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小说网 www.98xs.com，最快更新蒸汽与修罗之花 ！
-1-
D绮萝几乎是睡过去了。
她把垫在脸下的左手换成右手，头发湿漉漉地还滴着水，嘴唇里呵出一口气，不自觉地想舔一下。
基因编辑日。
正是电视里播报着强降雨的第一天。
女生转脑袋朝向窗户，外面是飞走的流云和深灰色的天。
D绮萝的目光从凌乱刘海里穿梭出来，发现了远处霓虹广告牌上一个扑腾的黑点。
把头发拢到耳后，眯起眼睛，努力地再聚焦一些。
等到终于看清后，她一个挺身坐起来，之前因为难以入睡而翻来覆去的思绪立刻清晰。
困在广告牌里的小猫虽然拼命抓住电线，但从悬空的后肢还是看得出它在很艰难地维持这个姿势。
当小家伙再一次尝试用后肢搭住墙壁边缘，却又以失败告终时，它的气息已经明显弱了不少，想要求救叫唤的声音，一张嘴却带出了哭腔。
广告牌的电路排线全部暴露在风中，塑料外壳在雨势猛烈的一瞬间裂开了口。
接着听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小猫和广告牌立刻被气流送到空中，以不规则而飞速的弧线，一直被撕扯成了无数块鲜红的残影。
一道闪电更加明亮了D绮萝的双眸，温和有力。
被随意编盘起来的湿发，寥落地在脸侧落下几根发尾……少女有些无力垮下肩膀，表情像是在雨中还没来得及归途的小兽。
没有一点声响的屋子被窗外灭顶的雨声湮没，宛如什么都不曾发生。
-机械芬芳归于修女（Part.1）-
夕阳蒸发的雨季城市。
礼拜堂朝南的外墙，用彩色MARK笔涂鸦的基督画最先投射在瞳孔里，视线再往右移，看见站在墙角的D绮萝。
她穿着机车夹克和深蓝牛仔短裤，黑色筒靴拉长腿部线条，风力恰到好处地吹着银灰色长发。刚刚在路边画眼线时重心不稳地戳进了眼睛，疼得她一直揉捂着眼睛，另一只手扶着墙。
身后是唯一的马路，公交车驶出站台，留下一片浓黑的尾气。
“你迟到了。”说话的人将一支粉红色手枪递了过来。
非常醒目的粉红。
D绮萝直起腰看向对方，是一副中年男性的脸。
“无消音设备，除去弹匣，还有14发备弹。”严肃的口吻，听不出任何感情。
D绮萝抬手接过枪，点头说一句“嗯……辛苦你了。”
路面的积水，一半沉浸在日光里。
一半阴着。
男人走在前面，少女跟在身后，往一个方向而去。
彼此隔着生疏的距离，身旁是往来车辆的光。沿路前行，直到在一幢居民楼门前停下了脚步。
男人抬起胳膊，植入在手背皮肤里的感应晶片突然亮起一束光，半流质态地延伸成一块屏幕。1秒……2秒的缓冲链接后，光色越来越深，最后在屏幕里具象成一张人脸。
（控制论的普遍性原则——任何系统都存在相似的控制模式，普遍的机械化和自动化。）
“测试……测试。”传来俏嫩的声音。
男人低下头去的时候，鼻尖就对着屏幕的边缘，明亮的光投影在他的眼睛里。他朝着屏幕回答：“测试完毕。”
D绮萝安静地站在一边，眯眼与日光对视。
温度。
爱。
遥遥不关己的毫无印象，只能真切感受到自己体内流动的电流，通过无数根线路和电板，最后融在胸口的位置。
“E组……”屏幕里的声音读取了一会儿，继续说：“基因编辑日-随机E组，成员：德里奇、D绮萝。目标：清除指定建筑内的修罗生命体。可调配支援：无。请确认是否到达现场？”
“确认。”
“已开启定位同步，祝你们好运。”语毕，自动熄了光亮，屏幕变成一道线折回了皮肤底下。
你一言我一语，没轮到D绮萝插嘴。德里奇眉毛一敛，从腰间掏出一把银色的手枪，同时再抬头看一眼身旁的目标建筑。
空寂的居民楼送来某种气息。
-
走进三层高度的建筑内部。
走廊大概是一节车厢的长度，有两排面对面的房门。
植入后脑枕骨处的扫描晶片自动播放着：“每层有7个独立的房间，其中二楼和三楼的电路故障，请及时佩戴夜视设备。”
D绮萝心里一沉。
但以修罗的角度去思考，巢穴被入侵，切断照明给对方造成视觉干扰，逻辑正常且合理。
男人迈开长腿走在前面。
少女跟着德里奇先生，穿过走廊，快步到达第一扇门前。
推开门，是一间光线幽暗的屋子。一位肥胖的妇女坐在窗边吃饭，把发霉的肉块塞进已经肿胀的食道里。蛆虫在她的脸上蠕动，其中损害最严重的右眼几乎被啃食成了黑窟窿，一颗干瘪的眼球垂挂在外面。
绮萝显然是被这个画面吓了一跳，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而是站在不远的门外，定定地望向女人。
吸进肺里的腐臭潮湿的气体。
循着血液无休止地流淌。
德里奇先生硬着头皮进入屋子，同时用手指按住耳垂后方，传输实况语音同步：“一层……发现修罗的寄生人体，初步判断原意识已死亡。”
D绮萝举起相机。
闭上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里是受害者从模糊到清晰的脸。
按下快门的同时，进食中的妇女突然冲绮萝笑了笑。
恐惧在一瞬间积聚在绮萝的喉咙口。
她下意识地举起粉红色手枪，目光循着枪管的瞄准路线，最终停在了妇女的脑袋上。正在进行采样的德里奇也同时反应出什么似地，迅速架起武器。
发不出声音。
肥硕的蛆虫蠕进妇女的鼻孔里，如同遇水膨胀的根茎，结结实实地堵塞住了。直到鼻腔的表皮上灼出一个小洞，黑色血液从里灌了出来，在空气里扬起热腾腾的血雾。
