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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民国旧影(57)
原野从来都不是一个笨人,这些事情前前后后的一思量, 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将自己这次在方云手上吃的亏, 归纳为倭国女人和华夏女人的差异。这场革命, 包括的女性的解放在内的革命,将华夏革命队伍中的女人变的不再像是他记忆中的女人,她们比男人还要坚毅有韧劲。
林雨桐后来思量, 也觉得原野从骨子里应该是对女人轻视的, 哪怕他再怎么提醒他自己要重视,但是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她想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过的一片报道,说是在日本, 基本很少会问女孩子将来的理想是什么, 人生的目标是什么。因为在整个国民的意识里, 女性自然是要回归家庭的, 相夫教子, 做个贤妻良母。如果你不了解这个国家的问话,而是去问这些女孩子,她们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十分惊讶, 然后理所当然的告诉你,当然是做个好妻子好母亲。这就是她们的价值观。女孩子在学校里,是专门有家政课的,从小学开始, 就有专门的课程教女孩子怎么做饭, 怎么缝衣服。到了高中, 课程就更加复杂, 包括缝纫教学,育婴保健。大学有专门的家政专业,学习如何穿衣,如何设计衣服,如何插花,儿童营养之类的,就是专门培养家庭主妇的。再过上半个世纪都是如此,那么如今,倭国的女人的地位又该是怎么样的呢?原野在这样一种氛围中长大,某种认知已经刻在他的骨头里了。因此,小看了女人的代价就是如此。
原野说方云在欺负他瞎了。
方云久久没有说话,但心里未尝不是觉得对方小瞧了她。但即便原野心里什么都明白了,但方云嘴上却什么都没有承认。因为此时,她还不能确定这抓住的人会不会将知道的东西都撂了。要是万一还有用得着原野的地方呢?她谨慎的一言不发,将饭碗往边上的桌子上重重的一放:“爱吃不吃!饿死正好!躺在这里就知道胡思乱想,这就是小林说的,被害妄想症吧。”
是不是妄想,原野心里自然清楚。到了这份上,他知道,再藏着掖着,对自己指挥越发的不利,“你去汇报吧。就说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交代。现在我想通了,愿意交代了。”
方云大踏步走了出去,重重的将门给带上。直到晚上,才有人来了小院,一声不吭的押着他就走。
“方云。”原野叫了一声。
方云没有答话,就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你很了不起。”原野又说着一声。
方云朝押着原野的两个人摆摆手,直到看着人被押出来,才靠在墙上慢慢的滑下去,坐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都疲累。一股子从来没有过的乏力涌了上来,想哭却哭不出来,想笑心里却不是高兴。
“起来……”结巴一把付出方云:“地上……凉……”
方云抬起头看他:“你也要走了吧?”
结巴没说话,只扶着她坐回炕沿上,“我……不走……主要负责……药厂兵工厂的保卫……工作……”
方云点点头:“那太好了。这家里至少还有个人,偶尔还有人能听我说话。”说着,又想起什么似得道:“我差点忘了,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是咱们假扮夫妻的时候了。你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跟我住在一起了。是要去药厂还是要去兵工厂?什么时候走?有空的时候过来坐坐……”
“方云……”结巴递了一碗饭过去,“这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吃吧……我大部分时间……还在家……对了……明天要召开……生产动员会……通知下来了,你得过去,明天……早起……吃了就睡吧……”
方云没吃饭,直接往炕上一躺,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结巴将被子给她盖上,饭热在锅里。又给锅下面添了柴火,重新烧了炕,这才走了出去。
方云第二天睁开眼,就听见外面传来劈柴的声音。等收拾好出来了,就见结巴正在院子里翻地呢。看见她出来还笑了一下:“吃饭去……出完饭赶紧……去开会……回来帮忙……开荒……”
她笑了笑,看着天边露出来的亮色,深吸了一口气。
林雨桐此刻手里拿着方云拿回来的会议记录。她一手抱着常胜,一手拿着笔记本,“……要求全边区今年比去年粮食增产百分之二十……”常胜的手伸过来,急着要抓笔记本,林雨桐也没看清这是增产百分之多少,借着往下看:“办法有二,开辟荒地六十万亩……改良耕种……”
“七月份起每天菜钱……战斗部队减少一分,边区各级政府减少两分,党机关减少三分,学校减少四分……”林雨桐念到这里,只撮牙花子,“咱们主要人员就是学校的学生,看来学校的垦荒任务很重啊,种菜得提上日程了。这个绝对耽搁不得。”
方云点头,谁说不是呢。减少四分就是基本不供应蔬菜了。
后面是工业方面,要求帮助人民群众发展手工业,这叫林雨桐理解的话大概就是纺织和编织,现有的条件也就能做这么些了。还要求创办国防工业工厂,这个林雨桐暂时想不出来,能有什么工厂在现有的条件下能创立起来的。商业方面又是发展群众合作事业又是发展生产合作事业,但现在看着跟自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要求在一个月之后完成准备工作,以期不失农时……”林雨桐将笔记本给方云,“一个月……这个任务艰巨啊!”
