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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但温阮此刻还在阴九怀中,且脸朝着他胸膛,坚硬的胸膛。
“谢谢。”温阮礼貌地向他道谢,就要从他怀里出来。
阴九听出这声“谢谢”与之前她说的“谢谢”简直是一模一样的音调,节奏,语气。
如同模版里印刻出来的。
他扣住了温阮往外退的细腰,在她耳边轻声问:“这次的救命之恩,温姑娘准备怎么扯平?”
温阮抬起眼睛,对上阴九似笑似戏的目光。
这个不怎么好扯平,总不好诅咒他遇上生命之危,而且还刚好被自己所救。
所以温阮不说话,只是小手别开阴九的大手,并缓缓抽出另一只被他握在掌间的手腕,又说了一声:“谢谢。”
仍然是一模一样的语气。
向阴九道完谢,温阮才回身,望向高高在上气宇轩昂的纪知遥,不气不恼地问好:“安陵君。”
纪知遥再次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又联想了一下昨日她下药之事,总觉得荒唐。
“在跟我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吗?”纪知遥这个人说话,当真不给人留情面。
而且他险些撞了人,也不先说声抱歉。
非常,没有,礼貌。
温阮还没出声,倒是二狗子走过来,又跳进温阮怀里喵喵叫:“这话我说没问题,他纪知遥说就有点自恋了啊!”
温阮笑着低头摸了一下二狗子,心平气和地说:“我大哥去听白楼了,安陵君行色如此匆匆,不惜当街纵马,可是急着去找盛姑娘?”
纪知遥微微一愣。
温阮仰首看他,柔声笑语:“那你可要快一点,说不定还赶得上他们穿衣服。”
阴九在她身后,垂眸忍笑。
好一张利嘴。
“温阮?”纪知遥却调转马头,对着温阮。
“三人行也是好的,不知安陵君是否尝试过呢?”温阮转了一下指间的糖面儿竹签,仍是那副客气礼貌,平和柔婉的语气。
“温阮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纪知遥被她这样无遮无拦的话激怒,按下了音量加号键。
“我在为您出谋划策,愿安陵君早日抱得美人,及美人的后宫,归。”
温阮语气不变,缓声慢说,“还有,我与安陵君并不相熟,还望安陵君唤我温姑娘,才不算唐突失礼。安陵君乃是儒将,饱读诗书,这点礼义廉耻,必是知道的吧?”
跟一个愿意和其他男人分享同一个女子的男人,谈礼义廉耻。
阴九暗想,温阮很懂怎么往人心口上扎刀子。
他喜欢。
纪知遥怒极反笑,他松了缰绳,倾身向前,看着温阮:“昨日不惜下药来找我的人,是谁?今日跟我谈礼义廉耻?”
温阮无辜地看看他,又看看阴九:“阴公子,昨日我不是一整日都在你的渔樵阁么?”
阴九转着手中的折扇,看了温阮一会儿,你就料定我一定会帮你圆这话头?
温阮读出他眼中的问题,却并不担心,他既是温府门客,怎么也应该帮着温家的人说话才对。
果然,阴九说:“正是。”
温阮轻笑,回头看纪知遥,“看来昨日,有人眼花了呢。听说,嗯嗯过多的人会肾虚体亏,安陵君,多多保重啊。”
周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饶是阴九也微感惊异,没想到温阮会敞亮堂皇地说出这样大胆的言辞。
纪知遥久久地凝视着温阮。
二狗子说:“卧槽死亡凝视!阮阮你完了!”
温阮用昨日那种平静又陌生的眼神,再次与他对视。
比瞪眼睛么?没怕过。
许久之后,纪知遥才说:“温姑娘,好口才。”
温阮心想,不及您好。
他策马离去,温阮继续吃糖面儿,继续逛街,继续买买买。
她买了许多以前没见过的事物,尤其是扇子,那些小巧精致的折扇可真漂亮。
买一样就扔给阴九一样,阴九手里拎着七十个盒子。
阴九低头看了看手中拎着的事物,再抬头看了看温阮,她是真把自己当下人了?
他决定回击。
“温姑娘生气的方式,也很特别。”他说。
“生气?”温阮不解。
“温姑娘对安陵君说那些话,不就是生气?”
“不是的。”温阮继续买买买,“我没有生气,我是诚心祝他和盛姑娘八宿八栖。”
阴九:好个八宿八栖。
“看来昨日那药,并非催情,而是断情。”阴九说,“只是温姑娘莫要忘了,纪知遥可不是任人羞辱而哑然忍之的人。”
温阮的糖面儿吃完了,她转了一下光溜溜的竹签,暗想,以前的温阮,算是给自己留了个不怎么好收拾的烂摊子。
但问题不大,她来这儿,就没想过要收拾烂摊子。
夜间,渔樵馆。
阴九正自斟自饮,借春花清风下酒。
落入席间的男子自取一杯,啜酒轻笑:“听说今日九野你给温家小女当了回下人?”
