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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重新准备了一番之后,牵了匹矮马,驮着食盐和粮食,又奔进了十万大山里,这次他们异常的小心谨慎,路过那个有鳄鱼出没的水塘时,都离得远远的,绕道而行,还在大象出没的峡谷边上的一棵大树上用砍来的树枝搭建了简易的房屋,晚上就轮流睡在里面,放哨的人则坐在旁边的枝头上,犹如猫头鹰一般的值夜。
赵发几乎是箭无虚发,包下了他们的所有肉菜,而且还经常更换口味,今天野鸡,明天野兔,后天过山峰。
黄苍和韦也先,拿着几抓食盐,用宽大的野芋叶包裹着,到大象经常出没的地方投放,好引诱大象上勾,可是没有前次那么幸运,一连几天过去了,都没有见到一只大象的踪影,甚至也没有听到它们的一声吼叫,韦也先开始有点心急起来,倒是黄苍比较有耐心,经常劝导他别急躁,运气一来,说不定明天就能钓到大象回去。
这天,两人又不得不变换投放地点,往更深的大山里走去,刚进到一山谷没多久,就被从四周灌木丛里突然冲出来的一大群人给围住了,他们手里都拿着各式兵器,看那架势,定是山贼无疑。
“怎么?给我们送盐来了?”为首的一中年男子微微笑道,他头扎花巾,身穿对襟短衣,此时衣襟微微敞开着,露出了点点胸口上黑色的纹身,下身的长裤裤管宽约一尺,看起来,倒像是穿着件裙子,他脚下夹着木屐,那木板鞋底挺厚的,看起来有两寸这么厚,这装扮哪里像个山贼,若不是他腰间那柄显眼的长剑,他看起来倒是像个隐者。
“没想到在这深山野谷里,还能遇到同类!我以为都是些野兽毒虫呢!”韦也先稳住略惊的内心后也笑侃道。
早就被吓坏了的黄苍认为韦也先这样说话会得罪这群穷凶极恶的山贼,生怕横遭杀身之祸,所以,他偷偷的拍了韦也先的手臂一下,陪着笑脸道:“各位英雄好汉辛苦了,我们就是给各位送盐来的,望笑纳!”说完,递上了手中拿着的食盐,突然他停了停,转身也把韦也先手里的食盐夺了过去,毕恭毕敬的送到了那位中年男子面前。
中年男子没有接,只是示意他把食盐放在了地上,然后抬眼问韦也先道:“找野象?”
韦也先一愣,心想这人长居于此,估计对大象也是极为了解的,随即点头答道:“是。哥佬长期隐居于此,想必对这一带野象的行踪定是了如指掌了?能否指点一二?”
“隐居?哈哈!”中年男子哈哈笑道,“是啊,要想逍遥法外,必须得隐居于这荒无人烟的深山野谷里!我就奇怪了!你此时此刻不感觉到害怕吗?还能如此淡定的谈笑风生?还他娘的让我给你找野象?你什么来头?!”
“害怕什么?看哥佬这心慈面善的,”韦也先真心的认为他一脸慈善,并非有意吹捧。
“不怕我杀了你?!至少,你也被我抢劫了!还心慈面善?以为拍拍马屁我就会放你一马?我平日里最瞧不起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油腔滑调的人!”中年男子打断他的话语道。
“要死就死,不死就不死,我相信一个人的命运上天注定,害怕也无济于事!我若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你也不一定会就此饶了我,对吧?”韦也先道,环顾了四周一遍。
“不一定哦!说不定,你巴结我几下,说几句好听的话,让我高兴,我就会饶你一命!若是惹我心压,那是必死无疑!”中年男子并不买账。
“呃!那你想怎样让我让你高兴?”韦也先笑问。
“什么让我让你!”中年男子扑哧一笑,“快给爷磕个头,叫声爹!”
“叫爷还是叫爹?接受我的磕头可不吉利!”韦也先不慌不忙笑道。
“先叫爷,后叫爹,最后叫祖宗!”中年男子略吼道。
“敢问哥佬尊姓大名?”韦也先并没有遵从。
“爷爹祖宗!听懂了吗?”中年男子傲然狂笑道。
“你祖宗来自庆远吧!”韦也先试探问道。
这中年男子一惊,停住了笑声,盯着韦也先问道:“你到底是谁?来此所为何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韦也先略喜道。
“信不信我把你烤了!在我的地盘上你还敢嘴硬?”中年男子怒道。
“好吧,我来自庆远那韦峒,专程为捕象而来!千真万确。哦,小弟韦也先。”韦也先只得顺从道,见他发火,也不敢太放肆了。
中年男子的神情明显放松了很多,呵问道:“你真的不是上思州黄土司的人?”
