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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格利安失去了巨龙……正如此时的你我。”提利昂一黑一碧的眼睛流露出痛苦的神色,他伸出手紧紧按在恩多的腰间,“恩多,记住,是我逼你来的。”
提利昂心里很明白,纵使此时他被泰温公爵抓住了现行,等待他的无非是禁足和鞭打,但恩多的下场就不止如此了。
所以,恩多只能是,也必须是他提利昂用幼时的救命之恩逼迫而来的。
他设想过顺利救出妻子之后的行动,同样也设想过行动失败可能面临的情况。而当前也属于他设想情况中的一种。
一黑一碧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在短短时间内,他就认清当前的局面,并在心中做出了最完美的决断。尽管他因此而胸口抽搐,心脏像是被刀割了一样。
他使出浑身最大的力气,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将自己脸上那怨毒仇恨的表情收了起来,故作轻松的转身。同时按在恩多身上的手拍了拍那坚固的甲面。
在转身的那一瞬间,借着泰温公爵身后十来名甲士,手中火把发出的光芒,提利昂看到了泰莎苍白的脸颊和希翼的目光。
有着黑色瞳孔的那只眼睛波光一闪,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但等到他转过身,面对自己的父亲时,他丑陋的脸上已经挂上笑容。他甚至调整了一下角度,让自己有着眼泪的一半面孔藏在阴影中。
他的父亲,凯岩城公爵,泰温.兰尼斯特,正一脸冷漠的看着他,身后披甲带刃的甲士就像是他力量的延伸,将这间牢房的一切都掌握在了手中。
“父亲。”提利昂嬉笑着打破了沉默,也将牢房压抑而恐怖的氛围稍微驱散开来。“您不是应该在卧室休息吗?是谁惊扰到我们伟大的泰温公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擦了擦隐藏在阴影处的面颊,然后才缓缓走到泰温公爵面前。
泰温公爵的视线跟随提利昂而动,当提利昂走到他的面前,自然而然的就变成了俯视着提利昂。
这稍稍满足了他居高临下的心态,又为这有着兰尼斯特称号的侏儒感到恶心。
“提利昂,我给了你机会,捍卫兰尼斯特家族荣耀的机会。”
“哦——”提利昂夸张的张开了双手,像个小丑一样,笑了起来,但眼中的伤心却保证能让泰温公爵看得清清楚楚,“您指的是……让我自杀的事吗?”
“闭嘴!”泰温公爵的神情愈发冷漠,他开口打断提利昂,“休要在这胡言乱语!”
他转头看向恩多,“恩多,告诉我提利昂到这儿干什么来了?”
还不等恩多做出反应,提利昂就像个滑稽的猴子一样蹦了起来。
他脸带愤怒的跑到恩多面前,大声怒斥道:“混蛋!你出卖了我!没有我,你不知死在哪个下水道里了!果然,贱种就是贱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感恩。”
他抽出恩多赠予他的长剑,在恩多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剑砍在了恩多身上,但恩多全身着甲,制作精良的铠甲根本不是一个未经骑士训练的侏儒所能破开的。
提利昂反而因用力过大,拿剑姿势不对,手中长剑不仅脱手而出,自己还摔了个跟头,他涨红了脸,推开想要搀扶他的恩多,一脸愤恨的看了恩多两眼,无视了那双褐色眼睛中的情绪,他爬起来就跑到泰温公爵面前。
回身一指恩多,“父亲,不要相信这个不知感恩的贱种所说的话,赶紧杀了他!”
泰温公爵不为所动,提利昂立马指着泰温公爵身后的一名甲士,“去,你去把那个贱种杀了!”
甲士只是动了动,一脸冷然的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气得提利昂跺脚大骂不已。
“够了,提利昂,收起你的小把戏。”泰温公爵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恩多需要得到什么惩罚,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他说着越过提利昂,冷漠的眼睛看向了牢狱中的泰莎,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弧度,“但对于你的惩罚,因为你可笑的营救行动,我决定提前实施。”
尽管早有预料,已有心理准备的提利昂仍是眼前一黑,他哆嗦着嘴唇,所有伪装都被泰温公爵这句话击破。
当恩多告诉他凯达不在时,他就心知大事不妙,早已在心中做出决断和取舍。
决断在于是否真的撕破泰温公爵表面上维持的样子,也就是没有否认他这个怪胎属于兰尼斯特家族的一员。就像他对恩多所说,一个没有兰尼斯特称号的侏儒,仅是马戏团逗弄客人的玩物。他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他所谓的真爱放弃兰尼斯特的身份吗?
