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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应嘉听说义忠王痊愈,便写信给在京的媳妇,让她去探探王府的口风,真心跟义忠王“再续前缘”。
万没想到义忠王哪根筋不对,立时就发作上了。闹得他媳妇一个灰头土脸,甄应嘉也不得不蜷起尾巴过日子。
俗话说人活一张皮,甄应嘉面上倒是沉稳依旧,在金陵该如何就如何,但心里急得都快开锅了:他想回京任职的事儿只怕黄了。
事实就是明摆着:贾政若留在江南做官,绝不仅止于五品,还是十多年都没提升的五品小官,但是对一个家族而言长期远离~政~治~中心的结果就是没了再进一步的机会。
甄应嘉不说雄心壮志,但绝不会满足于甄家在他之手始终是个土财主的地位。
此番收到林海的书信,甄应嘉那颗犹如浸了冰水的老心脏忽然热乎了那么一点:有史家兄弟作伴,去西南不失明智之举,最起码应该退得回来不是
他现在正经拿得出手的政绩和功劳一样也无,若是进京谋求实缺,只能硬拼人脉和银钱怎么想怎么亏啊
甄应嘉坐在书房里琢磨了大半天,期间反反复复地翻看林海那封信:信里把京中目前局势一一介绍了一遍。
话说林海向来秉承一个原则:既然要送人情,那就送个实在的。
这份人情甄应嘉自然会记在心上。同时甄应嘉很认同这么一句话:听人劝吃饱饭。他已经做出决定的当口,他媳妇的信也“姗姗来迟”。
甄家太太虽然因为义忠王而臊得短时间内不好再跟义忠王府走动,但她做了大半辈子的主母,却是个公私分明的主儿。
她在给丈夫的信中写得全是大实话:几位皇子都很难搭得上线,若是强行为之,代价大到不值得。
以甄家现在的地位和声势,投靠皇子们,那叫抱大腿,这世上哪有抱大腿而不用付出点什么的道理
再说除了四皇子体弱,必然无望大宝,其余的三五七九四位皇子根本看不出哪位极为出挑,能远胜其余兄弟,乃至于有势在必得之相
别忘了圣上今年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圣上可能拿太上皇没什么太好的办法,但收拾不听话不孝顺还势力未成的儿子,真不费事儿。
甄家太太觉得哪怕义忠王直接下了她的脸面,甄家依旧该“重修旧好”,平心而论也是甄家有错在先。
昔日义忠王被废,肃端王和忠顺王这批人收集废太子罪证的时候,贾赦贾政兄弟交上去的“罪证”有一部分还是甄家引导过去的呢曾经,江南正是前太子义忠王最重要的钱袋子所在。
甄家不像史家那样始终闭口不言。
甄应嘉和他媳妇现在都觉得甄家曾经的那点小心机,没瞒过义忠王:想避免秋后算账那就赶紧扑上去多立功。
甄应嘉现在想想,光立功讨好义忠王行不通,估计还得补个投名状:西南他还真是非去不可反正一个道台也值了。
过了两天,行礼收拾得差不多,他也跟继任的同僚交接过,甄应嘉在家难得清闲,抱着小儿子正逗弄呢,贾赦和贾政的信也一起送来了。
这哥俩意思相似,都是多年不见,煞是想念,期待来京相聚。
荣府还是一心跟甄家做好朋友的,他俩信中半句不提京中局势那是因为他们兄弟的确知之不多也知之不详,也就不再“误人子弟”。
拿着这两位昔日好兄弟的来信,甄应嘉感慨颇多,摇了摇头他又看向贾政那封信的末尾:贾政似乎有意跟甄家做成儿女亲家。感慨自己的儿女渐长,尤其在甄应嘉大姑娘这儿多问了好几句。
估计是听说他家大姑娘在京城不曾寻得良配,贾政与王夫人夫妻便动了心思。
话说义忠王对甄家太太不满,也不至于闹到人尽皆知。因此贾政夫妇对甄家大姑娘如今正身处尴尬境地,并不知情。
这夫妻俩会询问甄大姑娘的情况,说白了就是吃着碗里的也想着锅里的罢了。夫妇俩已然发觉黛玉这个儿媳妇不能轻易弄到手,就算有贵妃在后面撑腰也不行。