“黄土司?当然不是!我们从隔壁思陵州而来!土司姓韦。”韦也先尽量解释道。
“对,对,对,我们是思陵州的人,并非上思州。”黄苍也赶忙附和道,他见这男子如此提防上思州黄土司,想必他与这土司定有某些瓜葛与过节,他们进入十万大山这么深,显然已经进入到了上思州地界了,十万大山主体山脉就是在这上思州上。
“你,我认识,黄苍。”中年男子望了黄苍一眼,不屑道。
“对,对,对,是在下。”黄苍连连点头,没想到他竟然认识自己,其实他是这一带有名的捕象高手,很多人认识他,他却未必认识别人。
中年男子又转头惊奇的望着韦也先,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祖宗来自庆远?”
“你胸口上的‘三鸟共一嘴’纹身!”韦也先直接点破道,继而铿锵有力道:“宇宙源于天地水,形同三鸟共一嘴!”,这是壮族麼教的三界观,按壮族神话传说,从前天地没有分家,先是在宇宙中旋转着一团大气,渐渐的越转越急,最后变成了一个圆蛋,这个蛋中有三个蛋黄,慢慢长成了三只神鸟,这三个神鸟共着一个嘴巴,后来这个蛋爆开后,三只神鸟破壳而出,一只飞到上面成为天空;一只沉到下边成为海洋;而留在中间的这只,就变成了我们中界的大地。
中年男子下意识的低头望了望自己略微敞开的衣襟,那“三鸟共一嘴”的纹身,有一半显露了出来,他呵呵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知道这纹身的来历了?”
“当然知道,否则怎么会这么肯定你祖宗来自庆远呢?!”猜中了的韦也先一时激动起来:“元朝至元二十八年(1291年),上思州土司黄圣许起事被镇压后,元朝廷招募庆远地区五千狼兵耕守上思州,这些狼兵当中,有‘韦,覃,莫’三姓结拜的异姓兄弟,他们所共奉的图腾纹身就是这‘三鸟共一嘴’,他们定居此地之后,这些纹身也随之世代相传下来。”
“你不给我乱纹上去的?”中年男子故意反驳道。
“纹身可以乱纹,那你腰间那把雷公剑总不会是路边捡来的吧?”韦也先用下巴挑了挑,指向他腰间的长剑。
“还真有可能是路边捡来的呢?!”中年男子不服斗嘴道,“也有可能是盗墓所得!”
“这木板鞋?!”韦也先又望了望他脚下。
“凉快,我爱穿!”中年男子依然顶嘴道。
“呵呵!你平时若是在家里穿穿,倒是可以这样认为,如今你是来劫道,若是没有一定的高超武技,岂敢这么随便?只有会使莫家雷公五步剑的人,才会是这个装扮,所谓艺高人胆大嘛,何况,雷公五步剑,配的就是这木板鞋,其步法只有简单实用的区区五步,却又相互变换,配合协调,可谓高深莫测!此外,在关键时刻,脚底的木板鞋还可以当武器飞出砸人。”韦也先侃侃而谈起来,这些相关的掌故,他都是从莫天护那里听来的。
中年男子闻此不由得暗笑起来,他不得不佩服且承认道:“没想到你个娃仔懂的还挺多!没错,在下正是上思州洛三千户莫如冲。”
莫如冲,当年耕守上思州的庆远五屯之一的洛三屯莫姓千户之后,如今改朝换代,本地黄土司归附了明朝,这些原本就被土司极为仇视的元朝臣子外来户,自然是要被撤销罢兵的对象,他恐防本地黄姓土司报复,便率领族中子弟,躲入了这十万大山之中,靠打猎和劫道为生。
“改朝换代了,你怕上思州黄土司报复于你?”韦也先关切问道。
“那还用说?庆远老家又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否则,谁愿意呆在这深山野谷里落草为寇?与毒蛇猛兽为伴?”莫如冲感慨道。
“庆远土司莫天护不也是你莫家同族吗?他不能为你安排一二?”韦也先献策道。
莫如冲闻此,又警觉了起来,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吃惊问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那韦峒韦也先。”韦也先认真慢慢说道。
“那韦峒少峒主韦也先?”莫如冲想确认。
“对,正是在下!你听说过?”韦也先点头承认道。
“马青山就是你杀的?”莫如冲惊疑道。
“你也认识马青山?对,就是我杀的,不,是我们杀的。”韦也先略显得意道。
“如今狄公团在江湖上悬赏三千两银子取你人头,你还不知道?”莫如冲顿时邪笑道。
“果真如此?我还真的不知道!”韦也先略惊道,他望了望莫如冲那神情,道:“怎么?你也打算做这档买卖?”