方云点点头:“这些学生都是基本没摸过锄头的……”说着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农具,没有足够的农具!人家都有铁匠作坊,咱们怎么办?”
林雨桐变不出来这么多东西来:“跟人家换工吧。看咱们擅长什么……”
方云就笑,学生娃能擅长什么,她伸手逗了逗常胜,“行了,这事还是我去想办法吧。以后……白天生产晚上学习,这个没问题吧。”
林雨桐僵硬的笑了笑:“……应该没问题……”吧?
自己白天得在医院,这个本职工作不能忘了,抽空还得照顾孩子还得有自己要肯定的三亩地要耕作。晚上还得去给学生上半晚上的课。不用想都知道能累成什么样。但大家都是这么过的。
这天之后,整个边区的气氛都不一样了。林雨桐从医院回来,四爷正在自家住的窑洞的上面的半山腰拿着头垦荒呢。白元和钱妮也跟着过去了,周围还有警卫班的人。各人有各人的生产任务。翠婶抱着常胜在边上,这孩子粘人,四爷不在屋里他就哼哼。林雨桐上去将常胜接过来给背在身上,让翠婶固定好之后才道:“你去做饭,孩子有我呢。”
等翠婶走了,这才蹲下来,收拾地里翻出来的草根。
四爷看着她背着孩子这么一上一下的,心都跟着晃悠了,没办法说不叫她劳动,但带着孩子这样肯定不行,“你把孩子送下去,给槐子送去。他现在不是能下地了吗?在病床上看看孩子也行吧。”
这个应该行吧。
林雨桐利索的带着孩子下去,直接将孩子递给槐子。槐子住院这么长时间,差不多四爷每天都带着常胜过来瞧他,因此孩子跟大舅一点也不陌生,槐子一摆手,常胜就笑着伸手要他抱。槐子将常胜接过去,扭头一看林雨桐是灰头土脸的,嘴里的话转悠了几圈到底没说出来,等林雨桐往出走了,才叮嘱道:“你悠着点,干点轻松的活计。你那一双手是活人命的手。”
事实上大家对林雨桐还挺照顾,警卫班大小伙子十几个,晚上点着火加班了一个小时,林雨桐的这份地就算是开垦出来了。别人辛苦不辛苦的,林雨桐也不好一一去问,但是四爷的手腕当天晚上都肿了。林雨桐又是给抹药,又是给按摩,才叫看起来好点,“你也悠着点……”
“怎么没悠着,人家那壮小伙一天能开荒一亩一,我今儿开了半亩都不到。人家没事,我这手腕……”他伸手晃悠了晃悠,“都不如以前在东北插队那会子了。”
“你这身板从前就是个读书人!”林雨桐端了包子出来,“赶紧吃点,别跟着逞能。”
结果四爷果然不逞能呢,他带着白元抱着孩子,到处跑着勘探地形,这一片是医院学校连同药厂开荒出来的土地,但是有个问题,就是没有灌溉的水源。为了不耽搁农时,很多人都是下山去言河里运水。一人一副扁担,挑水灌溉。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是看能不能想办法找到别的水源。
结果有点差强人意,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个别的地方能找到泉水,或者分支的溪流,那是人家占了地理位置优越。自家垦荒的这块,就是这样的条件。
