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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大清(71)
刚出京城,就遇到同道之人, 而且还是这个人, 九福晋是大喜过望。偷摸出门最后一点顾虑也没有了。脸上绽开了笑颜, 朝林雨桐直挥手。
边上跟来的两个厂里的管事, 一个主外,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叫长青的。还有一个主内, 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很是干净利落, 原就是个寡妇, 人称赵娘子的便是。
这两人刚过来, 就瞧见九福晋对着另一艘船上站着的一个男子招手。
没错,就是男子。而且瞧着, 还是个极为清隽年轻的男子。一身青衣,一顶小帽, 一把折扇,满身贵气。猛一瞧, 是比九爷还体面几分呢。
两人对视一眼,这人是谁啊?九福晋出来,真是为了正事的?
两人看向九福晋身边的俩丫头, 这俩丫头他们见的少,不是往常伺候九福晋去厂里的时候身边带着的人了。跟人家不熟, 人家好似也看不懂他们的眼色, 只低着头不言语。
两人还委屈了, 明明听见自家主子刚才叫了一声‘四嫂’的。
能被自己主子叫四嫂的,数起来也就两位。一位是董鄂家主子的娘家嫂子,那位四老爷是庶出,本就跟自家主子走的不近乎。自家主子从来都只称呼哪一房的夫人太太,却绝对不会以嫂子想成。还有另一位,就是上面的那一位了。
可这位的天颜哪里是谁都见过的,就是他们府里这些伺候福晋的丫头,也只几个大丫头跟着主子进宫的时候许是远远的见过。再要么就是早些年府里的老人了,那位还是四福晋的时候,在其他场合见过也不一定。但是这些人主子都没带出来。毕竟这次出来,家里的爷是不知道的。留下那些常跟着福晋的老人,多少还能多糊弄家里的爷一段时间。
所以猜到船头站着的可能是高不可攀的那位,但到底不敢肯定。
皇后出宫微服下江南的事,没听说过!想也不敢想。
所以那里敢乱说话。万一要不是呢?造谣造到那位头上去了,脑袋不想要了?可万一真是呢?那这里面牵扯到的事可能更大。没看一身男装示人吗?真给叫破了,坏了大事,只怕不光自己的脑袋保不住,一家子的性命都搭上。
两人隐晦的交换了视线,就不言语了,对两位管事无声的询问,只作不见。
九福晋哪里管他们这些眉眼官司,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吩咐长青,“将船靠过去,我去那条船上安顿。”说着又看向俩丫头,“拾掇两身换洗的衣服,其他的都不要带了。”那条船上一定什么都有。
最重要的是,不怕谁非议。
这次出来也是万不得已,几次跟自家那位爷商量,都是屁事也不顶。刚露出点那么个意思,就被他三言两语给解决了。他解决的办法无外乎两种,一种是打发管事过去,一种是他什么时候顺路了,什么过去替自己去看看。
可这真不是那么个事。不着急自己何苦跟他说。
他是从来没想过叫自己独立外出的。原本也没想着自己出来,想求着他带自己出来一趟,可谁知道人家忙啊,忙的差点指着她的鼻子叫嚣:就你那点屁事也值得劳动爷?
好吧!用不起您咱不用了。
大不了自己出来呗。出来前故意找茬跟他大吵一架,说了,谁主动低头谁孙子。所以短时间内,他是绝对不会找自己的。自己干脆摆出一副气急的样子,闭关不见人了。叫自家弘鑫打掩护,还有自己身边的嬷嬷大丫头,府里的事乱不了。之前又特意给这次带来的两丫头放了大假,不叫府里的人生疑惑。这才偷偷出来,管事都只用厂子里的。反正这两人偶尔也出去跑跑商行这些地方,三两个月不露面都没人觉得奇怪。
不过到底是女人嘛,自己偷溜出来心里还真有些底气不足。为了防备将来有人说三道四,用人上她都谨慎着呢,比如这四处跑腿的冬青。瞧着是个壮年男人吧。其实就是个没进宫的太监。小时候被爹妈送去净身,却没机缘进宫。在家里又不受待见,一个人在京城里谋生。跟别人不一样的是,从不钻营,什么苦活累活都干,人也机灵,后来在牙行做了经纪,自己买了院子买了铺子,过的也是油水日子。后来自己这边办厂子,他倒是毛遂自荐上门的。用他的话说,他这样的人,等闲人家不敢用他。只有跟皇家沾边的,用他才能用的安稳,他干着才觉得安心。
也是!用太监可不是什么身份的人都能用的。
带着长青出来办事,也不怕人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这位跟那些只在内宅的太监还不一样,常在外面走动,办外务很是通达,能省不少的事情。
饶是安排的这么仔细,可这到底是偷偷跑出来的,心里能不怕吗?只怕自家那位爷知道了,真恨不能扒了自己的皮。
可现在不一样了。遇上皇后了!
