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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贾雨村若是亲眼见到此人如何进宫,见到圣上与义忠王又是如何从容行礼,说话时又是何等调理清楚,他绝对会立时给自己一巴掌:他是怎么瞎到认为这样的人就是那待宰的肥羊?!
却说此人大礼参拜后,不止义忠王对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微笑,圣上……干脆是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爱卿辛苦了。”
此人平静道:“为圣上办差,不敢言辛苦二字。”说完,大着胆子直视圣颜,才动容道,“圣上又清减了!”
义忠王忽然笑道:“你小子倒是在江南过得滋润得不得了!”说着,目光便挪向了此人微凸的小肚腩。
此人面皮立时通红,“小的是去经商的。”
话说这位影帝姓白名洲,乃是当年义忠王还是太子的时候,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圣上一同出门闲逛,随手救下的一个小可怜——因为生父身死,被嫡母赶出家门的外室子。
顺便一提,当时亲手救下他的是圣上。
白洲的父亲便是商人,他在经商上亦是颇有天赋,让义忠王稍微~调~教~了一番,便打发到江南给他当眼线去了。
这眼线一当就是十几年,而且此人在江南也另有际遇,他因为“身家清白”——他被圣上救下,同时在义忠王麾下受过些教导,这些人几乎无人知晓,被穆家,也就是前朝末代后族的人看重,白洲也凭着他的本事一步步地“爬得更高”。
正好穆家那边不甘于继续在江南做“小打小闹”的盐商——穆家因为手握惹得人人眼热的财富,同时手头又没兵,自然得夹着尾巴过日子,随着他们靠着经营让原本的财富越发壮大,同时靠着金银收买了若干官员之后,他们自然要谋求更多的官位。
在江南暗中经营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盐政的底细?偏偏外敌当前——虽然这也是他们穆家弄出来的,圣上想必很缺银子,穆家便打算在盐政这儿插个自己的钉子,而不再像以前一样一直用银子收买。
十几年兢兢业业的白洲就在此时被推了出来。
偏巧贾雨村又为了给他靠山捞银子,就在发大话说可以忙着弄个盐政上的实缺,为了能取信众人,还把昔日举荐过他林海抬了出来。
穆家在江南的几个主事人商量了一下,觉得纵然官职不成,搭上王子腾这条路银子花得也不算亏——是的,穆家这几位主事比林海都清楚,王子腾真正的靠山在西北!
白洲是圣上的人,因此这整个过程林海参没参与,林海与王子腾是不是一拨人,圣上再清楚不过。于是林海纵然被御史参奏,依然屁事没有。
而且白洲此次进京也是身负穆家给出的任务:寻王子腾讨个说法。
反正江南盐政谋缺这件事的结果就是王子腾拿了穆家二十万银子,得吐出大部分,同时他本人不得不休养在家,同时贾雨村丢官,薛家破财免灾……
看起来似乎只有一个五品知府回家而已,实际上……明眼人都瞧得出圣上终于怒了,因为王子腾那一系人乱伸手而怒了。
所以兔死狐悲的压根没有,反而因为空出了一个金陵知府,而让某些人兴奋了几分。
话说贾雨村免官,王子腾闭门养病的消息传来,薛姨妈又懵了。
薛蟠在衙门里没吃苦——贾琏好歹是薛蟠表姐夫,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是负责此案的刑部官员还是差役们对薛蟠尚算客气,但薛蟠这个纨绔大少爷哪里体会过被审问的滋味?
