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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声音一下子逍失了,好像活着的生物都突然间死绝。
只有那声音萦萦绕绕,虽远,却听得清清楚楚,“妈妈呀,你不要女儿了么
爹爹呀你们为什么都躲着女儿
我死得冤哪,你们为什么不同意我和博文的事呢?
为什么要把我逼得没路可走,为什么看着我走上绝路不拉女儿一把”
她口口声声都是对爹娘的埋怨,越说越气,带着怨气的声音钻进我的每个毛孔,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把头埋在枕头下,双手捂住耳朵,却绕不开女鬼尖细的哭声。
那声音好像会飞一会飞得远远的,快消失,一会又离得很近,像在耳边低语。
“嬷嬷,怎么办啊?”
“当做没听到,她进不来。”嬷嬷最镇定。
赵芳兰的父母隐在黑暗中不做一声,好像溶化在空气里了。
“嬷嬷?”
“嗯?”
“开开灯好不好?”
“开灯做什么,浪费电,又招蚊子。怕女鬼找不到你啊?”嬷嬷凶我。
我们一老一少正斗口之际,没人注意到鬼哭声突然停止了。
正想反驳嬷嬷的我,看着她身后不吱声了。
嬷嬷向身后一看,赵父母两个眼光发直,都看着竹帘方向,一起站了起来,孙大娘更是脸上带着虚幻甜蜜的笑容,嘴巴里叫着,“妮妮,我的宝贝。”并且还张开双臂。
她伸手的方向明明空无一人。
她走到赵魁五前,若不是家里吃饭的凳子没放整齐,她一定小跑着出门过了。
嬷嬷情急之下,拉出床下的医箱,拿出一只针包,抽出银针,扎破自己的中指,孙大娘一条腿已经迈出门槛去了。
嬷嬷一步上前把中指上的血抹在她印堂上,一手拽住她,流血的手又向赵魁五脸上抹
可她太低了,背又有些驼,拉着孙大娘,那只手怎么也够不着赵魁五。
“木木,把嬷嬷的水杯拿过来,快。”
“小龟孙,你愣什么,我把你屁股打开花。”我一下清醒过来。
跳下床顾不上穿脚跑去端了大茶杯递到嬷嬷嘴边。
她一手用力拉着孙大娘,好像在和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抢人,一边用手肘挡住不停向前挤着想出门的赵魁五,我也帮忙拉住赵大爷的衣角。
她吸了下中指,又喝口水,向门外一口喷了出去
拉扯孙大娘的力道一下松了,孙大娘向屋子栽进来,撞倒了赵魁五。两人好像刚从梦里醒来,一脸不明所以。
嬷嬷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床边,坐了下来,“累死老娘了,张凌虚,你个孬孙再不回,给老姐收尸吧。”
“你女儿太凶,你们俩差点着了道儿。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我们”赵魁五吱吱唔唔,语焉不详。
“因果前定,自做自受。”嬷嬷指着门,“你们这种人唉,还是走吧。”
“姨,对不起,是我们的错,孩子的死,都是我们造成的。”孙大娘受不了,不顾丈夫的白眼,一股脑都说出来。
赵芳兰留的遗书只说“爹娘没问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
他们不但没问她受的苦,还在她自杀前夜暴发了一次剧烈的争吵。
那天芳兰脱着疲惫的身体进了门,洗过澡还没患口气儿,赵魁五就进了女儿房间。
他黑着脸拉开桌前的椅子,“你可好,说疯抬腿就走,人家刘处长来了好几次,我们都替你撒谎掩过去了。疯够了,该收收心好好谈恋爱了。”
“我不喜欢他。再来你们直接叫他走,不必劳神撒谎。”她冷淡地半依在床头,翻着书。
“孩子,你也替爹娘想想,父母苦这一辈子就算了,不想你也辛苦一生,这刘处长,人不错,家境很好,还能给你安排工作”
芳兰抬眼看了看妈妈,又低下眼睛接着看书,“那我是要卖身,换取好工作和不辛苦的生活喽?”
赵魁五一听一下来了气,“霍”一下站起身,抓起她手里的书,“唰唰”几下撕得粉碎,“你说这么难听干什么?婚姻本来就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那个小子是一张好脸,能当吃能当喝,你出去这么久,为什么回来,跟他过好日子去呀,回来干什么?”