皇后不可能离家出走吧。那这就是有事要办。办什么事自己是不管的,也管不了。但只要在皇后身边,不光是安全无虞,后续的所有麻烦都解决了。
因此过去的时候,九福晋笑的真跟朵太阳话似得,“四……”
差点叫四嫂,但想想隐瞒身份嘛,是不能这么称呼。那叫什么,叫四爷?找死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伦之恋呢。哪怕江河倒流也不可能恋到自己身上啊。
不能这么叫,也不能那么叫,怎么叫呢?
九福晋舌头一转,清朗了叫了一声,“四郎!”
四郎?
这是个什么鬼叫法?!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是什么关系呢。
她一时心里有些促狭,扭身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九妹,别来无恙!”
帮着九福晋拿着东西过来的长青和赵娘子吓的险些把手里的东西给扔了。听听,一个叫四郎叫的欢喜无限,一个叫九妹叫的情意脉脉。两人只觉得九爷的脑袋上开始长绿毛了,在这么下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就得绿油油一片。
两人先是惊后是吓,又惊又吓之下,想的不是给九爷通风报信,而是千万不能叫九爷给知道了。要不然他们这些见证了丑事的,必然是要带着秘密去死的。这么想着,吓的浑身都有些抖,低着头脑袋埋到胸口,再不敢多看一眼。
九福晋只顾着欢喜了,半点没考虑那不知道林雨桐身份的人会怎么想。她上前十分热情的拉着林雨桐的双手,很有几分‘执手相看泪眼’的意思,“四郎这么穿,真是意想不到的好看。再年轻二十岁,真恨不能嫁给您算了。”
林雨桐哈哈大笑,“现在嫁也不晚。”
九福晋跟着笑,“嫁是不能了,不过做几天露水夫妻还是能的。”
长青和赵娘子低着头,不敢看两人的神色,但只听着话,却真真是证实了刚才的猜想,九福晋出门是来会情郎的,根本不是办事的。
就说嘛,有什么大事非得福晋亲自出面办,还得偷偷的出来,不敢叫九爷知道。
如今再想想,真是除了偷情没别的了。
两人心里苦啊,这样的事您倒是避着些人啊,这是怎么说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还有那勾搭有夫之妇的小子,仗着年轻脸白比九爷俊俏,就敢上来挖墙脚,你自己找死别连累咱们啊。
赵娘子轻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甲板上,然后慢慢的往回退。
长青一看,心道还是赵嫂子年长几岁,反应就是快。这种时候哪里敢多待,早早避开是正经。不带眼睛不带耳朵,只做不听不见,全然不知,许是能保住命吧。
等两人退回自家的船上,进了船舱才常出一口气。
两人默契的都不言语,也约束着这边船上的人不要在外面走动。省的看见不该看的。
这边九福晋却没发现异样,只跟林雨桐说自己的委屈,“……您是没见他那副德行,他是事是正事,我的事就不是正事了。他的事能日进斗金,我的事就不是日进斗金了。那个难为啊,我这好话说尽了,就是指派不动。求爷爷告奶奶的,倒是勉强应下来了。张口就问我要一半的利!我是痴了还是傻了?能应他才怪。这不,就自己出来了。”
感情急着过来是拿我这里当避难所了。
林雨桐笑,对于自己的事却是只字不提。九福晋是个机灵人,也是半句也不多问。
两人回了船舱,这艘船比九福晋的船又好了很多,里面装修的很舒适,该带的都带着呢。林雨桐直接住了书房,书房是非内外间的,里面带的休息室本就是卧房,很舒服,没有设么么欠缺的。原本的卧室直接给了九福晋,“你去住吧。其实也是一样的。”卧室也是里间住人,外面是会客区域。一般一家子出门,还不都是男人在书房,女眷另住。
这么一安排,更像是两口子了。
长青的船紧紧的跟在其后,将那边的情形能看个几成。哪间是谁的人进进出出,一眼就能瞧见。
又瞧见那不知道谁家的大胆公子真的青天白日不要人通报的就往九福晋的房里钻,每次进去的时间还不短,男男女女的这点事,谁心里不会瞎想呢?