医学院的学生多为女生,方云多方沟通以后,导师不用垦荒,成立了纺织组。请木工组的做了纺织车,手摇的,很快就一人一架。紧跟着宋凯文就来了,强制林雨桐停止劳动,但别人都自给自足了,林雨桐能什么都不干吗?也弄了纺车。有纺车,但现在却未必有棉线给大家纺,于是各自发挥各自的优势。林雨桐每天都会编两个草席子。没过几天,邵关山大老远的赶回来了,四爷也强制取消劳动。但同样的,他每天早上都会去割上几捆子酸枣枝回来,这东西野的很,漫山遍野的都是。得闲了,就在院子里编筐子。
等槐子能走动的时候,天气都和暖了。常胜都会叫爸妈了,人扶着他,他也能迈步走了。槐子不是个能在医院呆得住的性子,一能活动,就从病房里搬了出来,他的身体要恢复,至少都半年时间。但他不愿意在病房待着,林雨桐就叫他直接住过来,住在书房里,有自己亲自照看,对他身上的伤更有好处。
四爷编筐子,槐子是不会的。他拿着刀在一边给四爷将枝条上的刺都处理了,然后放在四爷手边,两人配合的很默契。
四月的天,播种完了。可等来等去,老天爷都不见下一滴雨。挑水灌溉,人人肩膀上都磨出了茧子,终于在这天晚上,飘起了雨丝。林雨桐下课从教室里出来,感觉到掉在脸上的冰凉的雨水,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安来喊了一声:“下雨了!”
紧跟着,一个个的跑出来,在雨里又笑又跳。
靠天吃饭,就是这样了。
这场雨叫人心里的雾霾一下子清除了个干净,林雨桐到家的时候,槐子正抱着常胜喂蛋羹,四爷在书房忙着呢。
“哥,我来吧。”林雨桐将常胜接过来,这小子还不答应,嘟着嘴嗯嗯嗯的对着槐子,可能真是嘴上亏了他,这孩子对吃的分外执着,只要碗里还有饭,他就不停的盯着碗看。都等不到第二顿再热给他吃。所以林雨桐对这孩子的伙食控制着量,一般都用小的浅口碗,大半碗就行。
槐子对这孩子特别又耐心,他的病号饭基本都塞给这小子了,“你忙你的去,孩子我看着。”
林雨桐能忙什么,赶紧梳洗了,就将锅里的野菜馒头拿出来切成片,用麻油盐醋拌了,给槐子和四爷一人一碗。酸辣味这么一冲,槐子还没怎么样呢,常胜先吸溜了一口口水,被刺激到味觉的孩子哈喇子一个劲的往下掉。四爷出来看着就笑,还没见过哪个孩子这么贪口腹之欲的。
三个人正被孩子惹的发笑,白元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廖科长来了。”
廖凯?
四爷道:“快将人请进来。”
林雨桐顺手又切了俩菜馒头调了一碗,准备待客用。
结果跟着廖凯进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带着口罩,但林雨桐一眼就看出来她是个女人。槐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怎么来了?
廖凯直接道:“我在外面守着,只有四个小时时间。”
林雨桐将碗给他塞过去,这才将人送出门。
这女人身上穿着老乡的衣服,伸手将口罩一摘,林雨桐面色一变,果然是她——于晓曼。
于晓曼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常胜。林雨桐后知后觉的道:“别误会,这是我儿子。外甥像舅……”
槐子直接打断林雨桐,问于晓曼:“你怎么来了?”
