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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如果有人愿意为你的善良买单,你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善良?
如果有人愿意为你的邪恶买单,你会不会变得越来越邪恶?
当父亲抱着母亲从28层的高楼一跃而下的那一瞬间,宋晓弥生命中所有的奢华、尊贵,都变成了飞向烈日的肥皂泡,以炫彩斑斓的姿势,轻轻地,碎裂。从那一刻起,她从骄傲矜持的公主,变成了贪污犯的女儿,原本触手可及的梦想,也在那一刻变得遥远,遥远得就像一个真正的梦——家里所有的财产都被查封,包括她去法国留学的学费。
宋晓弥并不贪慕富贵,她熬得住清贫,但她现在需要钱。父亲出事前的半年,已经帮她办好了去法国留学的手续。但现在,莫说是第一学年那15万学费,就连机票钱她也买不起。虽然在她的一再恳求下,学校允许她可以晚一年入学以筹备学费,但对于毫无社会经验的她来说,一年内赚到15万,几乎是天方夜谭。
宋晓弥并没有放弃,她白天在“就要快乐诊所”做前台接待,下班后就兼职做一些发传单或者送外卖的零工,有时实在没有零工可打,她还会拖着编织袋到海滩捡垃圾,偶尔也会捡到游客不小心掉落的首饰或者手表,那对她来说是一笔大财富,起码可以暂时令房东大婶的脸色变得好看一点。
“就要快乐诊所”里并没有快乐,往来穿梭的都是一些悲伤、压抑、冷漠的人,甚至就连诊所的老板胡永海本人,也只是假装快乐而已。据说这里原本是心理咨询诊所,开业以来一直经营惨淡,后来胡永海另辟蹊径,打出“就要快乐”的牌子,专门教别人怎样学会快乐,想不到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胡医生经常对客人们说,没有梦想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更可怕的是过分执着于梦想,他劝客人们,对于梦想,适当坚持,也适当放弃。
胡医生也常这样劝宋晓弥,但她并不以为然。宋晓弥骨子里对胡医生的“快乐学”是嗤之以鼻的,倘若连快乐都需要学,无疑是人类最大的悲哀。况且,如果不能去法国留学,不能成为顶级的调香师,那她的生命就毫无意义。她不想成为空气中平凡的灰尘,茫然又横冲直撞地飘荡在这座城市,随时都可能被某人吸入鼻孔,然后和众多如她一样平凡无奇的人黏在一起,变成一块被抹在桌布下面的鼻屎。
她竭尽全力地工作,筋疲力尽地攒钱,眼见距离交学费的最后期限只剩下10个月,而那15万对她来说仍旧是天文数字。
X先生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就像插着天使羽翼的魔鬼,令宋晓弥在毁灭中看到了希望。
宋晓弥并没有见过X先生,甚至她根本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先生”,她对X先生所有的印象,只限于一通电话,而那通电话里的X先生,还用了变声器。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午后,宋晓弥正耐着性子在前台应付一位没有预约的女客人,她穿金戴银雍容华贵,脸上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快乐。她喋喋不休地企图用各种借口闯入咨询室,仅仅是想知道她所体验到的某种情绪到底是不是快乐。
就在这时,宋晓弥的手机响了,她一边礼貌地挡住那位客人,一边皱起眉头——来电号码是一串很不像电话号码的数字,宋晓弥数了数,15位。
她好奇地接听了电话,女客人聒噪的嗓音以及门外的雨声与电话另一头的声音形成鲜明的对比。电话另一端很安静,不掺一丝杂音,好像打电话的人正坐在一个很大很空的房子里,更奇怪的是他的声音,明显的电子音,听起来像她床头柜上的机器猫。
机器猫说:“您好,宋晓弥女士。”
“您好。请问您是……”
得到了宋晓弥的回应,机器猫继续说道:“请问您有没有时间听我说几句话,并在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打断我?”
