或许星野知道些什么，眼下只有他可以帮我解开这个梦境。”
02
冷风碎雨，小池楼阁。
笼罩在雨中的庭院，仿佛多了一丝多愁善感。对面厢房的房门敞开着，却不见星野的身影。偌大的庭院，竟有些空荡荡的。
她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望向对面空空的房间，聆听着沙沙雨声，“到底需要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抵抗这漫长的孤独？难道神仙没有七情六欲吗？可那块锦帕明明是女子的东西，锦帕的主人到底是位怎样的女子呢？”一想到星野在偌大的北荒独身一人，她不免有些心疼。
晨间细雨沁人心脾，想着想着，她不由慢慢合上了双眼。
星野手撑油纸伞，白色衣衫如袅袅轻烟，在濛濛细雨中，他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院门，宛如一位从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干净得一尘不染。细如麦芒的雨丝无声地落在白色伞面上，凝聚成点点水珠后，顺着伞面悄无声息地落下。
他刚迈入最后一道院门，就远远看见倚靠在门边上的她。“难道是在等我？”一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他步伐轻盈地朝她走去，轻轻收起纸伞，悄悄坐在她身旁，不忍心打扰。此刻屋檐下的浪漫和宁静，只属于他们两人。
他温柔的目光紧锁在她身上，如果就这样与她安然度日，他此生足矣。
一股温暖清新的气息袭来，她缓缓睁开双眼，两人刚好四目相对。眼前这位如此干净清澈的男子，总是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沦陷。她莞尔一笑，轻声细语地说，“你回来啦！”
“在想什么呢？”星野温柔地问道。
“没什么。”她正寻思着要如何开口询问星野有关梦境之事时，星野此时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她面前，说，“有人让我转交于你。”
“给我的？”她一脸迷茫地接过信封，拆开一看，金光闪闪的字体跃然纸上。她先是满脸惊讶，接着又满脸欢喜，“天池仙会的请柬！应该是瑶光仙上送来的吧？”
指尖轻轻抚摸着金光闪闪的字体，竟全然忘了要询问梦境的事。她心想，“他虽长着一副不靠谱的脸，没想到办起事来还挺靠谱。”
她一打开请柬，就被这莫须有的称呼弄得一头雾水，“无名仙使？我何时又成了仙使？仙使又是什么？”
星野的笑容，忽然消失，他皱了一下眉头，便没再过问些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她立马察觉到星野的些许不悦，便跟着起身解释道，“上次在梅园，偶遇了瑶光仙上，从他口中得知了天池仙会。本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我就没放心上，所以也没和你提起。没想到他竟然真的送来了请柬。”
接着她又问道，“瑶光仙上他人呢？已经走了吗？”
“他的仙仕送来的。”
“原来这样啊！那下次有机会遇见他时，再当面道谢吧。”
“也好。”星野说完便转身走进雨中。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从未见过他这般冷漠，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星野掸了掸身上的落雨，径直走到茶案前坐下，默默地煮起茶来。
昨日在龙渊，仍让他心有余悸，还好冥烨后来没有深究。天池仙会，众仙齐聚，她凡人的身份暴露倒不打紧，万一她龙族的身份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看她满心欢喜、充满期待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阻挠。他心中虽百般不愿意，却又苦于拿不出一套合理的说辞，只好默默走开。
面对星野突如其来的冷漠，她一时不知所措。片刻踌躇之后，她并未追上前去，只是转身进屋将请柬收好。她始终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因为请柬？因为瑶光？还是因为她的无意隐瞒？在屋内来回徘徊时，她忍不住透过窗户偷瞄他一眼，窥探他的动静，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从袖中掏出那片龙鳞叶，对着它倾诉，“哎！你说，他是在生我的气吗？我到底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雨声依旧，困意渐渐来袭，便倒头睡了过去。
此时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除了两房之间的阴雨绵绵，殊不知，还有她那段消失千年的记忆。
03
冥烨刚踏入夜来殿，冷面就鞍前马后地跟在他身后，“殿下，此次北荒之行可有所获？”
“正如你所说，北荒的确下雪了！只是不知天庭故意隐瞒此事有何用意。北荒这场雪，下得真是蹊跷，心中总感到隐隐不安。”
“这北荒也是千年来头次降雪！都说瑞雪兆丰年，老奴觉得是吉兆，殿下不必忧心！”
“希望如此吧！”
“殿下，此次远行归来，好像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话也比平时多了，老奴甚感欣慰啊！不知殿下是遇见什么高兴事了？不妨说给老奴听听，老奴也跟着乐呵乐呵。”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谨言慎行的冷面，今日竟一反常态，屡屡以下犯上、逾越打探。
在龙渊中偶遇的那位女子的面庞，突然在冥烨脑海中闪现。他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没什么。”
“哎，老奴腿脚不便，除了偶尔去天宫会会友人，也已经数百年不曾远行。北荒也算是老奴的家乡，也不知现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往事浮上心头，冷面眼眶泛红，不禁感叹道。