薛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他敢在金陵老家横行无忌,然而进了刑部衙门整个人就像淋了雨的小鸡,真是又瑟缩又胆怯……看得贾琏险些都不认识这个表弟了。
贾琏当时还暗骂自己:我是怎么觉得薛蟠颇有几分豪气的?一定是席上喝太多了眼花了的缘故。
其实,贾琏做了官,哪怕时间不长,但眼界的提升恐怕比他不当官的二十来年加在一起都多。事实就是,贾琏如今不仅稍微看不上他媳妇,更开始鄙夷起了薛家……
可惜贾琏不知道,不止举止不俗的宝钗,甚至如今很是安生的凤姐儿都曾经不大瞧得起他。
这些都是题外话,只是见识过薛蟠的反应,再回家他有点没好气儿……此时薛蟠也已经从衙门出来回家“压惊”去了。
王熙凤把贾琏迎进门,先把巧姐儿抱来给贾琏瞧。
贾琏对巧姐儿……其实比较一般,但也不至于当着女儿都不给好脸。逗了会儿女儿,又用了饭,贾琏的心情也好了一点,愿意说几句话,“我竟不知道薛家兄弟为个女人能当街闹起来,还要人性命。”
这种事儿对于能包揽诉讼害死人命的凤姐儿来说,简直不值一提,然而看着贾琏的脸色,她自然要替表弟说情,“蟠儿还小,不懂事,二爷看他自打进京不是规矩了许多?将来,”凤姐儿想了一下,才道,“还得二爷提携。”
我为啥提携这样的娘家亲戚!
这话忒打脸,贾琏才不会说出来,“薛姨妈也该给他寻个师傅才是。”
这话也是贾琏有感而发。他的学识真的非常……不怎么样。平时的公文自有幕僚代劳,他只需要看过之后提要求修改,修改过了他用印就好,然而面对上司他真是有些力不从心。
原因很简单,贾琏的上司……刑部尚书与侍郎都是正经的进士,坐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贾琏会有点插不上话的窘迫时刻。
也幸亏他是下属,保持安静也不出错。
王熙凤看二爷的神情,就知道他又走神了:二爷自打上任,也就意气风发了一两天,随后他就一日深沉过一日。
这样的二爷让凤姐儿喜忧参半。喜的是……哪有女人不希望丈夫官路亨通?忧的是……二爷不可捉摸,她那想把二爷捏在掌心的“雄心壮志”已然消散得不剩多少。
夫妻俩相对无言,平儿就在边上也不敢言语——这气氛明显不对。
贾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道,“歇了吧。”
第二日正好是贾琏休沐,他正在家逗女儿,凤姐儿就坐在一边听彩明念账本,平儿来报:贾琏的幕僚求见。
贾琏把女儿交给凤姐儿,自己则直奔书房。
幕僚前来也是来传口信儿的:贾雨村丢官,王子腾闭门养病。
贾琏一听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这结果他也不是毫无准备。他想了想:既然大家亲戚一场,顺手人情何乐不为。
于是他打发这个幕僚到薛家住着的梨香院走一趟。此时薛蟠正靠在床上,薛姨妈张罗人熬了安神药打算使香菱哄着儿子喝下。
对于香菱薛姨妈也是心情复杂:一切因着丫头而起,同时她也承认这丫头十分无辜,但她就是……忍不住就想迁怒。
可惜薛姨妈还没想好怎么迁怒,贾琏派来的幕僚就到了。听到消息的薛姨妈就懵了……哪里还记得自己要迁怒?
薛蟠再呆也知道他能全须全尾地从衙门出来,只消用银子免罪,靠得就是他的好舅舅!不知怎么回事,身为一品大员,天子近臣的舅舅忽然告病……莫说薛姨妈,他都不由双手冰凉。
宝钗得到消息匆匆而来,看着母亲再看哥哥,她都不知道该先安抚哪一个。
别说薛家,得到消息的王夫人也是立时白了脸。
贾赦倒是心情舒畅,只是这份情绪不可能露了出来。
总被王子腾压着他能开心才怪!不管怎么说,连着两代人都是王家抱他家大腿,到了他这一辈形势颠倒,他很是气闷,幸好如今他投向了太上皇,不至于继续因为同一个靠山而不得不矮王子腾……好几头。
邢夫人的幸灾乐祸……是个人就看得出。人老成精的贾母也懒得搭理这个蠢媳妇:她倒觉得王子腾正在避风头,躲过这一场也就没事了。于是她直接把邢夫人打发了出去。