宋晓弥用肩膀和头夹住手机,把客人连拉带拽地请到接待室的沙发上,说:“可以。”
机器猫清清嗓子,说:“我想在您的房间里安装全方位摄像头,用于欣赏您的日常生活。不要问我是谁,有什么目的,但请您相信我绝对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您,更不会把这一切用于任何商业用途、或者泄露给除了我之外的人,甚至我不会把它录下来,只是要随时打开屏幕就能看到您的生活,仅此而已,我会非常尊重您的隐私。作为回报,在我们合作期间,我会每月支付您一万元薪金。”
是恶作剧吗?宋晓弥咽了口吐沫。
机器猫似乎从宋晓弥的沉默中觉察出什么,补充道:“这绝对不是开玩笑,请您相信我的诚意。”
宋晓弥看了看门外,确定天上掉下的是雨滴而不是馅饼,“我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吗?比如那些……就是那些……”
机器猫说:“不用,您不用额外做任何事,只需要像平时一样正常生活就可以。如果您有不想令我看到的事情或东西,也可以在外面处理好再回家。”
“我睡觉时都穿很保守的睡衣……”宋晓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猥琐色大叔的样子。
机器猫在电话里笑了两声:“就算您穿着铠甲睡觉,也没有关系。我知道我很冒昧,给您两天时间考虑,我会再打给您。”
“不用考虑了!”宋晓弥咬了咬牙,一个月一万,十个月就是十万,至于剩余的五万,她自信可以凭自己努力赚到,“我同意,请问我们的合作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机器猫说:“随时都可能开始,一年以后结束。如果在这一年里您搬离现在的房子,视为您主动放弃合作,合作在你搬离的那一刻结束;合作期间,如果你把我们的合作内容透露给别人,合作也会结束。”说完这些他就挂了电话,一分钟后,宋晓弥收到银行系统发来的短信提示——她的账户刚刚收到一万元。
她愣愣地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几秒,然后闭上眼睛,隐约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变态大叔的样子——肥胖,秃顶,厚嘴唇,金丝眼镜,坐在价值不菲的沙发里,猥琐地扬着嘴角。她给他取名为“变态狂X先生”,简称“X先生”。
宋晓弥将手机塞进裤兜里,微笑着给那位女客人倒了杯咖啡,说:“知道吗?这就是快乐!”
那位女客人茫然地摇摇头。
在接到X先生电话的第二天早晨,有几个自称是电工的人敲开了她的房门,以“检查电路”的名义在房间的天花板和各个角落折腾了一番,宋晓弥并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某些重要的东西。她只知道,这一刻她从一粒微尘炼化成了一颗星星,虽然很小,小到或许只有用望远镜才能看到,但起码,从一粒尘变成一颗星,绝对算是质的飞跃。
刚被监控的那段日子,宋晓弥极不适应,那个本来应该可以肆意撒欢儿的小屋,变成了没有镁光灯的舞台,每天走进家门的时候,她都会忍不住吸气、收腹、挺胸、抬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她被迫改掉了许多不雅的恶习,比如一边抠脚趾头一边看电视,或者习惯性地在脱下袜子的时候闻一闻。她从不敢正视房间里任何可能被装了摄像头的角落,哪怕是不经意的,她害怕自己的某一个目光,会透过摄像头、穿越了空间距离,和另一双变
态的眼睛在无形中四目相对,这种单方面的“对视”会令她觉得无所适从。
在最初的一个月里,她好几次都想搬出这个小屋,或者找人把摄像头拆除,但月底如期而至的一万块,令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她需要钱,就像鱼儿需要水。
第二个月时,宋晓弥逐渐适应了房间里摄像头,也不再揣测摄像头另一端到底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甚至,她开始打心眼儿里感激X先生。是的,她应该感激他。若没有他,她的梦想终将破灭;若没有他,她可能永远也无法成为真正的调香师;若没有他,人们或许永远也无法享受到雨滴味儿的牙膏和散发着泥土清香的卷烟。这么一想,X先生简直就是拯救了全人类的香氛天使!
但现在这一切这对X先生很不公平,宋晓弥想,每个月一万块不应该只看到一些无聊而没有实质的枯燥表演——宋晓弥决定做一些特别的事给X先生。
起初,她买了一些性感内衣,学着杂志里模特的样子,摆出各种极具诱惑的POSS,但很快她意识到这是十分愚蠢的行为,因为她平板的身材并不适合做这些事,况且X先生也曾表示,他对这些并不感兴趣。所以后来,她开始神叨叨地在房间里唱歌或者朗诵,有时候还会像个精神病似的对着空气说:“我们聊聊天吧,X先生,我很会聊天的。哦,对了,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称为‘X先生’吗?”
在被监控的第二个月和第三个月里,宋晓弥用尽浑身解数来表达她对X先生的感激,但X先生始终无动于衷,当然,即便他“有动于衷”,她也无从得知。
第三个月快结束的,宋晓弥收到了一份惊喜。X先生给她发的第四个月的薪水,多了3000块,看来他对宋晓弥最近的表现十分满意。如果以后每个月都能发一万三,那么她就不必再兼职打零工攒钱了!
可是,这个月她到底做了什么令X先生“龙颜大悦”呢?
粉色的蕾丝睡裙?新学的搞笑段子?还是那首十分空灵幽寒的歌?不,不像,这些东西都不是这个月的新节目,难道是……
宋晓弥捂着嘴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原来X先生喜欢这一口啊!他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大变态!——这个月,宋晓弥做的唯一与以往不同的事,就是她曾在家里做过一次提炼香精的基础实验,并在实验过程中虐杀了一条漂亮的金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