于晓曼的肩膀都松了几分,“跟着一个来言安考察的华侨团来的。”
边区的经济,基本都是靠着外援维持的。姜重视他在国际上的声誉,所以,对这些个人或者组织都相当的宽容。当然了,派几个人混在考察团里,密切的关注动向,这也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去里面坐吧。”林雨桐伸手拉于晓曼,“你跟我哥去里面说话。”
于晓曼摇头:“不了,就在这里说吧。”她没料到槐子会在,“我只是……不知道该去见谁。”
没有亲人,因为身份的问题在她的工作和生活中不可能有真心交托的朋友。这里,是她唯一一个跟她密切相关的地方,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因此,她过来,除了交代工作上的事情,唯一的一个要求,就是见见朋友,说说话。
槐子的出现,算是今晚的一个意外。
她不敢跟他太多的接触,怕的就是心里放不下。将他调离,就是不想受到情绪的干扰,结果,就这样突如其来的又遇见了。
怎么面对呢?面对面又该说什么呢?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这个念想的好。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了一眼,这夹在两人中间可真是够叫人难受的了。
槐子将常胜往林雨桐怀里一塞,“孩子困了,你们哄孩子睡觉去吧。”
四爷端着碗跟着林雨桐去了里间,将空间给两人留下。
常胜不停的伸手抓四爷的碗,碗里拌好的野菜馒头对他有着惊人的吸引力。四爷哪里敢给他吃这个,只得背过身,赶紧将东西塞到肚子里完事。林雨桐撩开衣服给这小子喂奶,这才消停了下来。可外面一点动静都没传来。
只有几个小时的说话时间,你们倒是抓点紧啊。
好半天了,才听到于晓曼道:“你……怎么了?伤到哪了?”
槐子看着她,好半天才道,“把我调开,你心里就平静了?”
于晓曼抬眼看他:“我们总是见面,对你对我都太危险了。你该知道的,中统那些人对内部的监察从来都没有放松过。我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们见面,哪怕叫他们看见一眼,你的底细就能被扒出来。而你在京城那边是挂着号的。留在南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你要理解我的做法。”
“理解!怎么不理解?”槐子深吸一口气,“可我理解你,你能理解我吗?你一个人在那种环境下,你觉得我能放心吗?”
于晓曼的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自从从家里离开,第七个年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这样的话。她的眼睛一瞬间就湿润了,“我……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为我担心,在后方相对来说能安全一些,要是遇上好姑娘,你也别耽搁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想要脱身,几乎是说不可能了。姜的案头还放着轮持久战,这本书我也看了。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五年?十年?或者更久。谁也说不好。咱们也都不小了,别为了我耽搁了你。”
“当日我说的话作数。”槐子坐在那里一直就没动,听着这话才有些怒意,猛地站起身来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于晓曼吓了一跳,过去扶住他,“到底是伤在哪了?”
“扶我去书房。”槐子拽着于晓曼的胳膊没撒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林雨桐将常胜都哄睡了,外面隐约传来的说话声也听不见了,她将孩子安置好,下巴就朝外点了点,“怎么回事?你说于晓曼真的没有办法回来?”
“等吧。”四爷摇摇头,“除了等,想不出别的来。”
“那还得等十年,是吧。”林雨桐一叹,一辈子最好的十年,得在这等待中度过了。
外面有客人,她也没办法睡。合衣躺下,枕在四爷的腿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若有若无的歌声传来。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成长城长,愿做当年小孟姜……”
这歌声清盈盈的,却听的林雨桐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四爷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水都擦了,“别哭了,于晓曼可不是孟姜女……”
“要不不打仗,我哥跟于晓曼多好啊。”林雨桐翻身趴在四爷的腿上,在他的大腿上将脸上的泪都擦了。
是啊!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槐子将女人揽在怀里,伸手一遍一遍的顺着她的头发,滚烫的眼泪掉在他的脖子上,顺着领口往下滑,他的整个后背都烫了起来,“别……别哭了。”
“我不想走了……我真的不想走……我舍不得……”于晓曼的声音很低,带着哽咽之声,“我不怕死,我愿意跟着你上战场去。你不知道,我一个人在那地方整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怎么会不知道?
槐子抱紧她:“那就不走了……”
于晓曼一下子仰起头,“我就是说说,我的任务是什么,我很清楚。你有你的战场,我也有我的战场。”她的手顺着槐子的衣摆伸进去,在他的伤口上来回的抚摸,“要是我不叫你上战场,你做的到吗?”