阴九抬眸看了来人一眼,没说话。
“感受如何?”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眉眼精致过女子,身形纤瘦柔弱,一看就很受。
他挑着一双桃花眼,带三分坏笑地问阴九。
阴九放下酒樽,想了想,说:“还不错。”
至少看了场好戏。
漂亮的男人叫辞花,辞花面色微讶,笑道:“殷九野,你不会真把自己当阴九了吧?”
阴九,或者说殷九野。
殷九野手指划了一下脸上的面具,半倚在榻上,斜襟微敞,风流慵懒,但隐隐透出的冷冽,仍似这残春里最后的寒色。
辞花见此,便明白过来,殷九野永远是殷九野,薄情寡恩的殷九野,像个疯子的殷九野。
“你昨日又杀人了?”辞花轻声问,那些人是来找殷九野,把他带回去的。
“他们找死。”殷九野语气轻然,“我只是成全他们。”
辞花不再说话,只是给殷九野斟酒,静静地坐在一侧陪着他。
但殷九野没有接酒樽,而是盯着旁边的扇子看,除了那把温阮送他当谢礼的扇子外,旁边还有另一把小巧秀气的折扇。
檀香织面,是女子之物。
次日,温阮抱着猫儿出府,径直来到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正有一场斗殴,相斗双方分别是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
女子一身红衣,手执一柄漂亮的银色长剑,容颜明艳,长眉英气。
温阮赶到时,她正在暴揍一个纨绔子弟。
“于……”她话音还未出,先听到那红衣女子的破口大骂。
“吕泽瑾不是我说你,你以为我想嫁你啊?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要不是老娘倒了血霉自小跟你这么个垃圾定了婚约,你以为我想管你,我呸!”
被暴揍的纨绔子弟就是吕泽瑾,七龙珠之一,揍人的女子叫于悦。
“盛月姬比我好一万倍,哟,她这么好你怎么不把她娶进府啊?我这人大方,就允了你让她当个侧房,人愿意嫁你吗?你有这本事吗?你一天天地除了斗鸡走狗嫖娼以外你还能干成点啥?”
“干啥啥不行,嫖娼第一名,除了惹是生非以外我没看见你有什么本领。有本事你让你爹把这婚事给解了,没本事你就老老实实服我管,老娘可不想以后嫁个一身是花病的脏玩意儿!”
二狗子听得疯狂大笑:“阮阮,这姑娘骂人嘴皮子比你还利索!”
温阮揉着二狗子,轻笑了下,但心底微叹。
于悦是个脾气火爆的泼辣女子,一身稀烂的武艺。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结果还没出城门就被人偷了钱袋子。
这种性子温阮很喜欢,但有的人不喜欢,在别人看来,这是没教养,不淑女,缺柔婉。
不像个大家闺秀,更像个悍妇。
她与七龙珠之一的吕泽瑾自小定有婚约,吕泽瑾是亲王独子,一株长歪了的独苗,每日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足足的纨绔人设。
但这纨绔倒在了盛月姬的石榴裙下,变成了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狼狗。
小狼狗护食,尤见不得别人说盛月姬半句不好,谁说咬谁。
于悦以前对他是不屑一顾,今日是因为他在盛月姬那里过夜,回来时一身酒气,衣衫不整,正好让梦想走天涯的于悦撞见了,于悦气得实在忍不住,支开下人,逮着吕泽瑾扔进这巷子里,对他怒声叱骂,一顿暴打。
但她低估了吕泽瑾对盛月姬的保护欲,也低估了一个男人在愤怒时能做出的事会有多狠毒多绝情。
吕泽瑾从地上爬起来,擦了一下唇角的鲜血,少年朝气蓬勃的眉眼里全是戾气,冷冷地问:“说完了?”
“没说完,我骂你能骂三天三夜,骂盛月姬那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能骂到江海倒流!”于悦岂会怕他,照着枪口就撞上去了。
吕泽瑾抬手,猝不及防一巴掌掴在于悦脸上。
于悦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捂着脸她怔怔地看着吕泽瑾,心高气傲的女孩儿哪里受得了这种掌掴之辱,气得眼泪直逼而出,抽了剑指着他:“吕泽瑾,你敢打我?!”
“我何止敢打你?”
吕泽瑾上手扣住于悦手腕夺了她的剑,撕开了于悦肩头的衣裳,暴怒中的他指骨泛白,在她耳边狠声说:“我还要让你人尽可夫!”
温阮抬眉,接下来的剧情,是吕泽瑾拖着于悦去了一家最廉价的下等青楼。
后来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一身红衣,刚烈热情,梦想仗剑走天涯的明艳女孩儿,自此葬送一生。
而吕泽瑾在此事过后,被当朝陛下重罚,夺去世子封号,贬去边关服苦役,终身不得入京,吕家三代不得在朝中为官,晋亲王吕家,自此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