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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前十分钟
——他来了?楼下走进去那个很像他。(期待地搓手手)
——啥眼神?那是个穿校服的。
上课前五分钟
——他来了。我听到脚步声了。
——呃,不是他,是王老师。
上课前两分钟
——他从不迟到的呀,预备铃都响了!(倒数五个数)
——他来了!你看!
“同学们好!”他上半身前倾三十度,在复位时极为迅速地虚扶了一下眼镜,并不自觉抱以腼腆一笑。
他是谁?
半数爱他成痴,不疯魔不成活;半数恨他入骨,躲一遭是一遭。
他是蒋致丞,一位数学老师。
某一小组除却“数学废柴”林祯,其余三位都是数学老师的狂热粉丝。不仅如此,许迦,赵眠,傅汀三人同为数学竞赛班的低阶成员,在上学期中旬已经有了建立命运共同体的觉悟。
说到由蒋老师全权负责的数学竞赛班,不得不提一提竞赛选拔的陈年往事。这事儿,许迦与傅汀一点儿也不想分享,实在是大型真香现场。
选拔考试被安排在礼拜四晚自习,蒋老师十分硬气地要求全民参与,违者一律拉进“黑名单”。
次日上午,蒋老师发布公告。
「同学们好:昨晚做的练习已经批改完毕,为了同学们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周末,此次练习分数保密。想要知道分数的同学请自行到蒋老师处面批领取。竞赛成员具体名单将在下周一发布,敬请期待!【鲜花】【笑脸】」
凑上前了解情况的同学无一不是开怀大笑。生硬刻板的文字与年代感久远的系统表情本就是天生一对,最后再结合上蒋老师清澈干净的少年人样貌。这个反差,不要太萌哦!
几家欢喜几家愁。
许迦等几个八班的数学优等生像离弦的箭矢一样射入办公室。还是晚了一步,蒋老师的办工桌已经被六班的学霸们围得水泄不通。
“我的天,曹神73!!!是人吗?”
“天呐!全年级第一。”
“曹神,以后您就是我爸爸。”
“梦碎的声音。”
“这是什么魔鬼?”
曹神的经验告诉我们,只要成绩搞得好,“学神”“爸爸”任我挑。
这时被挡的严严实实的蒋老师懒洋洋地开口:“我改编的奥赛题难度是有,但我是真没想到第一才73。”
“曹同学?你怎么看?”蒋致丞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就是那种温柔中带着利刃的调调。
人群中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的男孩愣了愣,他试探道:“一般般吧。”
“自我感觉忒好,差远了!要想进我的班怎么着都得有80吧。”蒋致丞把卷子往曹述兜里一塞:“下周日拿给我看看。”
第一的曹神都被打发走了,没人敢留。八班几个听了蒋老师与曹神的对话,也顿生退意。
“八班的同学们,也是来看成绩的吗?”真是一位眼神犀利的好老师。
周漠听话地走过去,他并不那么在意他人,对他来说,永远是自己跟自己比,而不是跟他人比。真正达到这样的心境是不容易的。
这一点正是蒋老师所欣赏的,可惜这小伙子虽有天赋有前景,却心思复杂,做不到一颗心长久地铺在学习上,不简单啊。
“你这次是年级第二,58。跟第一差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继续努力哈。拿去好好订正一下。”蒋老师采取怀柔政策。
傅汀看这差别待遇看得震惊不已,嘴张得能塞一个鸭蛋。
许迦嫌弃地低声提示他:“因材施教。”
这边许迦被蒋老师cue到,心里那叫一个紧张。
“别紧张,猜猜你多少分吧?”
沉静温和的声音,多么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呐!
“30还是有的吧。”许迦眉头紧拧,说了个下限的下限。
“仔细看看?”一张薄薄试卷被递到许迦手中,竟让她险些接不住。许迦全身颤栗,额间直冒冷汗,是少有的失态。
自我感觉一贯良好的许迦愣是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考出36分的好成绩。
“粗心永远致命,不仅仅是考场。”
“实话说,失望。”
脑子混沌一片。
眼瞎,耳聋,鼻塞,浑身难受。
……
周漠这周不回家,许迦和傅汀各自垂头丧气地等着傅汀妈妈。
两句话几个小时翻来覆去地碾磨许迦的心,痛彻心扉,无止无休。
魔鬼冲破了最后一道枷锁,把揉碎了的句子在罪恶水池中反复搅拌,咆哮。
“致命”的“粗心”啊!
“永远”的“失望”啊!
“垃圾。”
“有点失望啊。”
“我们对你很失望!”
数学竞赛班都成了我遥不可及的念想了吗?
女孩蹲在地上,眼眶酸涩,泪水不停打转儿。
不能哭,坚强。
“呜……呜……”
“……呜……呜呜呜哇啊呜呜呜啊”
“啊啊呜呜呜啊呜呜呜呜哇呜哇——”
许迦一开始差点以为这是自己的哭声,直到这强忍着的呜咽化为了止不住的鬼哭狼嚎,她的千万种悲伤硬生生卡在了胸腔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就像是鱼刺卡喉咙里那样。
傅汀……是个狠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许迦憋着一肚子郁气隔空劝慰。
“呜…只是未到伤心处…呜…”傅汀嚎累了,转为抽泣:“我……我肯定进不了竞赛班了……”
“不一定啊,你可别打脸,我才是真的进不了!”许迦有必要怀疑傅汀是不是又在扮猪吃老虎,借机嘲笑自己。
“呜…呜…能进我直播吃牙膏。”傅汀对自称“进不了”的许迦也抱以怀疑:“你是不是在哄我开心,故意说假话?”