冥烨这才察觉到他的心思，便直言相告，“倒是变了不少，如今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已不再是当初凋零的模样。”
“果真如此吗？那太好了，太好了啊！”冷面激动地连连点头，“对了，殿下，再过三日便是天池仙会了。参会服饰均已备好，还请殿下移步寝殿过目！”
“不必了，你办事我自然放心！没别的事，就退下吧！”
“是，殿下！”
“且慢！将仙籍册抄本，速速取来！”
“是，殿下！老奴这就派人前往冥殿！殿下，还有其它吩咐吗？”
冥烨思虑片刻，问道，“天庭是否有为散仙分配仙仕的先例？”
“这倒还真没听说过！不过，依老奴愚见，既然是散仙，那便不再为天庭效力，是要被天庭从仙籍册中除名的。仙仕虽要服侍于人，但好歹也位列仙阶九品，自然是要入了仙籍册的。如此一来，天庭怎会为一位散仙分配仙仕呢？”
“即使得不到天庭的分配，散仙应该有权招揽仙仕吧？”
“殿下，这倒是有些耳闻！不过，这类仙仕也只是徒有其名罢了，并无仙阶，不被登记在册！这样一来的话，应该没有哪家公子或小姐愿意去给一位散仙当仙仕。”
“不被登记在册？这要从何查起？”冥烨心想着，一筹莫展。
04
月色无边，星移斗转。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将她从梦中轻轻唤醒。
她循着笛声，来到庭院中央，看到站在屋檐上的星野。白色月光倾泻在他身上，轻轻晚风吹拂三千青丝。笛声入耳，声声悲凉，扣人心弦，宛如天籁之音。
她仰望着他，犹如仰望她心中至高无上的神。她正看得入神，笛声戛然而止，只见星野对着她轻轻挥动玉笛，她整个人随之飘了起来，迎着月色朝他飞去，险些扑倒在他怀中。
两人并肩坐在屋檐上，整个北荒尽收眼底。
她从未站在这个角度看过北荒，眼前无边的黑暗竟让她感到些许恐惧，或许在这一刻，她才开始真正碰触到星野真实的内心世界。原来平日里温柔明媚的他，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不知道的是，他曾在过去的多少个这样的夜晚，独自一人站在屋檐上，遥望北荒，遥望触不可及的东泽大地。纵览千里荒凉，尝尽千年悲伤。
星野打破了沉默，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你喜欢这里吗？”
“当然！喜欢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切？”
“嗯，一切！包括你！”看着眼前广阔的天地，心胸似乎也跟着广阔起来，她直言道，“我知道你的好，知道你对我的好，那些我都统统铭记于心。其实你大可不必凡事都迁就于我。你可以对我说不，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对我畅所欲言、倾诉衷肠。你是神仙，本就该活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像我，我们之间不一样。”
星野听完她此番话，心中喜不自胜，接着好奇地问道，“有何不一样？”
“你是超凡脱俗的神仙，而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时常在想，一个遗忘过去的人，现在的她会是真实的自己吗？”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是以何种身份立于世，只需记住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至少在这一点，我们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曾经的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过着一段怎样的人生？”
“遗忘有时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呢，遗忘有时也意味着新的开始。无论你有多么辉煌或者糟糕的过去，从遗忘那一刻起，那些便与你无关了。我想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希望如此吧！”她长叹一声，顺势躺下，头枕着胳膊，仰望星空，“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我曾听闻，凡人的一生都很短暂，所以他们一生都在奔波，都在马不停蹄地赶路，只为到达更远的地方，看到更美的风景，找寻他们心中的那片宁静海，最后将自己埋葬在那里。只可惜这天地太辽阔，有些人，穷极一生，也无法迈出脚下的方寸之地。”
星野安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聆听，默不作声。
“那应该是北斗七星吧。”她突然话题一转，手指指向星空，在空中勾勒出勺子的形状。
星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微微闪烁的星光，“的确是的！位于斗柄的最末端，是北斗七星的第七星，被称之为瑶光。”
“瑶光？”她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是瑶光仙上吗？”
“正是！”星野竟主动提起，“再过三日，便是天池仙会，天宫五百年才举行一次的盛会。到那时，众仙齐聚于天宫瑶池，盛况空前。如此难得的机会，你便随瑶光一同前去吧。”
这几千年来，他隐姓埋名，隐居北荒，不再过问天庭之事，与天宫旧友也断了来往。这天宫之上，除了瑶光以外，想必是没人值得他的信任和托付了。
说完此话，星野如释重负，他终于不再纠结，不再畏首畏尾。他轻松躺下，与她并肩，一起欣赏这片变幻莫测的星空。
星野转过头，看着她满脸欣喜的样子，甚感欣慰。
她的侧脸，就是青青的模样，他无声地对她低语，“青青，我原以为只要将你留在我身边，留在这北荒，就能护你一世周全，保你一世安乐。直到今夜的促膝长谈，我才知晓你心中对更加广阔天地的渴望。你本是遨游四海的苍龙，北荒不应该成为你的牢笼。虽然你只有短短一世之命，我希望你可以阅遍这天地间的繁荣和荒凉，抵达你心中的那片宁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