他那超越常人的理智,很清楚的告诉他,放弃兰尼斯特的身份是一件愚蠢到无可救药的事情。
而且泰温公爵的态度,决定着在他说出放弃兰尼斯特身份的话后,能否活着离开凯岩城。
以提利昂看来,那个巴不得自己死去的父亲,一旦自己真的说出放弃兰尼斯特身份的话,极有可能会被当场击杀,再然后向外宣称自己不小心死于刺客或是盗贼手中。
取舍在于,恩多的忠诚和泰莎的爱。
在营救泰莎失败的情况下,提利昂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下这位宁愿放弃爵位都要帮助自己的骑士。而泰莎……
提利昂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在内心反复诘问着自己。
我对泰莎真的是爱吗?
我为什么不敢为她付出一切?
就算死,我也可以陪她一起的,但为什么我没有做出这个决定?
这些激烈的问题,化作无数激荡的情绪在提利昂内心翻腾。
牢房内的火光开始闪烁,这说明,随着泰温公爵的命令,甲士们正在行动。
时间已经不容许提利昂仔细思考,而事到临头时,之前所做的种种设想都一下消失在他的脑海里。
脑海一片空白的情况下,提利昂动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力气,他那畸形的身躯在此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在甲士们一阵惊呼声中,恩多错愕的目光中,泰温公爵愕然而又惊奇的目光中。
在那温柔而又释然的目光中,提利昂抽出恩多腰间的利刃,发出此生最凄惨的哀嚎。
一剑刺穿了泰莎的胸口。
……
那滴从剑尖滑落的血,因为阴暗的缘故,没有一丝鲜红,而尽显漆黑之色!
但那漆黑很快就被驱散。
光。
一丝。
一缕。
……
直至……
照亮整个牢狱,时空似乎在此凝滞。
那把穿胸而过的剑,还来不及被提利昂抽出,再给自己也狠狠来那么一下,就被仿佛无穷无尽的光芒所淹没。
同时被光芒所淹没的还有牢房内的一切。
无论是想要与泰莎一同奔赴死亡的提利昂,还是始终未忘提利昂幼时救命之恩的恩多,以及西境之主、凯岩城公爵,兰尼斯特家族之长的泰温,还有他身后的十数甲士,都不分身份,无论尊卑的沐浴在这不知善恶,但仿佛无穷无尽的光芒中。
……
……
半月当空,群星点缀。
夜空下的凯岩城,已经趋近安静,西境的子民们也都在夜色下安然入睡。
“轰——!”
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骤然将沉睡的凯岩城唤醒。
就连因饥饿而虚弱的倒在黑暗角落的老人都微微睁开了混浊的眼睛。
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倒映在老人混浊的双眼中,那光柱一侧似乎还凭空悬浮着一道小小的身影。
老人尽力的睁着眼睛,吃力的微微挺起身体,想要看清那道光柱一侧的身影,确认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可还不等他看清,老人饱受苦难摧残的身躯就已失去了最后一丝力气,那混浊的双眼也没有了光泽,涣散的瞳孔还在努力的映射着夜空下的光柱,以及光柱一侧的那个孩子。但老人已经没了声息。
……
……
安常稍稍侧过身子,避开冲天而起的光柱,眼中的幽暗依旧。
他悬停在凯岩城的上空,城中的一切都清晰的在他的感知中。
无论是饱受剥削而艰难生存的底层民众,亦或是表面光鲜亮丽、背后肮脏丑陋的贵族。
等等一切,都看在他的眼里,听在他的耳中。
但他无动于衷,根本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去关注这些,他拼尽全力、咬紧牙关,从崩溃中硬生生挺过来的精神思维,他要用于他认为最正确的地方。
不关注,不等于不存在,他的躯体被动的接收着一切。正如安常不在乎那些与他无关的事情一样,这副躯体也不在乎安常是否会因此而崩溃。
安常就这样将关于编号为三的实验体,从十几天前到眼下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从信息流中分离出来,从头看到尾,直到那把剑刺入编号三的实验体中。
幽暗中的神采才略有跳动,殖装已经启动,安常的目的已经达到,这座城接下来的一切就与他无关了。
光柱消失后,庞大的殖装体已经出现在凯岩城。但安常却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那道悬在凯岩城上空的小小身影,攸忽间,消失不见。
“啊——!”
属于殖装体的雷鸣般的吼声,划破寂静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