槐子给她把眼泪擦了,将她的手拿出来,“别乱动。”
于晓曼的手又不老实的摸到槐子脸上,“我刚才看见你抱着孩子……要是咱们当时要是能不管不顾的在一起,是不是孩子也都那么大了。”
槐子没有言语,千言无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去,只道:“你在那边,要注意安全。毕竟那里现在是首府,倭国人的飞机大炮将那里作为轰炸目标的可能性很大。别叫我跟着忧心。好好的活着,等不打仗了,还有很多的时间……以后我天天在家里陪你,把耽搁的时间都弥补回来……所以,千万保重自己。别再说叫我成家的话了,我等你。多久都等!”
“多久都等?”于晓曼求证的又问了一遍,“十年?二十年?你都要等吗?”
“我等你。”槐子深吸一口气,“要是你愿意,咱们就写结婚申请,好不好?”
“结婚?”于晓曼不确定的道,“你要跟我结婚?”
“是!”槐子将她裹在怀里,“你不是心里不踏实吗?不是觉得没有家吗?结婚吧。咱们成个家。你活着,我的家就在。我活着,你也有个家。不管什么时候,都记着,我在家里等你。”
家,这可真是个久违的字眼了。自从三省丢了,自己就再没有家了。一个人这世上飘着,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是国仇家恨。如今,要有一个家吗?
于晓曼抱着槐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咱们结婚……你要好好的……你好好的我的家就在……别叫我再无家可归了……”
林雨桐和四爷凌晨三点被叫起来,做这个证婚人。两人脸上的表情比廖凯还复杂,这种情况可怎么整。
槐子和于晓曼双手紧扣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坚持。
廖凯挠头:“按照原则,结婚当然不是不行。但是你们的情况特殊……”这一分开,谁也不知道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而且,敌后的斗争比想象的要复杂。“你们等等,我去汇报一声。”说完,拿着两份结婚申请就出去了。
林雨桐拉四爷,然后问槐子:“要不,我们再进去睡会?”
这是问要不要给他们多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于晓曼摆摆手:“说说话吧。再多的时间,也有走到头的时候,徒增伤感罢了。”
林雨桐倒了热水递过去,“喝点吧。”哭成这样,补充水分。
于晓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也想过这里过的苦,却没想到苦成这样。”说着,就看向槐子,“还习惯的了吗?”
槐子笑了笑,没有言语。
于晓曼看林雨桐:“他这身体要紧吗?”
“伤的有点重,要是再晚点送来,我也无能为力了。”林雨桐倒是没瞒着,“不过以后,我哥大概会小心的。他等活着等你。”
于晓曼拽着槐子的手紧了紧,突然出声问四爷道:“有件事,我不知道跟谁商量。现在借着这个机会我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主要还是想听四爷的意见。
四爷看了槐子一眼,这才道:“是大哥给你夸我了吧。有事就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话叫于晓曼嘴角翘起,然后才正色道:“侍从室要往下分配人员,我也在分配的人员之内。这事我已经向组织汇报了。我现在问这个,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建议没有,这个分配在没定论之前,其实是还是可以操作的。你们觉得我去哪一方面好一点。”
将侍从室的人员分配下去,其实就是在各军团安插了一只眼睛。
四爷想也没想直接就道:“当然是胡综南部了。连着两次你都伪装进入言安,比起其他人你对言安当然是更熟悉一些,也就比别人多了一些优势。而胡的主要任务就是对边区,行署就在西按,前沿阵地在渭楠。过了渭楠就是秦北了,离边区近。掌握了胡的动向,就确保了言安的安全。另外……万一有了什么变故,你安全撤离的可能性更好些。”
于晓曼却又犹豫了起来,她看向槐子,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该怎么说。
槐子笑了一声,“我不会找机会去见你的,伤好了我就回部队了。以后部队开拔到哪里,这个真是说不准的。其实你在哪里,咱们的情况都是一样的。哪怕是你在根据地,我也不可能在这里久留。所以,安心去吧。我肯定会忍住不去见你的。擅自离开我可成了逃兵了。你只安心吧。”