“噢,哄你有钱赚?我才36分,安慰了点没。”许迦破罐子破摔:“进的了我也直播吃牙膏!”
“我…我也36。一点都不安慰,我的快乐不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上的!因为快乐太小,痛苦太太太太大!算了,认命了。”一句“我也36”气若游丝,这是得觉得多丢脸。
这时候也不计较伤心欲绝的傅汀口不择言了,她顺着傅汀的思路思考。
认命?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天要亡我,我奈天何?
这思路真够凄惨的,一点都不符合她许迦的气质。
进不了竞赛班怎么了?总归死不了,事在人为,天道酬勤。
许迦揉了揉蹲麻了的腿,动作别扭地站起来:“事在人为,天道酬勤。小傅给我起来!麻利点!”
顺便踹了一脚,解恨。
傅汀起来后脸上也擦干净了,也就眼圈红了些。两眼直直地盯着形容尚好的许迦,还没等他想明白面前的女孩为什么猛踹他一脚,他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感伤。
“同病相连啊!你说为什么?我们平时数学班里稳坐前三,这次这破测验怎么就连年级前三十都进不去!我这课代表没脸当了,回去就辞。”
许迦这下真的是看透了傅汀本体,死皮赖脸的傲娇小公举。
爱谁谁,她许迦懒得搭理。
她现在是真的冷静多了,重新拼凑诱发自己失了智的那段对话。
显然蒋老师不会只跟她说两句话的。
“没有所谓失败,除非你不再尝试。”这是蒋老师最后说的一句,直到现在才浮现在许迦的脑海,模糊不清。
彼时看到分数的许迦无法接受血淋淋的真相,不敢承担蒋老师的怒意,更不能接受旁人的质疑,她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不惜放出内心中的困兽。
许迦总是这样屏蔽了外界的一切信号,只为抵挡暗箭明枪。
也分明紧锁了自己的心房。
这是第几次了啊?感受不到耐心的劝诫,也体会不了语重心长的开导。
大概没有人能想到自己浪费了好多口舌,她恐怕也没听进三两句。
“没有所谓失败,除非不再尝试。”许迦喃喃自语,她想抓住这句话,还来不及思考此中深意。
若有所悟,许迦睁大眼睛,轻捶了一下光洁白皙的脑门:“咱俩别悲伤春秋了,这次是铁定没戏了。期末考数学考它个年级前十,我不信蒋老师会不给机会!咱还照样有机会参加比赛呀!”
“还有数学课代表辞什么?失去了一件新衣服还不够,非要把身上的也扒了?你不爱蒋老师了嘛?”
傅汀这下总算消停了。
道别的时候,傅汀吞吞吐吐:“许迦,祝愿我俩一起直播吃牙膏。没机会直播,我们就自己学,一样可以问的。下周见。”
许迦朝着车窗里的少年挥舞了几下爪子:“下周见。”
结果下周他俩都进了,原因非常无厘头——学校综合考虑期中考试成绩与竞赛题测验成绩后选择的年纪前三十名。
以至于某两人一度以为自己因学员身份被蒋老师“特别照顾”了。后来才知道是整个数学组的主意,老师们认为这个竞赛测验难度系数大,还有四十分的选择题,普遍都是二三十分,可就不好说是不是蒙的答案了,参考价值着实有所欠缺。
两人喜极而泣,差点当众抱头痛哭。
不约而同忘记当初夕阳下的君子之约——直播吃牙膏。你好我好大家好。
回到新学期第一课,蒋致丞并没有像大部分老师问候“同学们假期过得开心吗?”他一向语出惊人:“同学们,假期数学作业写的开心吗?”
“不—开心。”
“我就知道,没有数学课的日子怎么会开心呢,不存在的是。”蒋老师一笑起来就会露出两颗小虎牙,配上亮晶晶的小眼睛、蜡笔小新式的大浓眉,蠢萌(迷人)的无可救药。
这节课是三角函数的第一课,讲的是任意角与弧度制。作为一节基础概念课,自然没有什么难点。
眼看着课堂过半,内容也很好吸收。班里不少同学蠢蠢欲动。他们把配套的作业本摊开来,藏在课本下边,时不时偷偷摸摸划上几笔,很是乐在其中。
课上禁止写作业是第一节数学课定下的规矩。
蒋老师在讲台上一览众山小,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他有一瞬眯了眯眼,牵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些同学一心二用,并没有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们在课前最后两分钟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蒋老师第一次没有精准把控上课时间!还有两分钟就梳理完了当堂内容?
吴轶就是其中之一。数学不是他的强项,但一想到自己整个寒假在补习班上新课,顿时信心百倍。像第一节课这么简单的内容,他怎么可能傻傻的坐着。
吴轶环顾四周,发现还真有一两个同学做贼似的写作业。
没毛病,数学常规作业一向是对应的作业本,他可是上过课的人,怎么还有比他更自信的?吴轶不大服气地翻开数学作业本,赶紧唰唰唰动起笔来。
来不及深思,吴轶已经被蒋老师点到名。他慌忙之中扶桌站起来,手中题目写到一半的水笔被他一哆嗦甩出好几米。他后悔于自己的手抖,不敢贸然捡笔。
蒋老师凑齐了作案人员,温和道:“同学们请坐吧,你们在课上都很积极地完成数学作业,我深表欣慰。
由于这两课比较基础,我准备的作业是三道“每日一题”,锻炼一下大家的思维。
想不到有同学很主动地完成作业本,老师不能辜负你们的期望,特别说明一下,今天合并了两课时,还请你们几位明天把完成的两本作业本都上交。”
吴轶的心“咯噔”一下。
下课铃适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