强烈不适的画面一格一格拖过D绮萝的眼前。
鸡皮疙瘩密布着，从手到背。
妇女伸出脖子冲绮萝发出凄厉的痛哭，是从喉咙里拔出变异而尖利的声音，让绮萝的意识在这里停了一秒。
德里奇先生的脸色兀地冷了下来，立刻扣动扳机。
“砰”地一声巨响。
子弹穿过妇女的脑袋，血浆油脂一起从脑后破堤而出，然后从两米、三米的无法探知的地方落下来。
D绮萝有些被震住了，张大着嘴直呼气。
沉寂的长镜头，从子弹到粉碎，窗边留下满目的红色。
你？
听到声音，D绮萝向旁边望去。还是那个脸色铁青，握着银色手枪的男人。
“你是第一次参加行动吗？”
“这是……第二次，之前在后勤工作。”
“寄生人体的哭声是警报系统，”德里奇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又回头瞪一眼绮萝：“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吗？”
D绮萝想辩解什么，却把话噎在喉咙下。
认同了。
-
雨季里还没有完全潮湿的城市，密密麻麻的植物在机械之下绿得浓郁。
原始与科技近似童话般的结合。
种子落进土壤，在墙壁里开出一条通路。在某一天里，四十出头的男店主推了推眼镜，兴趣顿起：“诶~墙里长出了叶子？”
还真是新奇可爱呢。
对生长在墙壁外的叶子按着快门，停下来看一眼，再举起相机时察觉到来自身旁的视线。站着一位皮肤白皙漂亮的女孩子，乌黑柔软的长发一直到腰间，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色欧式衬衣和灰扑扑的长呢子裙。
从温柔里透着一股强烈的妩媚。
“你好……”她伸手指向旅店的名牌：“我想在这里长期住宿，请问还有房间吗？”
“喔……长期住宿……”男店主还在犹豫时，身后的店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深蓝帆布先生探出一个脑袋，一张国字脸，尚还年轻，却早早谢了顶。他开口对女孩说话：“有房间，但必须得一次性付款。”
“真的呀，那太好啦。”抬高音调的欢心。
沿路面划定的电容轨道，短短一截白色的电车行驶在街头。
大概是以每小时50公里的速度。
悠然自得。
入住了年代非常久远的老式旅店，也是西娅与深蓝帆布的相遇。
-
倘若是独自一个人的情况下，必然是把外衣盖到肚子上，再喝一罐冰镇啤酒，等到困意袭来时，脑袋一歪就着了。
但眼下的话……
“我的名字叫深蓝帆布，”递给西娅一张名片，继续介绍着：“我是这间旅店的投资人，当时大概投了多少钱来着……记不清楚了呢。”
拿出来随身带着的小本子，指尖沾下口水翻开几页，“噢，投了7万块钱。”炫耀着。
厚厚的眼镜片，貌似和四十岁出头的男店主同款。他从自身履历一直讲到社会发展，讲到未来，滔滔不绝。
列车从两幢楼房中间经过。
离开。
窗户瞬间开阔起来，投进一片白茫茫的日光。
“你呢？”
少女走了神：“喔……我呀，我叫西娅。”
紧接着被问到的问题有：不像是战斗体的样子，自由职业吗？来这里是为了研究修罗吗？可要小心哦，还没有见过修罗吧？
总是关于修罗生命体的话题。
“我……其实，算是专栏记者。会报道一些关于修罗残党的新闻。”西娅说。
“诶？记者吗？”男人露出惊喜的表情，“那你一定去过战区前线了吧，那些未清除的巢穴。”
“没，还没，只研究过理论。不过这次是要跟随政府的战斗体进入巢穴的。”
“诶——想不到啊。”他笑着，“想不到你这么厉害。”
那个时候，在西娅的内心依然浮出“虽然……但是……”的顾虑。虽然……但还是希望我能做好，应该能做好的。在很久之前就默默地许了不要失败的愿望。
所以，一定能做好的。
-
有经验的同事带路的确比自己探索要安全许多，进门前的架枪侦查避开了大量不必要的伤害。
德里奇和D绮萝已经抵达二楼的走廊，一片漆黑。
清晰的，愈发恐惧的不适感。
它们从来源未知的空气中诞生。
一路遭遇的基本都是修罗寄生体。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缓步朝绮萝走过来，初步判断它的原有意识没有死亡，固然有些松懈，却在下一秒就被锋利的牙齿咬伤胳膊。
如同一次背后的预谋暗算。
D绮萝通过夜视设备再次观察，看见老妇人的舌苔上蠕动着密密麻麻的吸盘，幸好自己及时做出闪避，否则就会被扯掉一整块皮肤。
几颗血珠由伤口渗出来，落在地上。
少女举枪时胳膊狠狠地发了麻，当对方再次张开獠牙下颚的时候，绮萝的视线被人拦住了。
德里奇先生的背影。
他的速度太快，丝毫看不清举枪的动作，子弹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黄色的直线。
一声巨大而清晰的枪响。
走廊里传来头颅炸裂的声音，和一具摇摇晃晃倒下去的身影。
不明的黑色液体翻起泡沫。
“我看看。”德里奇的眼神停留在绮萝的胳膊上，再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医疗喷雾，对着伤口按下，一边提醒“可能会有点疼，忍耐一下。”
少女朝着他的眼睛，亲切地笑着，应声道：“嗯，好的。”
慢慢地，认识了德里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