邢夫人面皮涨红着出去,贾赦贾琏父子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话说如果不是因为今日事关王子腾,在这种正经的家庭会议上,王夫人也不能像这次一样边伺候贾母边旁听。
至于邢夫人能来,也是沾了王夫人的光。毕竟两个儿媳妇不好明面上太厚此薄彼,邢夫人再不堪也是有诰命的将军夫人。
邢夫人本该来当背景板……却是个想冷嘲热讽的背景板,贾母一句话又把她轰出去了。
本来乐得看妯娌出丑的王夫人一直绷着张脸,却是连假笑都做不出。
贾琏瞄了眼婶娘,沉稳依旧:因为他做官是因为娘舅和姑父,而不是王子腾——自从做了官,这等场合他自然获得出席的资格。
大家略坐了一会儿,贾政才姗姗来迟……他刚从衙门回府,官服都没来得及换。
贾雨村丢官,贾政却是真的替他惋惜了一会儿:昔日贾雨村第一次丢官,是因为不会“和光同尘”也就是抱大腿,而这次再丢官,又是过于“和光同尘”……他回府的路上都在琢磨贾雨村若来求救,他是管还是不管。
贾雨村做官不成,做个幕僚却是十分胜任。不说别的,单说捉刀总比他现在养着的几个清客强。
至于舅兄王子腾在家养病,他却不大担忧:因为王子腾给他送了封信,把前后始末大致提了提……当然是美化过许多倍的,不过糊弄贾珍那是足够的。
贾政当着全家把王子腾给他消息说了一遍,站在贾母身边的王夫人先忍不住念了声佛。
“警报解除”众人自然各回各家。
等儿孙先后行礼告退,她招来了鸳鸯,“把娘娘上回赐下来的那个小屏风给黛玉捎过去,若是能见到黛玉她爹,你就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鸳鸯应下,自去收拾准备出门:她得赶着林海回府的时候再登门,不然也见不到林大人不是?
至于贾政与王夫人一起回屋,王夫人伺候着贾政脱下官服,换上家常衣裳,忍不住抱怨上一两句,“真是可恨。”
昔日老爷和哥哥提携他做了知府,如今却拖累起哥哥!
当然贾雨村为了给王子腾敛财才得此结局,王夫人就自行忽略了这番因缘。
贾政道:“他做官不成,学问却是很好的。回头干脆让他进京来,给宝玉做先生自是尽够的。”还能给我做文书。
王夫人一听,这话在理。贾雨村是进士,还曾经给黛玉启蒙,若是教导宝玉,让宝玉也能金榜题名……那她也该善待他才是。
她点了点头,又道,“但愿哥哥告病,不会牵扯到娘娘那边。”
这话贾政听了就笑,“娘娘那边最是无需担忧。”
这个时候贾政多少有点给皇子做外公的飘飘然……虽然面上他很聪明地没有显出半分。
他乃至于他们荣府将来指望的绝不是他舅兄王子腾,而是娘娘以及娘娘所出的小贵人。
要不说怎么是夫妻呢?
元春肚里的孩子男女尚且不知,也阻止不了王夫人喜形于色。正因为有元春在,哥哥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她会担惊受怕却不会乱了分寸。
连王夫人都能让贾政几句话安抚好,更别提王熙凤了。
只不过王熙凤能想得更多些,“娘娘若是再召婶子入宫,那就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贾琏笑了笑,“娘娘素来体恤咱们。”
你还别说,还真让王熙凤说中了。
数日后,元春打发内侍上门,让王夫人与高夫人薛姨妈一同入宫说话,还让薛姨妈带上宝钗。
王夫人给内侍送上银子后,不由对侄女兼侄儿媳妇王熙凤笑了起来……这也是数日来王夫人笑得最为发自内心的一回。
王熙凤也笑道:“娘娘当真疼惜太太。”只可惜没叫上我。
虽然有点酸,王熙凤也知道轻重:能如此频繁地见家人,圣上已是破例。
却说元春听说舅舅王子腾告病之后,她开心得多吃了两碗饭:舅舅最该闭门老实些日子!
舅舅在京里这半年里做下的事情,元春只是从贤妃那儿听了一部分就替他心跳不已:样样都踩在圣上能容忍的边儿上。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终有一天圣上未必再给舅舅一个弥补的机会,而是直接下狠手一举除掉他!
舅舅的靠山手里有兵心里不慌,但舅舅没有啊!圣上要收拾舅舅压根不用斟酌!
