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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不管是谢琰还是锦公主,都不愿意自己的人马受到太多的伤害。他们二人想要决一死战,却并没打算拉上自己的全部人马跟着他们一起送死。
这固然是好的,说明两位战将都是一等一的好将。
可从另外一个层面上讲,却好像这生死一战只不过是他们二人自己的私事,跟旁人倒是没什么干系的。
看出来这一点的人极少,但刘裕显然便是其中之一。他朗声一笑,马鞭指着远处的山谷深处,低声道:“明日便要决一死战,今日咱们也不看这天煞的战场,不如回营一聚,不醉不归吧。”
明日便要与人决战,今日却要不醉不归?
朱槿和关三爷都转头瞧着刘裕,心想驸马爷可真是心大,到底有没有将公主的生死放在眼中?
锦公主瞧着刘裕含笑的脸,心中竟也涌出些豪气干云,遂点点头,“也好,大醉一场,明日一战,我定将那谢琰斩落马下。”
众人说了一番话,又定了不算宏伟的目标,当下打马回营,不再停留。
至于那些拒马桩,陷阱,暗箭一类,则都不再布置。索性,要战就战个光明磊落。
众人回营,士兵们正在操练。明日一战,锦公主并不会带上很多的人马,不过是虞美人中的一些死忠的下属。统共也就是二千人马。
她心中很有数,知道谢琰其实也只会带二千人马。
四千人,都是二人的心腹,许多都曾参与淝水一役。这些淝水一役活下来的人马,是她的全部生力军。也是她的全部依仗。
想那谢琰,大抵上也是如此的。
用淝水一役的老人决一死战,或者更能将二人千丝万缕的情绪,斩断个一干二净。
明日大战在即,士兵们一个个精神亢奋。能够参与战斗的人,则更是彪悍血勇。不能参与战斗的人马,仿佛是藏了三百石的力量没地方使用,浑身都透着跃跃欲试的劲头。
刘裕设下的夜宴,气氛登时浓烈。
火头军杀鸡宰羊,准备好烈酒无数,众人从酉时开始喝,一直到月上中天,竟还欢笑不减。
许多人都喝醉了,但明日有一场盛事,谁都舍不得落下。三三两两倒在篝火前睡下,许多人唇边都挂着笑意。
中军大帐中也摆着酒宴,菜肴和士兵的一模一样,酒坛中的酒液也是一般无二。唯一不同之处,大约只是因为桌上摆着几个锦公主爱吃的菜肴,那是刘裕亲自下厨准备。
刘太守而今贵为太守大人,早就不曾亲自下厨。不过他还是九峰寨的山贼时,倒也是个颇有厨艺之人。今日,心爱的女人就要上战场,他为她做几个可口的小菜,似乎并不逾越了规矩。
便是跟他们同桌的朱槿、刘浩轩、赵林、关三爷几人,也都觉得他的举动十分合宜。
他做给锦公主的菜肴,众人也并不去选用,只留给锦公主一人。
锦公主当然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见满满一桌菜肴,好些出自他的手笔,不由得心中感怀。几个人坐在桌前,再看帐前月亮如银,她勾唇一笑,端起一杯酒来,“阿裕,明日一战,我定会胜利。今夜,饮了这杯酒,你好生歇下,只管明日听我的好消息就是。”
刘裕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来,“好。咱们一言为定。”
“好。”她举杯与他相触,两个人都仰头饮尽了杯中酒。朱槿几人慌忙举杯,也要祝她凯旋归来。
她一一举杯应了,倒也并不怕明日征战会输似得,心中却是欢喜更多一些。
这一夜,酒喝了不少,菜也吃了不少。刘裕有心,她亦是有心,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又近了一层。月上中天,帐外士兵多有喝醉睡下,中军大帐中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因明日还有一场恶仗要打,朱槿和关三爷都下去歇息了。刘浩轩和赵林也是大着舌头勾肩搭背地走了。军帐中只剩下锦公主和刘裕二人,两个人又相互看着笑了一会儿,也不再喝酒,就那么对视着。
锦公主被刘裕看得久了,忍不住问,“有什么好看,竟连眼睛也不眨了。”
刘裕哈哈一笑,像是看不够她似得,道:“灯下看美人,原本八分也要看做十分,何况我的丫头本就是十分的美人。这么一看竟要看出一百二十分的美丽来,当然是看不够的。”
锦公主忍不住勾唇,“往后,你可是要做皇帝之人,如何能胡言乱语。说起话来,怎么还跟从前九峰寨时一模一样?”
他仍笑着,目光中宠溺更甚,“当然是一模一样,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广陵城河畔那个傻傻的丫头。我对着你,永远都是那时候的心境。既没有心机又没有手段,可不就是胡言乱语,口无遮拦,与从前山匪一般无二了?”
几句话,逗着锦公主笑起来。
他递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她便将自己的小手放进了他的掌心,他反手握住了。
他笑,她也跟着笑。
笑了一会儿,本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与她交待,谁知道他竟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她一怔,“明日,我便要与谢琰决一死战了,你竟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他目光一闪,“有啊。”
她眨眨眼,娇媚的脸上现出一丝期待。他哈哈一笑,将她的雪白温暖的手指放在唇下亲了亲,道:“一定活着回来。”
这一刹那,说不出的感觉忽然就攫住了她的心。好像他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可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竟也不能猜的准确。
她点点头,认真道:“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帘外月色如银,夜凉如水,他目光一闪,“一言为定。”
这一夜,二人并没再多言什么,因为是行军打仗,其实也并不住在一起,都是各自睡在各自的帐篷中。锦公主与刘裕辞别,回到自己的帐篷里,下属们早已歇下了。
她自己收拾沐浴一番,将明日要穿的血红战甲准备妥帖,又将一口宝剑仔细擦拭,这才将宝剑安置在她的床前。最后看一眼军帐外的天色,她合衣躺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终于要再一次拔剑相向了。比起淝水一役的相互不知,今时今日的较量,则是心知肚明,毫无掩饰。
他要杀她,她要杀他。
彼此再无半点顾忌。
她转头瞧着帐外明明灭灭的火光,微微一笑。这笑容却有些凉薄,也不知是在笑他,还是在笑她。
或许是酒意上来了,渐渐便觉脑中晕沉,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