其实俩女人能干嘛?不过是坐在一起闲磕牙。
九福晋知道轻重,从不往书房去。皇后出来肯定有要事要办。没看见跟来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没有一个是她觉得面熟的人吗?那书房还不定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呢?她是坚决不会踏足的。
于是林雨桐得闲了就过来,跟九福晋临窗坐着说话。
天气已经和暖了,沿岸的柳树舒展了枝条,嫩绿的颜色铺排开来,远远看着,确实是难得的一景。
这跟在花园子里看到的又不一样,多了几分纯自然的气息。
林雨桐还罢了,对于九福晋来说,“……几十年了,还是头一回往南边来。早就听说南边好,可日日圈在府里,虽说富贵无双,但到底少了几分意趣。往北走就去过围场,其他的地界真没去过。”所以能出来这一遭,哪怕回去给家里那位给骂死,自觉也是值得的。
“那这次可是不巧了。”林雨桐就笑,“若是有闲的时候,不妨慢行,沿岸停下来逛逛。三里不同俗,每个地方都有其特色。这次跟着我是不行了,我有事要办,路上不停。等以后有机会了,叫老九带着你,你们有钱有闲,想怎么转不成啊?”
九福晋心说,这宗室没旨意是不能离开京城的。这话在嘴里转了一圈,到底不敢说。不过皇后能说出这话,大抵是万岁爷那边依然是露了口风了,说不得还真有一天能想去哪就去哪呢。
哪怕不能沿岸停船,九福晋也挺高兴。只看着运河两岸的水景,也叫人觉得欢喜。
林雨桐瞧的却不是这个,而是看着沿岸多了许多挂着各种食肆和酒坊的小铺面和船只。尤其是小船,更是灵活的很,见了大船就叫卖,来回晃着手里的旗子,报着自家的菜名。更有那菜蔬鲜果米粮油柴等物,只要有需要,不要大船亲自出去采买,就有人亲自划着小船送过来,贵倒是能贵上一成,但却省却了很多麻烦。
她把这些写信告诉四爷,看来货运所带动的,远远不是一两个行业。
很有些欣慰和感慨的样子。
还抽空画一些素描的画,将眼里那些好的和不好的,都画了进去,她现在就是四爷的眼睛,必须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他。别人夸大的她不能夸大,别人不敢说的她要敢说。
所以如此走了一路,林雨桐一点也没闲着。跟四爷几乎是一天通一封信。四爷也在信上说一些他的见解,或者点拨林雨桐几句。跟多的则是孩子们的日常,每天附带的也有几张孩子的画像。或是玩或是闹,或是吃或是睡,总会叫人瞧了不由的会意一笑。
里面偶尔会夹杂一些四爷的自画像,有一张是个半裸图,身上的腹肌和鱼人线清晰可见,还是侧着身子抬着胳膊,附带一条麒麟臂。腰上围着个东西,将大长腿画的尤其有力。这其实跟裸|照已经没多大区别的。还大言不惭的说这是送给自己解馋的,怕自己太想他了。这样的画像林雨桐哪里敢叫人看见,拾掇起来偷摸的在被窝里瞧瞧就得了。
一路上走来,可谓是风平浪静。不时的有水师的小规模战船来回的巡弋,其实就是在内陆河流的操练。但这已经足够震慑宵小之辈了。
不紧不慢的走了三天,在杭州弃船登岸。
上岸前九福晋拉着林雨桐,“您有要事,只怕这身份还不能叫人知道。您看我这跟着您,要不您就委屈委屈,就说我是您的家眷。”
其实这些真不用。只怕是九福晋想多了。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她没拒绝,带着媳妇出门,这身份上大概真不会太引人怀疑。
“那九妹就请吧。”林雨桐伸出手,端是气度不凡。
九福晋一身汉家妇人的打扮,银色的小袄棕色的长裙,金线勾勒出几分别致的图案来。瞧着尊贵又端庄。林雨桐一身月牙白的夹袍子,素净的很,腰上匝着玉带,追着荷包香囊玉佩,无一不是上品。手里一把玉骨扇,不时的拍打在掌心上,叫人瞧着闲适的很。脚上一双登云靴,走出去恍若步步生莲。九福晋觉得有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怎么会觉得皇后的个子那么高呢。要说自己因为没穿花盆底的缘故吧,好像又不是。皇后也没穿啊!怎么就觉得皇后像是比自己高处大半个头去,就是在男子中间,这样的身高也算是中等,绝对不能算矮了。站在船头的一瞬间,真有种挺拔俊秀的错觉。
其实林雨桐还是挺不舒服的,这内增高到底不如绣鞋穿着舒服。谁家原身各自实在算不得太高呢。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大长腿的。