元春因为舅舅安生了下来而吃得好睡得好,连圣上看了她这越发红润的样子都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倒是……”然后就有点说不下去。
元春抚着小腹道:“陛下就笑话我没心没肺呗。我若是吃不香睡不好圣上再嫌弃我不迟。”
圣上很喜欢元春这副俏皮的样子,于是元春之后“想再叫家人进宫先安抚再敲打”的要求他痛快地准了——没错,先安抚再敲打,这就是元春的原话。
其实元春召见家人势必要说起朝中事,圣上哪里不知道?
按规矩呢,嫔妃总是不好直接触及~朝~政,这种曲线式地传递消息,圣上也是默许的。
到了进宫拜见贵妃的日子,高夫人等几位诰命按照品级装扮好,从宫门一路顺畅地来到凤藻宫。
高夫人极有眼色:从这一点就瞧得出,老爷这外甥女在宫中地位不凡。早先她还为贵妃只有空架子不得掌宫务而暗地里嘀咕过几句。
现在回想起来,真恨不得给自己一边一巴掌。
其实高夫人对元春不说怠慢,但是态度上总是有那么一点高高在上。在元春封妃后这份态度被她收敛起来,但言谈举止之间还是带着股子“以恩人自居”的味道。
如今王子腾不得不闭门躲风头,高夫人的优越感也跟着消失无踪。
元春在宫中待了几年,眼光何等毒辣,见舅母比以往殷勤的样子就能把她的心思猜着个□□分。
但是再有手段本事元春也不愿意冲着家人使……她待舅母与以往并无不同,问过王子腾以及二位表哥表嫂,便转向了母亲王夫人。
说实在的,看见元春气定神闲……尤其是红润的气色,丰润的身姿,王夫人的烦恼和担忧一下子就都消失不见:娘娘才是她乃至于荣府的定海神针!靠一母同胞的兄弟毕竟不如靠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女!
元春先问过贾母……有老太太在家,家里乱不起来,至于伯父和父亲最近跟太上皇的心腹走动频繁,元春一样心知肚明:跟贤妃结盟后消息只比以前更为灵通。
对于伯父和父亲的选择,元春也很无奈:不过说老实话,伯父和父亲跟着太上皇,可比跟着舅舅,依旧舅舅背后的靠山稳妥得多。
对付父皇的属下,与对付想要真正意义上封疆裂土且当家作主的兄弟,圣上的态度和手段能一样才有鬼呢。
元春想到这里更是轻松了几分,她对王夫人道,“舅舅一年到头总不着家,好好休养一番才好。”
虽然她是对着王夫人说话,但高夫人却听得懂这是在敲打她:让她回去跟老爷说,多休息些时日才好……能避祸。
元春又道:“我这儿有点药材,回头给舅舅捎去。”
王夫人瞄了眼高夫人,才郑重应下:嫂子以前偶尔趾高气扬……今天你倒是昂头挺胸给我瞧瞧。
王夫人其实也不是绷不住的主儿,实在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这宫里又没有外人。
元春见到母亲偶尔“小人得志”一回也不生气:让她出口气才好,省得一直憋着气闷,最后闹出大矛盾。
至于薛姨妈和宝钗正襟危坐,一声都不敢言语。
薛姨妈其实正在走神,想着娘娘一会儿问起蟠儿惹下的官司还有宝钗的婚事她该如何作答——反正她们薛家其实也就这两件要紧的事,可比起亲哥哥王子腾的前程,这个……似乎她家的要紧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宝钗则微垂着头,以余光打量气度雍容的元春。元春不过一身寻常宫装,显示身份地位的凤钗步摇一样皆无……估计是嫌沉。娘娘刚刚也说,有孕在身,人越发娇气。
宝钗有点羡慕……她这次进宫只是作陪:或者说干脆就是个木桩子陪坐,却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想进宫,或者嫁入王府,最后母以子贵,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哥哥被差役带走那会儿,她并不怎么担忧:不管是舅舅家还是姨夫家,一定会伸手的。