“你说呢?你愿意呆在这荒无人烟的鸟地方?”莫如冲依然邪笑着,手握住了剑柄。
“没想到,你竟然为了点蝇头小利就残害老乡?莫非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而在此守候?”韦也先讶然道。
“非也!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就是韦也先的,你们前段时间进山捕象,我倒是知道,这次又来,让我有点怀疑你是上思州黄土司派来的奸细呢!没想到,竟然是你韦也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莫如冲得意起来。
“你今天若是杀了我,也未必真能领取到那一千两赏银,狄公团势力强大,根本不怕你去找他麻烦,有时候,你根本找不到他们在哪里。”韦也先想做下他的思想工作,好让他放弃这种幼稚的企图。
“谁信你?呵呵,凭我与马青山的交情,还怕他们赖账?”莫如冲不屑驳斥道。
“你与马青山交情很深?”韦也先惊讶道。
“这?”莫如冲小声嘀咕了下,默不作声了。
韦也先见状,不得不怀疑道:“莫非你之前与马青山,不,是莫凌相互勾结,谋权篡位?”
“对!明人不做暗事,就是我!现如今也不怕告诉你了,我当时正打算领兵北上,协助莫凌保卫府衙,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就重新夺回了府衙!若不是你坏了我们的好事,我今天何至于落难到如此地步?”莫如冲大声埋怨起来,他早就知道,在这元末乱世,各个反元武装力量迅速崛起,终究有一天,这大元坚持不住会走向灭亡,他作为这大元朝廷安插过来的耕兵千户,总得为自己找一方出路,否则像现在,改朝换代了,归附了明朝的黄氏土司就毫无忌惮的把他们驱逐出了上思州,此前,与庆远莫家土司同为一族且拥兵在手的他,自然是被那野心勃勃的莫凌所看重,他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誓要共创一番事业,只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领兵北上协助莫凌抵抗下面各峒峒兵的反扑,穷途末路的莫凌就已经被韦也先给废了!那天他到达怀谷苑的时候,只见到了一个满眼是泪,只会哇哇乱叫的莫凌可怜的躺在床上,他彻底的绝望了,回到上思州之后,元朝首都恰好被明军所攻克,黄土司也宣布归附了明朝,并且出兵构难,勒令他解散兵马,迁出上思州,他情急之下,只得带领族中亲近的五十多人,躲藏到这十万大山里来,靠打猎伐木为生,有时候也会干点拦路抢劫敲砸勒索的勾当。
“只能说,你跟错了人,你当时为何不直接去找莫天护?相信他看在同族的份上,定会帮你一把!”韦也先数落起来。
“是莫凌先来找的我,当时他给我的承诺,实在是太诱人,以至于让我忘乎所以,才会盛情难却!却没有能及时看透,他就是个无能之辈!宵小之徒!”莫如冲回味起这事,依然兴奋不已,还沉浸其中,但更多的是怨恨,恨莫凌的华而不实,夸夸其谈,真可谓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把自己给耽误了!