就这么的,杭州分外热闹的码头,来了一对家境不错的夫妻。不管是游学还是探亲,在杭州这样的地界,一点也不惹人注意。
林雨桐随身带着的人并不多,也不过才八个人,两女六男,都是练家子。他们有个共同的身份,那就是来自于粘杆处。
这八个人也是两位首领,一个叫郑甲,一个叫王甲。
这都不是真实的姓名,而是以百家姓分组,再以甲乙丙丁来分每人的职务。
甲子号,是首领的排序。这两人原本不是一个组的,一个是郑组,一个是王组。在外面完全可以以代号作为性命使用,不会惹人怀疑。
郑甲打扮的跟个管家似得,留着两撇小胡子,禀报说,“院子已经租好了……”
院子不是单独的院落,而是在西湖边上的一处极大的客栈里租了单独的院落。反正不管是什么时候,只要有钱,哪怕是出门在外,也能过的舒舒服服的。就比如这院子,装修的好,陈设的好,哪怕是换新的床单被褥帐幔,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收拾的妥当了。
九福晋称职的当起了贤内助,安排人收拾屋子安排厨房,一副过日子的架势。吓的长青跟赵娘子两人缩着脑袋都不敢到跟前去。九福晋还以为这两人有眼色,毕竟皇后带出来的人气场是挺强的。他们躲着由人人家安排也算是聪明了一回。
王甲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扮作嬷嬷跟在林雨桐身边。书房早就收拾好了,林雨桐坐在书案之后才问道:“这地方可提前打探过?”
王甲应是,“等晚上,您就知道这地方的妙处了。”
等华灯初上,走出客栈,看着到处的灯火辉煌,林雨桐明白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地方了。西湖上飘着的都是花船,隐隐的有丝竹之声传来。
郑甲低声道:“杭州所有叫的上名的青楼,都有花船在湖上飘着呢。”
林雨桐倒是不着急了,沿着河慢慢的走着瞧着。身边只带着郑甲,只有后面跟着几个人,都是郑甲安排的,她一点也没管。
一艘艘大船挂着灯笼,那灯笼上画的或是美人,或是写着出堂姑娘的花名,高高的挂起来,来了客人,点了哪位姑娘,就将属于哪个姑娘的那盏灯拿下来挂在包厢门口。有那愿意在甲板上吃酒的客人,那灯笼就挂在紧挨着他们的船舷上。因此这么看去,到处都是美人灯,一个塞一个的大,一个塞一个的明亮。亮堂堂的能照满半个湖面。
一艘艘船看过去,寻芳阁、万花楼、春风楼、百花楼……名字一听就知道做的事什么买卖。正瞧的有趣,远远看着,停的最远的一处,隐约可见桅杆上挂着的几个灯笼。灯笼在风里转动,形似朵朵白莲。灯笼上有几个字——溪客居。
倒是跟别出不一样。
她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又恍惚觉得不对。
溪客用的不多,很生僻,但它却是一种植物的雅称。
这种植物不是别的,正是莲。人们总是把莲花称荷、荷花、芙蕖、鞭蓉、水芙蓉等。这都是人们常说的,但还有些称谓,说的并不多。比如未开的花蕾称菡萏,已开的花朵称鞭蕖,还叫水芝、水芸、水旦、水华等,而溪客、玉环比之前的更生僻,林雨桐觉得就跟孔乙己问茴香豆的茴字有几种写法一样,不知道的人是大多数,记住这么多的人其实也挺无聊的。
再有那知道的人,也不过是会心一笑罢了。溪客既可以理解为她们家的姑娘个个出淤泥而不染,又可以解释为惜客稀客,可谓独居巧思。
但林雨桐这会子想的却是白色的灯笼上写着莲,连在一起可不正是白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林雨桐还是打算自己去瞧瞧再说。
湖边有小船来往的接送客人,郑甲过去支付了五两银子,包了这条船一整晚。然后才悠悠荡荡的朝溪客居而去。
船家是个年纪不轻的老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不停的用当地话说一些劝导林雨桐的话,什么不可沉迷女色等等。
林雨桐就笑:“老人家,您这样可是做不成生意的。”
这老者呵呵笑,“劝人向善么,积功德的事。”又问林雨桐,“听口音,公子可不是本地人,是外地来做生意的还是探亲的?家里知道公子来此地,只怕也会忧心……”
林雨桐会回答老者的问题,只道,“想找个清净的地方消遣消遣,不是那寻欢之人……”她指了指远处的花船,“真要找乐子,那里岂不是更好?”