事实也是如此,哥哥回家后伸手半点伤都没有,但精神却无比萎靡,仿佛受了惊吓。
这件事再加上宣平王府那八字还没一撇的婚事,让宝钗终于意识到自家的无力。
于是这母女俩默契地走神,看在高夫人和王夫人眼中,也是哭笑不得。
元春见状也不和母亲说话了,而是招呼宝钗上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才轻启朱唇,就一个字,“好。”
薛姨妈眼巴巴地望着宝钗,却不好贸然插话:这是凤藻宫。贵人不问,你不能开口。
元春玩心顿起,又故意道,“这个妹妹我瞧着很好。婚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其实她倒未必是真心有意给宝钗牵线搭桥,寻觅个如意郎君,而是逼得涉及宝钗婚事薛姨妈必得禀告给她……
简单地说,就是防止高夫人,母亲以及王夫人,还有薛姨妈随便见着点好处就稀里糊涂地把宝钗许了人。
宝钗貌美,举止气度也不像寻常商户出身……竟是不必那些高门大户出来的姑娘差上什么,只可惜她出身不成,还有个哥哥拖后腿。
这么一想,元春也不由对宝钗更怜惜了几分:她入宫那是不得意,然而封妃有孕后日子过得……大约是生下来这二十来年里最为顺意舒畅,就算为了肚里的孩子积福,元春也盼着亲戚们过得同样顺畅一些。
尤其是宝钗年纪还小,不曾有舅母高夫人以及母亲王夫人那么多“乱七八糟”心思,元春也不求回报,便问,“可有相过人家?”
薛姨妈一怔,旋即望了眼王夫人不知如何作答。
再宣平王府婚事告吹之后,薛姨妈不说六神无主,但一时之间只想跟哥哥或者姐姐家来个亲上加亲。
在宣平王府婚事告吹之后,薛姨妈不说六神无主,但一时之间只想跟哥哥或者姐姐家来个亲上加亲——为了蟠儿,也不得不如此。
无奈哥哥家的侄儿全都成了婚,姐姐家只有个宝玉……似乎姐姐曾经动过亲上加亲的念头,如今不知为何又不再热络。
薛姨妈也是关心则乱……于是真是一心想着自己家。
你想啊,王夫人的确想过让宝钗做儿媳妇,然而那也是她谋求高门贵女不成之后的事儿。就算现在,王夫人纵然有点不情不愿,但宝玉最好的选择也是黛玉,而非宝钗。
说白了,王夫人欣赏宝钗归欣赏,偏爱归偏爱,但宝钗当真只能是个备选。偏偏这个“备选”还想要飞上枝头,哪怕只能是乘着一顶小轿,身着粉色衣衫也要踏入王府,宣平王府。
可以想见王夫人的心情。
王夫人对着贾母对着高夫人无法心高气傲,但对想要攀高枝儿的妹妹以及妹妹女儿……那优越感真是杠杠的:你竟然把我的宝玉当备选?!
王夫人最多在心里冷笑一声,出口讽刺却是做不出,与薛姨妈往来依旧,但却明显不再对宝钗热络。
却说薛姨妈以眼神向王夫人求援,王夫人视而不见,元春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一回:母亲这小脾气可真是……
于是元春拉着宝钗问,“你喜欢饱学之士?还是名门公子?亦或是将门英杰?”
这话忒直白,直把宝钗问红了脸。
话说原著里元春省亲时能当众把宫中形容成“见不得人的去处”,足见她直爽的一面……同时当着内侍宫女也敢这么说,要么是内侍宫女都是她的心腹,她不怕他们多嘴多舌,要么就是……元春在那时很得宠。
在宫中想偶尔嘴上痛快一把,也是需要雄厚资本的。
元春见宝钗臊得垂了头,她还故意摸了摸表妹的脸蛋,“哎呀,这么烫。”
薛姨妈见状十分欣喜:若是宝钗能得娘娘青眼,以后……也不用愁了!
元春抓着宝钗的手不放,望向高夫人和王夫人,“瞧瞧,这就臊得说不出话来了?”她又扭过头看向宝钗,笑眯眯地继续追问,“嗯,我问你呢?”
宝钗都快磕巴了,想下跪谢恩,无奈娘娘抓得牢,她不敢用力,于是轻声道,“全凭娘娘安排。”
元春点了点头,“你倒是放心我。”又问薛姨妈,“姨妈可乐意?”