于晓曼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沉默了良久这才道:“那……我回去之后争取试试。”
凌晨四点,首长亲自过来了,当着槐子和于晓曼的面给结婚申请上签了字。并且作为主婚人,当成就叫两人结了婚。
槐子和于晓曼面对面相互鞠了三个躬,这个婚礼就成了。
首长跟两人握手:“结婚了,但这婚礼只能这样了。当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亲自给你们再操办一次。还有……这洞房只怕也得无限期的延后了。”
于晓曼抱着槐子的胳膊,眼泪就下来。槐子安抚的拍了怕,这才道:“没关系,我们都等得起。”
首长拍了拍槐子的肩膀,却叫了于晓曼去了书房,还跟四爷打招呼,要借书房十分钟跟于晓曼谈工作。
林雨桐挑眉看四爷,眼里的意思是问他两人谈的是什么。
四爷低声道:“应该就是于晓曼之前问咱们的事。她要是能成为胡综南身边的钉子,作用要比在侍从室大的多。”
侍从室的人多,没有什么针对性。可在胡综南身边就不同了,她从上面下来,本就是代表姜,是姜派出来的钦差。胡得敬着她,却轻易不会怀疑她。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更为有利。
所以,等于晓曼出来,看向四爷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这一眼,即便什么也没说,林雨桐也知道,组织上给她的任务,应该跟之前商量的结果是一样的,叫她尽量争取成为姜排遣到胡身边的一双眼睛。
四点半一过,就不能再耽搁了。
首长先走了出去:“告别吧。我在外面等你。”
于晓曼点点头,回过身来伸手给槐子整理身上的衣服,从衣服领子,到衣摆袖口。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槐子轻轻的抱了抱她:“去吧。我等你。”说着,就伸手给她擦眼泪。于晓曼一把抓住槐子的手往嘴边放,然后猛地一口咬在槐子的手背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槐子就那么笑着看着,一动也不动就由着她咬。眼泪掉在手背上,混着咬出来的血滴一起掉在地上,好半天她才松开嘴,“等我……”
槐子点头:“等你!”
于晓曼这才一把擦了脸上的泪嘴角的血,收了所有的情绪,收腹挺胸大踏步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等脚步远了,槐子这才疯了一样跑出去,可到了院子,他就停住脚步,不能再追了,不能惊动任何人。
林雨桐撩起帘子朝外看,雨水顺着槐子的脸往下流,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混着他的泪。
四爷拉林雨桐进屋,“你别管了。进去歇着。”
他自己却拿了一瓶酒出来,坐在外面等槐子。
林雨桐心里堵得慌,于晓曼作为女人还能哭,还能脆弱。槐子却不能,就那么硬撑着,笑着将心爱的人送走了。明知道那里是狼窝,明知道她在那地方睡觉都等睁着一只眼睛,明知道这一去,十年八载大概都无法碰面。他却连最起码的送别都不能。
她静静的躺着,却也睡不着。能清晰的听见碗相互碰撞的声音,四爷陪着槐子在喝酒呢。
等天亮了,槐子也倒了。林雨桐出去的时候,就见四爷还白元扶着槐子往书房里去。她跟进去,给槐子将药换了。回头看四爷也是脸颊发红,“喝高了?”
“没高。”四爷摆手,却紧跟着马上扶住林雨桐的肩膀,身体有点打晃。
嘴硬!
林雨桐扶着他回屋,“陪着他就是了,怎么也跟着喝了这么多。”
四爷倒在炕上,却一把拉住林雨桐,“等到我不能陪着你了,你也要好好的。不管在哪,都要把日子过的好好的,听到没?”
林雨桐拍他:“你别招我!”嘴上这么一说,眼泪却一下子就下来了,“好好的,你喝了几口破酒,招我干什么?”
四爷赶紧拉她:“不说了!以后再不说了还不行,快别哭了。你看看人家于晓曼,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还嫌弃上了。
四爷起身抱她:“咱们不如人家。我不是槐子,做不来撒手的事。你也不是于晓曼,我敢保证,要是换成你,绝对不可能像是人家那样走的那么潇洒。”
所以说,不是每个人都能当英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