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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与修罗之花
-3-
因为修罗是不同于人类的造物，所以情绪是异样化的跳动，纵然肩膀挨到D绮萝的这一枪，尽管如此，它却依然恨不起来。
D绮萝看着无知无觉的敌人，又一次要扣动扳机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动作，问它一句“你为什么不反抗？”
“你害怕我吗？”修罗将遮挡视线的发尾在鼻尖吹开，反问她。
“我不会害怕的。”
眼前这个为了同伴而不带任何惊恐的眼睛。
恨不起来。
修罗的笑容在暗沉光线里露出应有的娇俏和冷冽，一个几乎可以被自己瞬间杀死的少女，便能满足各种隐秘的幻想。
于是就显得这位修罗很温柔。
但在D绮萝眼中，依然无法掩盖它的暴行。无数的残骸使地面枯萎，无数的枯萎让神明都畏惧，尸体和灵魂仿佛一场让人意想不到的雪，凋落、覆盖，形成这座在人间的炼狱。
修罗的眼神安静，用纤长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下巴。
“我叫阿格蕾丝。现在，我成了一名堕落修罗，于是，这地狱便是我的巢穴。在这座三层高的乐园里，尸体说人话，你们人类却不敢自然地表达。”
那么究竟从何时起，你们人类无法懂得世间色彩的意义。
每一种色彩。
组成这万物的色彩。
“你在说些什么呀？”D绮萝朝它脚边的地面开了一枪，示意她：“你快告诉我德里奇先生在哪里？”
在你们人类的眼中，吹过的风，风是白色的，踩过的水，水也是黑色的。只有在经历死亡的时候，才能看见引导着生命，一点一点吞噬黑白的红色。
“我叫阿格蕾丝，我现在兑现与人类的承诺，寄生在这少女的肉体之上。愿你们人类不再对着火盆里最后的灰烬悲伤，这便是我作为修女的最后祈祷。”
它的皮肤突然开始溃烂，目光在暗处如同猫科动物的光芒，身体散发着血腥却芬芳的味道。它用指尖在口鼻处划开一道裂缝，露出体内潮湿的血脉纤维。
从窗外灌进强烈的风，被脱下的皮囊迅速化骨成灰。
D绮萝下意识揉眼睛，再抬头时，眼前的修罗像是施了法术，变成了飞向窗外的黑色乌鸦。
而在半空中，悬着一双发蓝的眼睛。修女阿格蕾丝的眼睛。在空气盛不住的瞬间落在D绮萝的头顶上，半浮半沉，最后融入少女的银丝长发里。
整个过程悄然无息。
-机械芬芳归于修女（Part.3）-
咖啡还是冲袋装的喝，专卖店里的，苦得咽不下去。
私家商店还生产瓶装的机油，用来润滑义体排线，还有非常受欢迎的奶香味。午后的时候没有什么顾客，商店老板就和香港老头坐在门口抽烟，随后伸了个懒腰。
马路像光盘里最后一段舒缓的歌曲。
香港佬看着旅馆的住客拉上窗帘，把屋内的树影赶跑了。
于是打了一嘴哈欠。
空荡荡的回声。
看起来，一时半会也不会有顾客了。
“啪啦啪啦”。老板拉下商店的卷帘门，利落地封锁了一排微微泛光的机油。接着关闭门牌上的广告灯，暗下去的卡通人物依旧露着两排白牙。
提前关闭的商店，脱离了城市的节奏，仿佛是一间沉浸在山林的空屋。
“叮咚。”
西娅收到公司的简讯，说因为昨天的某个任务，耽误了整体的战略进程，让西娅原地待命。
所以说，清除修罗这份差事不算稳定啦。
少女看了一眼新闻纪要的推送内容：《普通战斗体在遭遇阿格蕾丝后如何掌握命运？最终救出小队队长，成为出色的周度代表人物》。
西娅举起速溶咖啡杯，只留下一双湛蓝的眼睛，她在一呼一吸之间惊讶着。“遭遇了阿格蕾丝吗？”
修女阿格蕾丝吗？
还从它手里逃脱了吗？
她可是修罗残党在地表的头目之一诶。
“真厉害，还是普通战斗体……”可是，短短一瞬之间便发觉到不合常理的地方，“讨伐修女阿格蕾丝的任务，怎么会分配普通战斗体，而不是动用军队力量呢？”
可关键在于组织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呀。
回眸时带来的激荡。
算了，可能是一次情报错误也说不定。而且又是与自己无关的高层事件。读读新闻就好了。
短暂的起伏后，少女又重新走回到队伍末端，做起一只安静的兔子。
但后来觉得这次事件似乎会以某种阴谋来做结尾才对。
-
临到傍晚的时候西娅去自动贩卖机买罐啤酒，又突然觉得冷，返回旅馆时加快脚步，马上让路沿石给磕了脚，一个人在黑暗里龇牙咧嘴。
身后早已关闭的商店突然亮起一束光。
诶？
许多人都会有的习惯，猜测那些傍晚时突然亮着的房间，里面还有人吗？老板不是早早回家了吗？为什么黑夜中，那一块总感觉是特别的。
四下无人。
西娅在短短的一次呼吸之后，决定要上前探个究竟，右手在口袋里紧握住深蓝帆布先生的名片。
生活带来的插曲，绝大多数情况都带有危险性。
从卷帘门的缝隙望进去，少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商店里的橱窗前面，站着三个将毛巾打了一圈蒙在脸上的男人。其中黑皮肤的男人，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只亚麻布口袋，接着把它抖开。
