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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的,她每次遇到小乞儿都能恰好被傅逆撞见,莫不是她前世太过念念不忘,这辈子才会有如此孽缘延续?
陈瓷朝他看去,少年虽坐姿懒散,但眉宇间满是张扬的意气,随便一个挑眉都格外明朗。
与前世那个表面温和有礼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很不一样。
“不过是个有一半外蕃血统的小乞丐,什么地方还值得你花二两银子去买一根奇奇怪怪的簪子?”他说着躺回藤椅上,一手放在脑后,一手捏着那支簪子对着窗外的光瞧。
他倒是对她不见外。
陈瓷以前从未在他那里受过这等待遇,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
要说她那贫瘠的一生有没有对谁萌生过情愫……真要仔细扒还是有的。
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是个不想活的人了,在感觉到被傅行思嫌弃的那瞬间,她居然无法维持平静。
本该就到此为止,既然他不待见自己,最好的办法是躲得远远的,但是下一次听闻崔先生的小厮随口说起他来了,还是会想方设法到崔先生院子里走一遭。
那时她不知道这叫喜欢。
待知道了,她已经没办法亲口对他说了。
眼前的少年偏过头看她:“嗯?跟我说说罢,我不告诉别人。”漂亮的眼睛里也有笑意,亮晶晶的。
陈瓷骤然避开他的目光,转头吩咐春芽:“把你拿着的首饰给掌柜的过过眼。”
春芽上前抖抖袖子,丁零当啷甩出一堆金银首饰,摆在柜台上金晃晃明亮亮,都是于嬷嬷这些年费尽心思搜刮的,这些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小部分。
傅逆来了兴趣,从藤椅上站起身低头去看那堆首饰,嘴里随口问道:“这些全都要当了?”
春芽笑嘻嘻地:“掌柜的长得好看人也肯定好,帮我们姑娘算多点儿。”
傅逆嘴上说:“那可不行,我是生意人。”脸上却已挂上了笑意,显见的对春芽的吹捧很是受用。
这看在陈瓷眼里又觉得是世间一大奇观。
傅行思居然吃这套?也怪他后来伪装得太好,她是半点都没看出来他喜欢别人夸他好看。
春芽惯会顺杆爬,见状又开始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丢:“俗话说相由心生嘛,我就没见过比您还好看的人了,整个东市,不,整个京城您必定也是数一数二的,心肠肯定也是一等一的好。”说着又开始卖惨,“我家姑娘在家中不受长辈待见,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您看看,哪家的千金小姐能瘦成这般?迫不得已才拿自己的首饰出来当,您就行行好把手松一松,别把价钱压太狠就好了。”
陈瓷在后面越听越觉得不像话,但春芽是出于好心帮她抬价,她又不好驳她。
傅逆朝她看过来,上下打量:“瞧着是比上回见要瘦了,你们家真不给你饭吃?”
其实是前几日病瘦的,但陈瓷迅速在心里权衡了利弊,立马点头:“对。”横竖卖惨的话都说出口了,倒不如贯彻到底,也好多换些银钱。
他轻笑一声:“这张口就来的本事还真是小姐丫鬟一脉相承。”
被当场戳穿的陈瓷面不改色:“你不是我,怎知我的处境。”那样子好似他这一声笑还误解了她一般,虽没表现出来,但话中已有委屈之意。
这一手差点真给傅逆搞懵了,然而只再转两圈思绪,他就收起了那点恻隐之心,不得不说,这小姑娘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但要想用这种办法在他手里讨便宜,可是找错人了。
他长至今岁,最厌烦同两种人打交道,其中一种就是谎话连篇不知哪句真假的人,与这种人交往,得不到半点真心,若是开始提防,就要连对方的半个字都要拆开来琢磨,叫人猜得心累。
“真是对不住,本店一向按称计价,恕不还价。”他心情不好时的表现很明显,直接变了个脸,话也说得冷淡。
陈瓷一向对傅逆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何况他现在就差把厌烦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要是感觉不出来才叫奇怪。
她还隐隐知道他为何忽然不耐烦,约莫就是因为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她自己也知道说家里不给饭吃这种话不像样,就算是再苛待庶女的嫡母,也断不会做出克扣吃食的事,顶多吃得差些,但绝不会不给。
春芽这样说是小丫鬟不懂事卖卖惨还能博人一笑,她也跟着承认就是信口开河了。
陈瓷垂下眼睑,从重生回来之始她就开始扯谎,对母亲扯谎,对嬷嬷扯谎,对陈老夫人扯谎,对身边所有人扯谎。现在说谎仿佛变成了习惯,便是在傅行思面前胡说八道,她也能面不红心不跳。
但她知道这谎话漏洞百出还在他面前说出口,是因为重遇到的这个傅逆对她太亲切了,亲切到她以为自己可以在他跟前撒野,他也能照单全收。
是她带着从前的记忆先入为主了,对她而言这是重逢,但对傅逆而言这仅是初遇。
他本就没有道理要包容她。
春芽在感觉自己弄巧成拙那一刻起就闭上了嘴不敢说话了,在旁边看着,却忽然发现从陈府出来就情绪阴沉的陈瓷此时像换了张脸,在掌柜的冷待下还挂起了无害的笑意,轻轻柔柔地道:“既然如此也不能强求,劳烦您帮我算价罢。”
傅逆却朝她裙摆处投去一眼,意味不明地说:“今日换了双鞋,看起来比之前的要耐脏些。”
他那天果然看见了!
陈瓷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寒毛直竖,面上还是那副笑脸,强作镇定道:“女孩家的鞋子自然要与衣裳搭配着穿才好看,总不能日日穿同一双。”眼见他还想开口,直接截断他的话头,“傅公子是否对我的衣着太过关心了?”
话一出口,她就意识到完了。
果然,他一瞬不瞬地紧盯她的脸,压低了嗓音:“我从未跟你说过我姓傅。”语气是肯定的,甚至不需要再过问她。
眼前的小姑娘还未及笄,但说话行事都有自己的一套,便是在他这样的逼问下依然能维持她看似无害的笑脸。
让傅逆愈发感到烦躁。
他长至今岁,最厌烦同两种人打交道,一种是谎话连篇之人,还有一种是无论对谁都挂着同一副虚假面孔的人。
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随手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