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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但望着手里三支上好毛笔,只在门外,未见着佳人,心又有不甘。
他深吸了口气,右手紧握拳头,硬控制着自己有些发软的腿,有些胆怯的心,壮着胆儿迈向大门,用力叩门。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小厮打开一条门缝,瞧见一穿着寒酸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便眼含不屑,脸上生怒,不耐烦地朝他喝道: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到别处乞讨去!”
说罢,欲关上大门。
张玉鹏来之前本将这次送笔之遇设想得好好地,不曾想现实将他这设想击得支离破碎,见眼前这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小厮那种嫌恶自己,训斥自己的模样,心中有气,欲上前与其理论,但思及此次主意乃是送笔而来,只得强忍内心一口怒气,换上一副笑容,语气温和地回道:
“这位郎君,某非乞丐,乃是给你家小姐送笔而来了,还请郎君通报一番。”
这回,小厮倒是惊讶起来了,他将大门又开了一条缝,满脸好奇地走出门外,背着双手,神气活现地踱着脚步,行至张玉鹏前,上上下下地打量,见其穿着麻布粗衣半臂服,头带幞头小帽,一副穷酸模样,脸现讥讽,啐了其一口,骂道:
“呸!”
“哪里来的野小子,也敢高攀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乃是天上的星宿,凡人都碰不得,更别说是你这乡下野小子!”
“去去去!赶快滚!若不走,瞧我叫人来打断你的狗腿!”
小厮一顿叫骂,将张玉鹏窘得满脸通红,心中愤怒,本想上前与其撕打,好泄心头之气,抬头望见高府前那两尊石狮,杵在那儿,威风凛凛,胆气先泄了,不敢上前争辩,只得落个灰头土面,转身即走了,一路上心头滴泪,眼眶泛红,均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哪知只是未到此等伤心之处而已。他本是抱着极大的兴趣而前往高府,哪知会遇上如此羞辱之事,心中暗骂天地不公,暗骂爹娘不争气,暗骂自个福薄,未能投生个好人家,以落得今日羞耻。
他边走边想,心中忿忿不平,回到杂货店,将那手上三支毛笔原路放好了,寻个理由跟掌柜的告了个假,回家不吃不喝,躺了两天两夜,期间,其母前来问了几句,他也不理,心中只是一味回忆那日之辱,也不与人说,只将这股气憋在心里。
其母见问不出个子丑寅卯,也便不理他了,他的父亲依旧下田作地,他的哥哥依旧夜夜鼾声如雷,并不管他些心事。他只叹自个命衰,投生到了此等贫穷人家,心中哀叹连连,却又是心有不甘,思及高盈雪之美貌,若是能与其成全好事,不怕他日荣华富贵不来,也是不肯放手。但转眼见自己粗布烂衣,家徒四壁,心中那股自卑又便起来了,觉得佳人虽好,却似有一股天生的鸿沟横亘在他和她之间,今生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是无望得了。
想到此点,禁不住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直至饿得浑身瘫软无力,才意识到小命要紧,慌慌张张地下床寻食,吃了几块烧饼,有了些力气,头脑才算清醒过来,终于是打定主意,放下心中那点关于高盈雪的幻想,准备老老实实地继续过他自个的日子。
过了几日,因高百川作书无笔之用,见女儿在家,闲着无事,也想她出去走走,便差她出去买笔,高盈雪慨然答应。
杂货店里,张玉鹏正有些百无聊赖地守在店里,小伙伴出去送货了,掌柜也跑去了江南进货,只留得他一人在店里看着那些货物,也没得啥人上来,连只阿猫阿狗也不曾见得,颇感无聊,却瞥见一个青春貌美少女迈着轻盈步伐走进店里,正是高盈雪,原本沉寂的心又泛活起来,但想起那日在高府前所受之辱,心中有气,故作看不见,只是坐在柜台,并不前去招呼。
高盈雪进得店里,见左右无人,心中奇怪,再往前几步,见得张玉鹏正坐在那里,对自己爱理不理,更是疑惑,说道:
“哎,你今儿咋了,瞧你无精打采样,不做买卖了?”
张玉鹏脸色冷淡,瞟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回了句:
“某可不敢,人家那可是千金大小姐,那里是我这等小民可能高攀的!”
高盈雪听得莫名其妙,不知其云,便继续说道:
“你说得什么?奴听不懂!”
“我说你千金小姐,我可不敢招待!”
高盈雪见其一副敌意满满的神色,心生不忿,说话的语气也高了起来。
“我说你这人是咋了?我还想说你呢,之前你不是说送笔过来的麽?咋后面就没消息了?害得我还得亲自出来一趟!”
张玉鹏见她哪壶不开提哪壶,心中更是有气,出声呛道:
“我这等下贱之人,哪敢前去贵府送笔?”
高盈雪自小养尊处优,所遇之人,皆是对她和和气气,尊敬有加,何曾遇过有人会用此等阴阳怪气的语调与其说话,一时情绪上来,不由得眼眶发红,声音哽咽,带着哭腔说道:
“不送就不送,有什么了不起的!”
说完掩面而去。
张玉鹏听得哭音,心头一软,也瞬觉自个伤人太甚,忙出杂货店追其踪迹,待出去时,已是不见了其踪影,心中懊悔不已,暗骂自己道:
“人家又未曾得罪你,只是她的奴仆骂你而已,为何将气撒在她身上了?”
如是骂了几句,心中愧意更增,欲再去前往高府与她道歉,却无人看店,恐失货物受责,加之之前受辱落下的阴影,暗自踌躇,只得硬生生待在店里,一颗心早已飞向高府处。
店里的小伙伴送货回来,见张玉鹏一副神不守舍模样,又来取笑道:
“嘿,张郎,又患相思啦?”
张玉鹏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店里小伙又问:
“让我看看你,眉中含愁,眼角带花,定是患上相思病了!”
“不对,似你这等情况,还有哪位小娘子能看得上?除非哪个眼瞎了罢。”
张玉鹏见他越说越过分,当即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
“你也是只癞蛤蟆,连天鹅都未曾见到哩!”
那店小伙并不着恼,反倒是嬉皮笑脸地继续说道:
“嘿嘿,我便是只癞蛤蟆又怎滴?哪似有人明知自己是癞蛤蟆还整天想着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