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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教堂的钟声铛铛作响,接连不断的,共计奏响了六下。
灰蒙蒙的天空,倾洒下绵绵细雨,与工厂烧煤时产生的烟融合,隐隐呈现出些雾霾的雏形。
铺满青石砖瓦的街道上,行人们匆匆奔跑着,李易安亦是如此。
“咔哒!”
娴熟地拧开老式的租房门锁。
李易安迅速闪进屋内,“啪”一声将铁门重新锁上。
“短时间内,普雷格拉德医生应该不会发现我拿走了枪……”
李易安微微皱着眉头,指端摩挲着冰冷的金属转轮,流露出思考的神情。
外科诊所在白天的营业期间极为忙碌,这点是他亲眼目睹的。
这便意味着至少在傍晚前,他是有着较长一段时间的“安全期”。
等到傍晚降临,外科诊所歇业时,普雷格拉德便随时都可能察觉到左轮的丢失。
并且,很容易会联想到是他偷走了左轮手枪。
毕竟清楚橱柜暗格里藏着枪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李易安暴露是迟早的事。
或许是下周,或许就是今晚。
按照沃尔特的记忆,普雷格拉德先生虽看似脾气暴躁,但骨子里却极为地重视家人。
根据这点,李易安猜测普雷格拉德并不会太过为难他。
大概率就是稍训斥他两句,再讨要回左轮后,就算是事情揭过。
这其中唯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普雷格拉德先生身边的助手。
嫉妒心旺盛的卢恩,绝对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针对机会。
他绝对会去匿名举报,甚至是大肆宣传,将“沃尔特窃枪”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在崔普利市,持有无编号的赃物枪支,本就是项违法的行为。
再加上偷窃罪的罪名,毫无疑问,会有一堆麻烦蜂拥而来。
当然,卢恩也可能畏惧于普雷格拉德先生,从而放弃举报他。
但李易安并不想赌这件事。
现今他最佳的选择,便是在普雷格拉德先生察觉丢枪前,迅速地“人间蒸发”。
确定了计划,李易安便不再犹豫,快步走到橱柜前,更换起被雨淋湿的马甲外套。
同时,清点起沃尔特的存款。
几卷纸质钞票,被李易安整齐地叠好,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防止遗失。
至于剩余的硬币,李易安并未考虑带上太多,仅是稍微拿了些。
随即,他又将两件叠得整齐的衣服,垫进深棕色的手拿包,以盖住左轮与晾干的切肉刀。
在做完这一系列事情后。
李易安习惯地微低下头,用帽檐遮挡住颧骨以上,快步离开。
在缺乏监控,通讯信息落后的崔普利市,想要做到“人间蒸发”并不算困难。
躲藏的究极奥义,便是瞎吉尔乱跑,连自己都给绕懵为止。
假设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你究竟是身处于何处,那么当其他人找起你时,便会加倍地困难。
李易安深知这一点。
所以在离开租房后,他便直接拦下了辆马车,支付了两便士的价格,任其载着他走了一公里。
紧接着,他又坐上了辆喷着白色蒸汽,外表镀着铅壳的公交。
在司机晃铃,提示路人躲避的“铛铛”作响声里。
李易安沉默不语地看向窗外,那缓缓倒退着的陌生街景。
嗤嗤嗤——
不知经过了多少站。
当笨重的公交车最终停靠至终点站,囱管喷冒出大量白色蒸汽时。
李易安拎着手拿包的身影,才迟迟地走下。
这里离沃尔特的租处极远,甚至是接近于下城区的边缘线。
毕竟,李易安能够隐隐听到港口海船的鸣笛声,以及微风中裹挟着的淡淡海腥味。
在沃尔特的记忆里。
港口地带,坐落于下城区地图边缘,是崔普利市最为混乱、暴力的灰色街区。
在这里黑帮猖獗,攒集着大量劣迹斑斑的海盗与流民。
崔普利市颁布的法律,对于港口的暴徒们而言,仅是张擦鞋的白纸。
“很不错的地方。”
李易安深吸了一口气,裹紧外套快步离开,身后,是被暴民们砸得残破不堪的候车站台。
港口的混乱不堪,使得皇室每年投入的拨款量少得可怜,并且还在不断减少。
甚至有传闻称,翡翠区正在修建着新的港口,以此来重新建立商船贸易体系。
这里迟早会被放弃。
好在靠着海盗势力与渔牧产业的勉强支撑,港口经济才不至于彻底陷入窘境。
………………
叮——叮叮——
伴随着门从外推开,挂于顶端的摇铃摇晃着,发出脆响。
头戴棕色旧毡帽,套着深褐色外套的旅店老板放下报纸,骤然坐直,微眯着右眼,透过镜框打量着来人。
“请问,还有空房间么?”
李易安强忍着咳嗽,嘴唇发灰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是具尸体。
沃尔特.亨普勒留给这具身体的肺癌,病症已是愈发地严重。
他必须得尽快弄到梦魇细胞。
否则,他随时可能会死!
“住房的价格是每晚50便士,注意,不提供独立的盥洗室。”
旅店老板摘下漆色磨损的单框眼镜,边擦拭边作答道。
对于港口这的环境而言,每晚50便士的价格显然有些溢出。
他在等待着对方砍价,这是常事,他对于房价的底线是35便士。
但令旅店老板感到意外的是。
李易安没有丝毫抱怨,仅是掏出张面值5镑的墨绿色钞票,丢在他的面前。
“先住两晚,这是押金!”
“真够慷慨的……”
旅店老板颇有些复杂地瞥了眼李易安,重新戴上镜框。
随即扯开抽屉,挑择出拴着铁牌的钥匙递出,并嘱咐道:
“听着,这里的盥洗室虽然是公用的,但你得注意些水费,好么?”
“嗯。”
李易安敷衍地点点头,攥着钥匙,径直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相信我,浪费绝对是件可耻的行为!”旅店老板显然有些不放心,继续严肃地重复道。
但这次回答他的,仅只有“啪”得一声,那是房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房间里。
李易安将钥匙插在锁孔里,抵着门,快速审视了遍整体的布局。
凌乱未经收拾的床铺,被烟熏得焦黑的棉质窗帘,以及置放着煤油灯的薄木圆桌。
环境虽有些简陋,但李易安却显得淡然,毫不在乎。
毕竟,和他即将堕入的梦魇相比,这里的糟糕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