老者哈哈哈就笑,“公子真不是俗人……”
林雨桐坐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将脸隐在暗影里,看着这老者的眼神就闪了闪。为什么自己去溪客居就不是俗人了呢?
船靠过去,马上就有几个船娘样子的人热情的迎过来接自己去大船之上。等再回头的时候,就见这老者的船已经划开了。自家包了他的船,他肯定不会走远。挪开船为的是怕挡住上船的路。这并不奇怪,毕竟常在这一带做这样的营生,规矩都该是懂的。但有意思的是,刚才那老者走的时候,这些船娘并没有给老者红封。这就不合规矩了。
刚才沿着堤岸走,隐隐约约的能听见那些船夫彼此说话的声音。这个说万花楼今儿大方,打赏了十文,那个说春风楼也不错,给了八文。这应该是这一行的规矩。这溪客居应该不会是一个不懂规矩的地方才对。那么刚才那个老者的身份就该查查了。
她看了郑甲一眼,郑甲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脑子里这种想法也不过一瞬间的事,转过身就见一个三十许岁的妇人走了出来,一点都不想老鸨子,反倒有几分出尘之态。过来就浅笑见礼,“您倒是生客,可是第一次来?”
又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这样的地方林雨桐也不是头一回来了,别的地方不管是见了生客熟客都会来一句,您怎么才来?可惦记您呢!
这位直接点名就是生客,很有意思。
看来每个客人她们心里都有底子吧。
正要说话,见又一条船靠过来,一个青衣中年文士带着随从上来了。船娘给了载客过来的船夫一个荷包,这边正招呼自己的女人只淡淡的对客人点头,“您来了,我就不招呼了,您随意。”
看来是个熟客。
那青衣文士拱拱手,很是客气的样子,往里面去了。去了哪一个雅间,这可就不知道了。
这女人才扭脸看林雨桐,“您是要找人陪呢,还是想自己个消遣一会子?”
林雨桐挑眉,“想自己个静静。”
这女人又福了福身,转身轻语:“您跟我来。”
距离船头的门被推开了,进去亮堂的很,先是一个大厅堂,然后一条通道直通里面,两边都是雅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另一头就是楼梯,顺着楼梯上去,是二楼的大厅。大厅里闲闲散散的坐着几个人,有对弈的,有斗茶的,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什么的。边上都站着一两个年轻的姑娘,这些姑娘并没有轻浮之态。规规矩矩的伺候着,哪怕来了新的客人,也没见抬头张望的。
这些客人见了这女人有些颔首点头致意,有些小声叫一声三娘。
这个被叫做三娘的女人也一一问候,脚下却不停,带着林雨桐往里面走,又是两排雅间。到了正中间的位置,她轻轻的推开一间画着石榴的门,请林雨桐进去。
里面地方不大,但布置的极为精巧别致。靠窗放着榻,榻上有个小几,吃茶下棋都可。桌上都摆着现成的。边上还有些小书架,架子上放着各色的游记,看来是给人打发时间的。
还没把里面打量明白,三娘就又带了两个姑娘进来,“这位爷,就叫这二人伺候吧。”
说着,不等林雨桐应答,就退了出去。
很有意思,不问自己姓谁名谁,什么也不打听。这难免叫许多人心里有好感。
很聪明的做法。
她这一愣神,进来的俩姑娘,一个跪在边上开始沏茶,一个去了屏风后,等茶香传来,袅袅的琴声也跟着响起。
这样的消遣,透着一股子‘雅’!