“喂，你们两个去那边，只拿义体的辅助器械。”确定他就是贼目头头了。
西娅带着恐慌的心，面前的突发事件像一个潘多拉盒子，无法知道它会在下一秒跳出些什么东西来。而自己又不具备应对的能力。
少女为此压抑着、懊悔着，如果当初在学校里选择的是战斗体专业，或者报名散打技巧的特长班，那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制止。
再回到现实里，失望的习惯已如定律。
显然对于正义而言，只有罪恶才是永远的，永远的强大，永远的生命力，而新闻小说里的那些西娅所仰赖的正义，只是一次孱弱的呼吸。内心里开出的英雄主义之花，在目睹一场盗窃后，就被残酷地践踏成了碎屑。
但总会在某个陌生的地方，做出一次，应当是有生以来最勇敢的决定。
仿佛一首意气风发的圣歌，召唤出部分的自己，将余下的都打碎。
因而在西娅回神之时，她决定用相机记录下这场犯罪经过。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交给警察吧，当下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地保留证据。
从把相机的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开始，举到一只眼睛前面，剩下半张脸都是黑色。从额头密布的细汗，到吞咽的喉咙。商店里的三个窃贼，把他们全部归纳到镜头里。卷帘门缝隙里闪过的光，明亮了西娅的眼神，义无反顾。
但是直至按下快门，少女也没发现显示在屏幕右上角，那排满格的音量信号。
“茄子——！”相机里自带的机械女声。
“咔嚓。”
定格的画面里可以看到许多表情，和西娅徒然着的脸红。
-
修罗清除计划本部，义体疗养院。
发现身体要比意识更快失去记忆，仿佛某种冰凉的力量阻挡在血管里。D绮萝缓缓地睁开眼睛，她的耳边立刻响起调查科的提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战斗体D绮萝，请你详细描述发生在礼拜堂宿舍楼里的情况。
再次请你确认，是否遭遇了修女阿格蕾丝。
若是确定此次修罗生命体是阿格蕾丝，那请告诉我们是谁下达的讨伐命令。
“谁让你们进来的，患者需要精心疗养，请你们出去！”
在少女的视野里，一切都散发出透明般的色泽，恍惚，且不真实。
一个声音。
一个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无尽虚空中，仿佛是出自体内，又感觉她在遥远的彼岸。
“D绮萝，你醒了。”
“你是谁？”
“是我，阿格蕾丝。”
“你为什么没有杀死我？”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们将要一起面对人间的苦难了。”
“你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只有绮萝和修女的意识空间里，不可避免地产生交谈。阿格蕾丝告诉D绮萝，自己太久浸在体内不行哦，你要隔一段时间放我出来透透气。
“你什么意思？”绮萝隔着光线微眯起眼睛。
梦境里，坐在矮桌边看着电视的修女目光投向绮萝：“就是有好玩的要分享的意思啦。”
“噢——”D绮萝应声道，“你个恶魔倒是想的美，赶紧从我的梦里滚出去。”
阿格蕾丝学着妖怪故事里的女主角，锤着胸口说“我好怨恨啊，宿主竟然认为我是一场梦而已。”随后笑着连说没问题没问题，以后你就懂了，现在好好疗养吧。
她朝着少女的眼睛，亲切地笑着。再转回头去接着看电视节目。
躺在病床上的D绮萝，心房上凸皱起小小一块，醒目的一小块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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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商店卷帘门的位置开始，到旅馆的一层大厅结束，全程一共200米左右。在西娅逃跑的过程中，经过了一家不打烊的自动洗衣店，踩上了一盒没抽完的万宝路经典款香烟。虽然风是空气的流动，可是在强劲的风里，西娅却很难呼吸。这似乎也并不矛盾。
按照“无人”和“寂静”的条件，整条街道理所应当地摆出一副铁青的脸面，视目无赌。
再不站住我就开枪了！
如果。
如果身后传来这句话，那就立刻改变逃跑思维地，把直线跑成不易被子弹击中的曲线形式。
西娅心想。
别死呀，千万别死在这里。
刚刚才通过了实习，来这里参加修罗巢穴的实地考察。
所以，千万不能死呀。
又一次地，无声无息地许下新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