王夫人曾在大正月里趁着元春有孕,进宫的时候提了句宝玉的亲事,请贵妃拿个主意,结果让元春一句“不急,母亲且忙正事”臊得面皮通红,噎得胸口发闷:为宝玉找媳妇怎么就不是正事了
她哪里知道元春心里正担忧舅舅牵扯进几位老太妃的昔年旧怨,这事儿要是没处置好,不用再为有没有好媳妇伤脑筋了,因为脑袋已经没了。
却说甄应嘉忽然想起来曾经自家那个宝玉也有段时日张口闭口都是林妹妹,现在吗似乎又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甄应嘉倒是不觉得贾政夫妇癞想吃天鹅肉:元春有孕的消息已然传到他耳朵里,他身在金陵亦听说过贾宝玉之才,光看家世宝黛也算相配。只是贾宝玉不大着调,林大人八成看不上。
想到这里,甄应嘉有点头疼:不得不说,儿子尤其是健在的嫡长子这一点上,甄应嘉跟贾政真是同病相怜。
两个宝玉今年都十四了,是该认真相看的年纪了然而甄应嘉比贾政看得明白,他儿子高不成低不就
一声透着急切的“老爷”把甄应嘉从沉思中唤回神,他抬眼望去,就见他的小厮出现在门边,额头见汗。
得了老爷的眼色连忙上前,这位伺候老爷七、八年的心腹身子弯得几乎打了个对折,“老爷,大爷房里的丫头有喜了。”太太不在家,这种事儿也只好烦劳老爷亲自做主。
甄应嘉脑子里“嗡”的一下,他毫不犹豫,冷声道,“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不过哪怕是宁府这种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未必干净的地方,都没闹出过婢生庶长子的破事,更别提比较好面子讲规矩的甄家了。
小厮一溜烟儿地退去,甄应嘉一拳砸在书案上:他媳妇这才走了多久,后宅就出了乱子
在金陵也就罢了,等他回京乃至于到西南做官,这些全都是现成的把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第二样齐家都做不好,遑论后面的治国和平天下
原想着自己一个人回京述职就罢了,如今看来说什么也得把这个惹祸的儿子捎上
他这气正不打一出来呢,就听后宅那儿传来阵阵几声惨叫,随后就是他那个糊涂儿子的吼声:“放开王八蛋混账”
得益于甄宝玉的年纪,他还不曾在外招猫逗狗花天酒地,因此骂街也骂不出什么花样
可甄应嘉的脸色却又阴沉了几分,抬脚就直奔后宅。身边的心腹们急忙跟上,更是各个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
就在甄宝玉大闹“谁给你们的胆子”之际,他正好出现在他儿子身后,轻飘飘地接上一句,“我给的。”
这会儿甄老太太也杵着拐杖,扶着丫头颤颤巍巍地出现,然而见到如今情形,老太太眼前一黑,险些闭过气去。
甄宝玉双手抱着个凳子似乎乱挥,吓退一众婆子之后自己也气喘吁吁,而就在他的脚边,一个头发散乱,容貌出挑的丫头正跪坐在地,低声抽泣。
这是婆子们奉了甄应嘉的命令,前来拿人的,结果“人犯”连毛都没摸到一根,却让自家大少爷弄了个人仰马翻:好几位嬷嬷脸上身上都挨了几下,不重,但面子上很难受。尤其是领头要带走这丫头的嬷嬷,还是甄家太太的心腹,小时候还伺候过甄宝玉。
这些细枝末节甄应嘉一概顾不上,他先扑到亲娘身边,“母亲,您没事吧”
甄老太太只是一口气没上来,人又没糊涂,伸手挥开面露焦急之色的儿子,望着依旧抱着那个凳子,但整个人已经吓得呆住的宝贝孙子,老人家长叹一声,“瞧瞧这是什么样子”
