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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谁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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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不弃知道自己在梦里,梦中的房子,上回见过。

    比起上回火光熊熊、杀声震天、血色满地的惨状,这次十分安静,地上也干干净净的,整个大宅静得就像是新的一样。

    触眼所及的每一处小径、亭台、回廊、楼阁,都十分陌生,然而他就是止不住一味往前走。

    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听到一阵婴儿啼哭。

    循着声音穿过门洞,谁知门洞背后竟是一处破旧的庙宇,屋顶至少塌了一半,到处残垣败瓦。

    一个门洞,区隔两个世界。

    庙宇里不光有婴儿的啼哭,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

    一位正当妙龄的少妇,躺卧在破褥子上,下身淌血,染红了雪白里裙,她的脸色苍白如雪,两手颤颤巍巍地,将初生婴儿高举:

    “苍天为证,我必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声音凄厉,仿如发自地狱。徐不弃大惊之下,骤然从梦中苏醒,手不经意地往额头一抹,满手掌的冷汗。

    他呆坐半天,才回过神来往外走,一出门,刚好与回来的谭伯英迎头撞上。谭伯英盯着徐不弃的脸直看,感到奇怪:“小子,你病啦?”

    “没啊。”

    “你的脸色发青,还说没有?”说着,谭伯英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给徐不弃把了一下脉:

    “无甚异状,就是心跳得快了些。”

    徐不弃恍然大悟:“我方才做噩梦,不过醒来后就全忘了。”后面半句是临时起意,不知怎地,就脱口而出。

    好在谭伯英没兴趣追问,只说:“梦做不得真,何况是噩梦,忘了是好事。”

    “可我听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谭伯英笑着摇头:“未必,不过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梦有两种,醒来后还能清楚记住的,称之为显梦,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的,则是隐梦。人做隐梦的多,做显梦的少。”

    “看来我做的是隐梦咯?”

    “不,是显梦。凡人,只要睡着了都会做梦,隐梦者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梦,所以但凡醒后知道自己做过梦的,俱为显梦。”

    “哦?”徐不弃马上把已经跨出门外的一只脚收回来,赶紧挨着谭伯英坐下:“我见识粗陋,还请师兄多加指教。”

    谭伯英也不藏私,指点起来:“梦不分种类,都是由现实反映至灵体所致。也许是白日里干活太累,也许是干了什么心里其实不想干的事,也许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有所预感,也有可能这个现实,不是你的现实,而是别人的现实,或是经过催眠,或是某种元素引发,从而经由气门进入你的灵体。”

    徐不弃听了猛地一拍大腿:“有理!”他追着问:“若梦见他人现实,该如何排解?”

    “依情况而定。若是被催眠,会连续做梦,解铃还需系铃人,必须找出催眠者;若是被某些元素偶尔引发,只会梦见一次两次,其后自然好了,不必理会。”

    徐不弃的眼珠子轱辘轱辘一通乱转,语带犹豫:“若是梦见他人悲惨境遇,该怎么办?”

    “这不该问我啊,该问做梦之人。”谭伯英爽快地说:“不过,你不是不记得梦中内容了吗?”

    “哎这……”徐不弃假装衣服染尘,一边拍一边站起来:“就是好奇,多嘴问两句。天色不早了,我去把白鹿赶回圈舍里。”

    谭伯英一脸我懒得拆穿你的样子:“行,去吧,我来烧饭,今天库房送来花生与蚕豆,正好配我去年酿下的酒。”

    一晃第二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徐不弃就起来了。他心里惦记着掌教姥姥亲自授课,一整宿都没睡好,睡睡醒醒,以至于早上爬起来的时候,浑身难受。

    群山里的清晨,即便是夏天,还是有些沁凉,显得溪水尤其冰冷。

    趁还早,徐不弃打算烧壶热水洗脸,不料在洗漱架子上,铜盆里早已盛好清水,伸手一试,温得正好,再往旁边一看,昨日收到的道服被收拾得一点折痕都没有,挺括整洁地挂于衣架上。

    最后伸头往屋外一瞧,谭伯英正劈柴呢。斧刃破风的呜呜声,木桩被砍成两半的劈啪之声,不绝于耳。

    林地里素来只有他们二人,不消问,定是谭伯英为他做的,徐不弃但觉鼻子微酸,不知怎地,他竟从谭伯英宽阔的背影里,找到被父亲关爱的感觉。

    这是从未有过的。

    但同时也很疑惑,谭伯英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要起个大早,穿上道服?莫非昨天与卫思齐的对话被听去了?那也不至于为他备好一切,迎接掌门那回就没有。

    他快速地打理好自己,正想吃点林地里的果子当早餐,一转头,又看见了桌上的花生粥,粥白而稠,上撒着微末葱花,再配上爽脆花生,一看便十分开胃。

    徐不弃想起来了,昨夜临睡前,曾看见谭伯英特意浸了点米,原来……

    正好谭伯英提了捆木柴进来,指着花生粥道:“趁热吃。姥姥讲课,最恨迟到,第二讨厌衣装不整不洁,可马虎不得。”

    谭伯英放下柴捆后,走进自己房里,不知道在翻什么,悉悉索索的。

    徐不弃一边吃,一边听声音。不一会儿,谭伯英拿出一本书送他,徐不弃接过一看,似乎是一本经书。

    谭伯英见他不明所以,因而指点道:“姥姥今天讲吐纳之法,要点全在此书内。她讲的时候,你留神配合着看,管教事倍功半。”

    徐不弃听了,自然要谢谢他,谁知话尚未出口,谭伯英已接着说下去:“我听同梅说,新来弟子们的武学根基不错,你没有武功,因此只能靠这书帮补一下,真正学到多少,还是得靠悟性高低。”

    啊,原来……

    徐不弃不服气的说:“我也学过吐纳,少说也十几年了。”

    谭伯英摇头:“你那点本事我怎会不清楚。微末之流,不够塞牙缝的,欲证大道,你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和谭伯英比道行,徐不弃不能不服气,但若与那帮官家子弟相比,他始终不信,别的就算了,练了十几年的吐纳,岂会不如?

    徐不弃把心思暗藏在心里,跟着卫思齐进入经堂,分别于蒲团上盘腿坐下后,他的眼神漂移,暗自观望打量。

    先不说经堂装饰得跟雪洞似的,光光的两面墙壁,横竖没一星半点装饰,且众人眼前还隔着两三层白绫纱幔,整个堂子看下来,也就底下坐着的半黄不黄的蒲团,以及四方红木柱子算有点颜色。

    就是身边一众人,徐不弃仔细听他们说话、动作间,呼吸吞吐,并非发自丹田,虽不粗重,亦非绵长轻薄。

    徐不弃两下比较,认定了在坐众人在吐纳一门上绝不如他,不由得意轻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