“闺女啊,妈都是为你好啊。你结婚就知道了。你受不了苦日子的,爹妈捧着你长大的。”
“你哥没了,你还不懂点事,我们两个老了指望谁?”赵魁五手指到赵芳兰的鼻子上去。
“你们养我就为了卖个好价钱,好给你们养老不成?我的幸福呢?我的爱情呢?都叫你们卖了吗?他穷怎么了?那只是一时的,他是我们班学习最好的男生。”
“你现实点吧,睁开眼睛,看看咱们院里,老子退了,儿子才能接老子的班,没关系没后台,你学习好到炸,有个吊毛用。”赵魁五咆哮道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那个刘处长不但关系硬,人也很老实,现在住的就是楼房,楼房!!厕所是在屋子里的,不用出门。
你嫁过去哪会给你一点儿苦吃?你就是条贱命,烂泥扶不上墙。”赵魁五吐沫横飞地痛骂自己的女儿。
“我这摊烂泥也是遗传的你。自己是烂泥干嘛要求我当凤凰?”她话音刚落,被气得失去了理智的赵魁五一巴掌扇过去。
站着和父亲顶嘴的赵芳兰一下倒在倒上,嘴巴也撞破了,她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除非你死,要么我死,你甭想那个小子进我的门儿。”
孙大娘把赵魁五支开,给芳兰又讲了好久道理。
芳兰一直趴在被子上头也没抬过。
第二天,芳兰就被发现吊死在自己房间里。
门外细细的鬼哭又响起来,这次的哭声没的先前的凄厉,却呜呜咽咽不可断绝,很是委屈。
“芳兰,姥姥知道你死得委屈,不过你这孩子性子也太烈,自己的爹娘,哪怕说错了,也用不着这样呕气呀。人死不能复生,有什么未了的恩怨,留到来世吧,好好上路。你还有机会。”嬷嬷冲着门外拉家常似的劝着女鬼。
呜呜我好孤单,你们好薄情
呜呜一个人在阴阳夹缝中飘荡好难过我要人来陪
嬷嬷脸色难看了,“好好说你偏不听是吧,非得让你见见厉害的才行么?”
孙大娘有些不乐意,“她姥姥,您还是好好让她投胎去,别伤害孩子。”
“呵呵,你们是不信这套的,不然我的师哥怎么会就那么死了?”
我心里奇怪,“嬷嬷还有师兄?那是谁,我怎么从没听她说过?”
赵魁五一听提到“师哥”有些坐不住了,但外面女鬼哭,又走不得,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坐不安稳。
孙大娘干脆地说,“这事这么多年了,姨你心里有疙瘩,我知道,不过,当年,那个形势”
“错了就是错了,认个错那么难?我师兄可是咱们这最好的法师,不但驱邪除阴,还能治病。竟然给你们生生斗死了。
可怜他一生正直,从不愿使小人手段,不然凭你们,想治死他?
还有韩春芳那个老家伙,不过给人送送终。最后断断魂,被魁五破封建迷信生挖掉一只眼睛,这得多大仇恨。我竟是想不通。”
“你们把我也押上街,要不是芳兰丫头被邪物缠住,发起高烧,我这把老骨头早下去陪我大师兄锦枫了。”提起从前的事,嬷嬷眼里闪动着泪光。
孙大娘和赵魁五也都不吱声,好像被回忆带到旧日时光。
那些激情高涨的岁月,破除一切旧的东西,打倒所有封建迷信牛鬼蛇神。
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算命先生,神婆子,好在嬷嬷只学过一点“医”。
没被最早批斗,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兄张锦枫脖子上挂着两摞砖,背上压着一麻袋土,整整几天几夜。
终于压断了气儿,而嬷嬷在登门求了赵魁五数次都被拒之门外,锦枫师兄死后,也被押到了街上戴了老封建的高帽游街。
那次游街只游一半就被抱着孩子赶来的孙大娘打断了。
襁褓里的芳兰烧得哭得哭不出了。可一抱到医院,就好好的。一出医院门就半死不活。
大夫也是我们这片儿的,指点孙大娘,这不是普通病,去找郭邢氏看看,这才抱着孩子找到我嬷嬷。
嬷嬷一眼看出那孩子是“撞客”,也就是遇邪。
赵魁五马上去掉她的高帽,也不游街了,带着嬷嬷回了家。
离家越近,孩子越难受,小脸憋得通红,就是哭不出来。
嬷嬷用自己的中指血擦在孩子头上几处穴位上,勉强把孩子抱回了家。
她到屋里到处看了看,问了赵魁五一句,“这院儿子里谁家最近死了孩子?”
赵魁五想了想,“这院儿里没有,可是隔壁那条街15号院的老梁家儿媳妇被打成走资派,前段好像斗的狠了,流产了。”
“几个月了?”
“大概六个月吧”赵魁五也有些怕了。怀里的小孩子好像被谁捂住口鼻一样,在怀里不安地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