茶递过来,闻起来透着一股子莲花的清香味儿,“这该是莲花茶吧?”她问了这么一句。
奉茶女轻轻的应了一声是。然后低头再不答话。很规矩的样子。
林雨桐先是闻了闻,然后才送到唇边尝了一尝,温度刚好适口,她装似随意的道:“就是不知道这是白莲茶还是红莲茶?”
奉茶女的手微微一顿,“不是很清楚呢。制莲花茶必须是在菡萏包里方可。到底是白莲还是红莲,谁知道呢。”
有些花苞透着粉,但开出来的花却是白色的。因此才有这么一说。
林雨桐一笑,却没有再追问,好心情的跟着姑娘聊起来,“……多大了?叫什么?怎么流落到这里了?”
这姑娘就跟背过似得,语调平顺的很,“十五了,□□芽,父亡母改嫁,自卖自身好过活。”
林雨桐就不问了,这些人身上是问不出什么的。
她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想一个人瞧瞧夜景。”
琴声戛然而止,然后俩姑娘就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
“公子……”郑甲忙叫了一声。
林雨桐扭脸瞧了他一眼,郑甲赶紧消声,悄悄的站在靠着门的地方,确保不会有谁不经准许就推门进来。林雨桐这才观察整间雅间,多长多宽多高,面积多大,看看这里面可有藏人的地方。刚才一路走来,所遇之人不多,远不是别的地方客似云来。可这里的客人有一个特点,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个身份,可能是官吏,可能是乡绅士绅,可能是文人领袖,这些人都不是急色之人。这样的地方刚好是投其所好了。这些人这样的身份,要说闲谈间只是诗酒茶,可就是笑话了。这样的地方其实谈密事都是行的。所以,她才要瞧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密室。
心里默默算了一遍,林雨桐摇头,确实没有这样的地方。可这就不对了!
她摆手叫郑甲让一让,然后径直从门里出去了。一路慢慢的往出走,并没有听到雅间传来什么声音。这隔音效果做的也未免太好。
一路从甬道里走出去,也没见什么人来阻拦,好似在里面行走很自由似得。她没从二楼下去,而是在二楼的大厅里停下来。静静的走到两位老者的桌边,看人家下棋。
两人也只抬头瞧了林雨桐一眼,没有再管。一个老者还指了指边上的椅子,叫她坐。
既来之则安之,顺势就坐下来。看两位老者以来我往杀的兴起,林雨桐看的也觉得有劲。直到不知不觉的又端起茶杯的时候,她才悚然而惊。要是没记错,自己这已经是喝第二杯茶了。可是那么长时间,她从来没察觉到身边有人给自己倒茶。第一次没发现,第二次也没发现。要不是明明记得自己的茶好像完了,这次的是满的,也不会惊觉不对。
是什么人什么时候给倒的茶,完全没发觉!
如果自己都不能发觉,那其他人呢?只会觉得这里伺候的精心而已。
可这将所有的人训练到这种程度,却不是容易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就是宫里伺候的,能做到这份上的都不多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是不需要偷听,这里伺候的想来都是耳目皆明的主儿。
林雨桐干脆悄悄起身,带着郑甲直接下楼而去。
那位三娘就站在楼梯口,“您要走了吗?”
“瞧了瞧西湖夜景,也该回去了。”林雨桐十分客气,“家里还有家人惦记,就不叨扰了。”
三娘带着林雨桐往出送,“那您慢走。”
到了大厅,林雨桐用手里的扇子点了点郑甲,郑甲摸出荷包放在桌子上,“给小|姐门买花戴。”
三娘脸上的笑意又舒展了两分,林雨桐明白,这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为了尊重。不是什么时候把钱给她本人都是好的。就比如这位三娘,只怕从来没把自己当窑|姐吧。
船娘提着灯笼晃了几下,船夫老者就划着船过来了。林雨桐没有来时的心情跟他闲谈,闭眼直到岸边。
等到了客栈门口,就看见九福晋带来的那个叫长青的管事站在客栈门口等着。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跟看着一个不知好歹的负心汉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