薛姨妈忙道:“自是全由娘娘做主!”
宝钗若能入得元春的法眼,那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虽然入宫什么的,不用再肖想!
薛姨妈这时一下子就通透了:当初还想过什么有娘娘在,宝钗可以帮着固宠;若是娘娘不得有孕,宝钗肚皮若争气更是能……一飞冲天……再回头琢磨这些曾经热切的念头,简直可笑。
娘娘与宝钗年纪才差了几岁?娘娘容貌难不成还比不得宝钗?至于宝钗若是肚皮争气更是……薛姨妈想到这里笑容都显得有些古怪,不过没关系,高夫人和王夫人只觉得小姑子或者妹妹那是大喜过望。
调剂心情的小菜用完,元春放开宝钗,又嘱咐起高夫人和王夫人,“圣上圣明烛照,京里什么事儿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这话……就比较重了。
高夫人和王夫人面面相觑,有心为自己辩解几句,元春好似天马行空一般,又道,“母亲不如把放在外面的银子收回来,入股钱庄是个好营生。”
连贾琏当官之后都能把王夫人以及王熙凤在外搂钱的事情查个分明,更别提元春了。
元春以前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娘家这阵子是真穷。她不会胡乱清高,拿着娘家的贴补,又要求马儿跑得快,马儿还得不吃草。
然而贾琏通过层层转递,最终通过抱琴把凤姐儿管着王夫人一部分体己,在外放贷险些逼死人命的事情递到元春耳朵里,元春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她得为肚里这个着想。谁会对本事有限,家底有限,名声却又不咋地的母族心生好感?
不过元春高明之处在于她提要求的同时,还肯再指出条明路。
譬如贾琏就把这个月收到的孝敬银子投到京城新开业的钱庄里去了——这家钱庄正是白洲开办的,也就是说着钱庄真正的东家就是圣上,当然其中还有义忠王厚厚一股。
王夫人一怔,旋即释然:娘娘深居宫中只怕耳目四处。她暗中轻叹一声:女儿终究长大了,翅膀硬了。
元春见状知道母亲恐怕有些惆怅,或者说她挺不自在,但是元春既然吩咐了,舅母和母亲都得照做。她们想不想得明白,她都懒得解释。
一个一品大员的夫人和一个国公府管家的太太,这点事情都掰扯不清楚,元春就会另寻帮手。
眼见着高夫人和王夫人还在消化,元春又叫过宝钗,正要再逗逗她,抱琴忽然上前,行礼后凑在元春耳边嘀咕了几句。
元春听了展颜一笑,立即吩咐抱琴,“还不快去迎一迎?”
这一日刚巧王禅跟着母亲,拉着黛玉一起进宫拜见贤妃娘娘。
王禅她们正准备向贤妃告辞,贤妃干脆提议道,“不如到贵妃那儿坐一坐?黛玉还是贵妃的表妹吧。倒是嫂子,”也就是王禅她娘,“再陪我坐坐。”
听人劝吃饱饭,跟着贤妃的大宫女,王禅拉着黛玉就往凤藻宫来了。半路上就遇到前来迎接的抱琴……
话说黛玉和宝钗也是有日子没见,姐妹两个都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贵妃宫中。
却说黛玉在荣府暂住的那一年多,一瞧就是天生病弱,气色也不大好看,然而黛玉回家后整个人就胖了一小圈儿,虽然依旧是美人灯,却是只有暴风才能卷走的美人灯了。
林海的老婆闺女与他前任老婆的娘家人在宫中相会的同时,他暌违“多日”终于再见义忠王。
义忠王因为巡视兵营稍微晒黑了一点,但瞧着十分精神,他一见林海就道,“我可想死你了!”
林海轻咳一声……好在身边没有外人,他一本正经道,“王爷,若是您说您十分想念臣的脸,臣还是相信您是个真诚的好王爷。”
义忠王抚掌大笑,“果然没白想你!”说着又笑,“光说想你的脸太俗气了。”他指指太阳穴,“现在需要你出点馊主意啊。”
林海心里不想拒绝,面上却道,“臣是个正直的人。”顿了顿又道,“却愿意为王爷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