“莫凌这卵仔,平时就飞扬跋扈,狂妄自大,本就不得民心!还想以下犯上以少敌众发动政变?何德何能啊!呵呵,他耍点小聪明玩点小心机倒是还行,真要做大事,却又没有那个相应的才干!”韦也先对此人是满满的鄙视。
“都怪本人一时眼拙!”莫如冲有点后悔起来。
“我还是劝你回头是岸,别再执迷不悟,将错再错的继续糊涂下去,到时候连块安静的墓地都没有!我与土司莫天护交情还算不错,若是你愿意,我倒可以从中搭线,让你和你的这些族人重新回到老家庆远落户,至于你与莫凌相互勾结的丑行,我在莫天护面前绝对不提一字!”韦也先好言相劝道。
“笑话!我今天杀了你,提着你的人头去跟狄公团领赏,不也一样可以东山再起?”莫如冲并不为所动,反倒得意起自己的精明来。
“我看你才是笑话!先不说你能不能成功领取到那三千两赏银,就说你若是杀了我,你估计连这十万大山都走不出去,现在不但有这上思州的黄土司与你为难,到时候,连隔壁思陵州的土司韦弥坚也会追杀你!不信,你问问黄苍,他可是知道,韦土司和我的交情!就算你幸运逃出这十万大山,莫天护也不会放过你,他的土司之位,还是我给他弄回来的!当然,我们那韦峒的人,肯定也不会放过你,我可是那韦峒少峒主!你自己掂量掂量吧!别做傻事!到时候不但自己后悔莫及,还让别人耻笑!”韦也先吓唬他道。
一旁的黄苍急忙连连点头。
“呵呵!你当我是被吓大的?我今天杀了你,然后偷偷的溜出去,然后偷偷的去领赏,然后偷偷的躲藏起来,谁能知道是我做的呢,谁又能知道我在哪里呢?!”莫如冲看来并不怕他,根本不把他的恐吓当回事。
“偷偷的?呵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或者,你这下半辈子,只打算做一只见不得人的老鼠?上街都得等到天黑才敢偷偷摸摸的去!”韦也先讥笑道。
“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黄苍低声喃喃道,被默不作声的莫如冲瞪了一眼后,闭住了嘴巴。
“我们的人马立刻就会赶到,你若是乱来的话,以后你们连这十万大山也呆不下去了!”韦也先撒谎恐吓他道。
“不杀你,我又不甘心!如此难得的机会,千载难逢,,,”莫如冲咬牙切齿道,尽管那莫凌靠不住,但眼前这韦也先,却怎么也算是他成功的绊脚石,何况,如今又有那三千两的赏银可拿,谁能不心动?!
“杀了我,你一定会后悔!”韦也先急忙回道,“我若能安全回去,定会帮你与莫天护沟通,解决落户问题!其实,你今天的失败,完全是大势所趋,有我没我,你都会是一样的结局,莫天护的拥护者肯定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们这些造反的人,说不定,你会死在那次反扑的战争中,还好你没有来得及领兵北上,因此躲过了一劫。”
莫如冲闻此,慢慢的垂下了眼帘,是的,在庆远那里,支持莫凌的人少之又少,他才不得不跑到这千里之外的上思州来拉拢自己,还好自己当时没有领兵北上,否则还真有可能如韦也先所说的,早死在了那次反扑战争中,毕竟,拥护正统土司莫天护的人,远远胜过了以下犯上的莫凌!领兵北上犹如飞蛾扑火!
良久,来回踱步思索着的莫如冲忽然停住后长叹一声,缓缓拔出腰间那把雷公剑,指着韦也先道:“你若是能打赢我,我就放了你!否则,就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了!”,说完,径直冲向了还在发愣着的韦也先。
韦也先听清且确定之后,便把手里的钢叉递给了黄苍,伸手从腰间拔出了人面鱼纹剑,与莫如冲交起手来,刚开始他不敢冒然进攻太多,只是在慢慢熟悉莫如冲的雷公五步剑法,待完全摸清他的套路后,才全力反击,在经过一番艰难的打斗之后,最终用自己的腿功配合铜剑,击败了这位出剑快如雷鸣电闪的左江第一剑道高手。
被踢倒在地的莫如冲,慢慢爬起身来,略有不服道:“区区一尺铜剑,竟能胜我三尺长剑!你走吧!人走盐留下!”,他收了剑,拍了怕身上的尘土,挥手示意手下让出条道路。
一直提心吊胆着的黄苍见此,急忙拉着还未收剑进鞘的韦也先往回走,韦也先回头感激道:“多谢了!我回去之后,定会帮你与莫天护沟通的!”。
“但愿如此!”莫如冲淡淡笑道,领着自己的这帮弟兄回他们的藏身岩洞里去了。
兵器对接交攻,按理说是“短不胜长”的,但在刚才的交手中,韦也先时时都是主动靠近莫如冲,尽量贴着他的身子打,让他的长剑反倒不好发挥出应有的劈刺技能与水平而失去优势,甚至转变为劣势,倒是韦也先手里的一尺铜剑在近距离之下更能灵活运用,挥洒自如,当莫如冲想方设法拉开距离时,他又出腿长攻,最后把莫如冲给踢倒在地,韦也先胜在合理的战术运用,赢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