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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佩城已差不多有一月有余,朝九的信随着白鸽落地的“扑棱”声到来。
“案结。”
青述看到第一行字,有些惊奇。
她不由得点了点头,心里想,这么快?行啊,朝九这办事效率倒是提高不少。
她不急不慢地翻动纸页,继续向下看去。
“……江氏之死,乃是仇家行凶……金粉铺地……现已将犯人押送大狱……”
青述舒展的眉头慢慢地紧皱起来。她本想着在此时,案件应当已是水落石出,却不曾想更加扑朔迷离。
青述看完信,将它折了三横三竖共计九下,又轻轻攥在手心,以手轻轻敲击桌面,面上露出思索之色。
一刻钟后,她定下心来,换上了自己在大理寺当值的衣裳,将朝九的信揣在衣袖间,乘上云辇,欲见王澄。
大理寺。
“如何?”青述等着王澄一动不动地看完了信。
“有疑。”王澄抬起头来,娓娓道来:“信上说江家死于仇杀,那……为何偏偏选在送皇家货物这次,他莫非不知与皇家有关,必定守护森严,他们报仇不易。如果说他们是为了报仇杀人,又见财起意,将货物截走,也说不通。还有……”
青述见王澄微微沉吟,接着他的话说:“但……还是得手了,说明截货这批人里定是高手如云,可是为何……货在茗娘哪里?”
她还有许多疑点,金粉,茗娘,今斋,黑白两人……
青述缓缓抬起头,看向王澄,似乎眼里有话,但随即又垂下了眸子。
她本想将茗娘所述告与王澄,但想起茗娘的嘱托和顾生的安危,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王澄见青述犹豫之色,温言道:“不要太过忧虑。朝九信上未说清楚,也未可知啊。”
青述无奈地点点头,“确实,待朝九回来我们再商议罢。”
王澄见她面上这么说,但眼有愁思,却是在心中思考,摇了摇头,眼里染上了些许温柔。
青述头上的翠玉步摇随清风而动,蝶形坠子轻轻碰了几下,发出了俏皮的“叮当”声。
“师父!”一声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步摇的律动。
青述抬起头,看到前厅有一个青色人影正朝着自己移来。
她笑着歪头,看向王澄:“几时不知你竟多了个徒弟?”
王澄摇了摇头,刚想张口,但那人来的倒快,直直地走向青述,利落地一拜,恰好截下了王澄的话,“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青述心中疑惑,连忙避开眼前人所行之礼,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
一身大理寺青衣官服,穿在他身上倒是出奇的爽朗清举。一条青底白花发带,将他瀑布般的黑发高高束起。麦穗状发饰坠在他的发间,若隐若现,随着他身形移动,如游鱼般灵巧地摆动。
少年之姿,应当如此。
他抬起头来,眉眼舒展。青述的身影就猝不及防地坠入了他的深深眼眸中。
他的眼睛是凌厉的瑞凤眼,但上翘的眼尾令他不笑也自有笑意。眼眉轻佻,恰若飞鸿,尽显意气风发。眼角下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泪痣,令这副笑脸含了些妩媚。面若冠玉,气势如阳,好个英俊潇洒的肆意少年。
青述突然想到前不久礼部的会试,而后哥哥也忙于官选,先下殿试想来也已经结束,莫非……
她微微转头,“这位是……”
王澄的声音平平淡淡,“皇上钦点探花郎。”
青述猜到他必是科举而任,却没猜到竟如此排前。她有些打趣儿道:“怎么沦落到做我的徒弟了?”
“师父不必妄自菲薄,是我心甘情愿的。”王澄还未张口,少年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徒儿姓付,名沐,未满二十,还未有字。师父可以叫我沐子。”
“不敢当。”青述回礼,扶着额头轻声询问,“王大哥,你怎么不带他?我一介小女子,哪来的本事做探花郎的师父。”
王澄抿了口茶,平静地说:“状元郎在我手里。”
“大理寺好大的排面,几日不来,竟变得如此热闹。”青述无奈摇头,真是不解。
付沐灵活地转动眼珠,却已将二人低语收在了耳中。
“大理寺近几年一直列三法司最末,皇上整治也是应当的。加之近来事物繁忙,家父焦头烂额,高官都得不了空闲。带新人的担子自然就落到了你我头上。”
原来是这样。
青述撇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付沐。
付沐抓住了她余光的尾巴,朝她粲然一笑,露出了两个调皮的小虎牙。
“既然如此,也好。”青述不理他的笑颜,看他年纪与自己相当,就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能教你的甚少,你也不必叫我师父,我只是做个引荐,其它的还需要自己领悟。”
“是,师父。那我称您……”
“姓林,名青述。你叫我青述罢。”
青述拜别王澄,引着付沐向大理寺各司各处走去。
初阳拨开晨雾,露出应有的风和日丽,大理寺内却是如往常一般肃穆。偶有官员抱着纸墨文案经过长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青述温言低语:“你可要知道,查案办案和文官武将不同。”
“知道。”
“何处不同?”
“文官动口,武官动手,办案的动口也动手。”
重点倒是不错。
青述在心里称是,但还是继续说:“文者有治国理政之才,武者有平定四方之能,而我们除了文武都要有所涉猎,还要心细如丝……”
栖息在草木里的黄鹂鸟不知道追逐到了几只青虫,不觉已日上三竿。
“我所说的这些都是绣花枕头,还要真正办案,才能渐渐体会。”青述见时候不早,“不急,来日方长,你慢慢来就好。”
付沐俏皮地凑近青述,“谢谢你了,青述。”
青述看他眨眨眼,“不谢。”
“青述。”
青述耐心地说:“有什么不明之处吗?”
“毕竟你也是教导了我,总觉得叫名不尊敬。”
“无妨。”青述真当他是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叫你姐姐罢。”付沐也不知是随口一说还是斟酌已久。
青述觉语气里好似暗含撩拨之意,有些薄怒,微微皱起眉头。
付沐察觉到了她的变化,急忙补救:“莫要怒,我无父无母,自小与姐姐为伴,可几年前为了供我读书,便嫁与别人做了个小妾。不想我高中,她却……我实在想念,见你与她甚是相像,便……”
他眼里似有泪光闪烁,低下头,有些落寞,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他的面容本来就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如此而来更让人心疼。
青述有些怀疑,但心里不由得生出歉意,柔声说道:“我自然愿意做你姐姐,但人多口杂,不如你在人前叫我青述,无人时唤我姐姐。”
良久不语,付沐垂着头,用衣袖印了几下眼侧。青述看了一眼他好像极力遮掩的衣袖,还是注意到了衣袖上的泪痕,不由得想起母后……
“好。”付沐打破沉默,缓缓地抬起头。
青述见他垂下的长长睫毛也难掩悲伤,更觉得自己刚才误会了他的意思。
“姐姐要走?”
青述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但她立即温言道:“沐子,是吗?以前你姐姐是这样叫你吗?”
“是。”
“那我以后也这样叫你。”
…………
青述走后,付沐还是站在原地。他不言不语,表情不变,好像依然沉浸在对姐姐的思念中。但细细来看,他的眼神却是冷静与深沉,没了笑意,只剩下清寒。
“沐子!”远处,同入大理寺的伙伴在呼唤付沐,他又换了一副面孔,眉开眼笑地朝着他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