老太太再疼爱孙子,也不能把整个家族的名誉都赔出去。而且老人家很清楚,就算她舍不得曾庶长孙,她儿子也不会容情。
最后的结局自然是甄宝玉的小细胳膊拧不过他爹的大腿,被按在床上让他爹也用凳子拍肿了后座而那个爬少爷床的丫头也被灌了药,之后发卖了出去。
有意思的是,这丫头并非甄家家生子,亦不是甄宝玉跟前一等丫头。傻儿子就这么被算计了
甄应嘉扶了额,把还不能坐得住的儿子叫到跟前,难得语重心长一回,“你也不小了,为着个丫头,打骂对你娘身边得用的嬷嬷胡闹这么一场,你可对得起把你当心尖儿的老太太”说完,更将甄家现在的处境捡了能说的部分告诉儿子。
甄宝玉听到一半,小脸通红,之后血色渐退,双目睁大,“啊”
他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儿子只用一个“啊”来回应他甄应嘉抚住了自己的额头:再不用心教导只怕真废了
长辈的疼爱是有限度的甄宝玉还处在叛逆期,悟出这一点的他简直心痛死了。
甄宝玉稍微忿忿不平了一下,就让他爹看了个正着。甄应嘉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难掩失望之色,“让你锦衣玉食,说一不二到如今,你竟是这样报答你祖母和你爹我。”
甄宝玉再脑残中二,也讲良心。他爹这一句话,直接让甄宝玉“清醒”了一点。可就这一点,也足够让甄应嘉欣慰不已。
当甄应嘉进京,面君之后先登门拜访林海,二人闲聊的时候,甄应嘉就把自家这点丑事以及顺势教子,一口气全倒给了林海听。
甄宝玉比贾宝玉强不少啊。
这是林海的第一感受:说甄宝玉莽撞也好,不懂事也罢,最起码懂得护住“自己人”,亦懂得反抗;原著里贾宝玉似乎犯了事儿,要么逃走,要么唯唯诺诺地站在父母面前,之后落泪或者挨打
话说前些日子,林海随手为贾蓉谋了个缺,在车驾司做个小官。单论品级,比贾珍给贾蓉卖的那个龙禁尉差了好几级,然而林海把信送出去,贾珍就带着贾蓉上门来道谢那份感激之意不似作伪。
林海忽然觉得贾珍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加王八蛋,但目前总不至于虎毒食子。
为了这个,王夫人暗地里还跟贾政嘀咕了几句:对琏哥儿,蓉哥儿都这么上心,却没见妹夫给宝玉寻个良师
林海早给宝玉荐过一位严师,宝玉如今也的确跟着这位先生读书,王夫人并非不知,她只是忍不住抱怨几句她女儿元春有喜,她哥哥刚刚就任内大臣,天子近臣,的确多了抱怨的底气。
贾政此时也已经官复原职,心情不错,语气也很柔和,“不得功名在身,总不是正道。”这句话很是公道,贾政自己对这话更是深有体会,“宝玉不能走了我的老路。”
王夫人焉能不知读书科举才是正道她只是舍不得宝玉儿子吃苦罢了宝玉从正月十五之后上门拜师到现在,已然瘦了一小圈儿。
话说贾宝玉现在的师傅也不曾教他八股文这等正经科举的本事,只管教他诗词和四书五经,宝玉果然也没什么抵触这小子如今的动力便是黛玉那句“二哥哥学问不如我”。
宝玉忙着读书,也不怎么在后宅厮混,袭人一天到头也见不着二爷几面;薛蟠则因为妹妹婚事四处应酬结交新人,不怎么着家,宝钗倒是盼着哥哥哪日能给她带来点好消息好的小道消息。
总之大家各得其所
难得过了一个来月的消停日子,等北方春暖花开,确切的是江河冰融,大地回春的时候,北狄人犯关。
两朝第一次短兵相接,北狄人战场之上抓了个将军这人偏巧是贾代善曾经的下属,荣府的故交,以及义忠王侧妃她堂哥
单是为西北准备粮饷就够林海累死累活的了,在朝堂上听说此人已然投敌的时候,他也能替荣府默哀一下:真是流年不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