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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老天爷你咋就这么让人寒心哩,这让我孤儿寡母的以后可咋活儿啊……”
“来福家的,快别哭了,你可得悠着点啊,阿橘丫头以后还指望你呢。”
“是哩老二家的,你可得撑着,就算真的走到那一步,你也得撑着,你看大娘我一个人,这十来年不也熬过来了么!”
王氏抓着帕子在院子里哭的伤心,隔壁的桃婶儿还有对过的张大娘都在她身旁劝说着,还有几个与她处的来的婆姨也上前虚问俩句。
这会儿院子外头聚着不少人,三三两两的也都说上了。
有个婆子来的晚,挤到跟前身上还扎着围腰,估摸着是才从家里撇下活儿跑过来的。
她伸长脑袋往院子里巴望,瞧见王氏在院子里哭喊着,忙问身旁的婆姨,这李来福家又是咋的了?
要说村里这俩天最不消停的就是这李老二家了,前儿他媳妇儿才找妯娌掐了架,今儿自家这里又热闹上了。
知道点内情的婆姨就说了,才她趁着乱劲儿到老牛头那里打听了俩句,这李来福是在码头受了伤,给送回来的。
听说是麻袋太重了,腰杆子使不上劲儿,一口气提不上去,百十来斤重的麻袋直接就给压到身上起不来了。
码头的管事也是个狠心的主,瞧这李来福是不中用了,又怕出人命,给结了工钱打发了回来。
周围的人顿时都倒吸了口气,一阵唏嘘与谩骂,直说码头管事的没人味儿!
那个婆姨还要接着说,就听有人喊,“哎哎,都让让,都让一让,周郎中来了啊。”
张大娘的儿媳妇带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挤到院子里,桃婶儿忙给指了西屋,好让她把郎中领进去。
这周郎中是牛家村的,他虽不是十里八村唯一的郎中,但临近几个村的人有个头疼脑热啥的,宁可走远路也要找他看病去。
周郎中医术不错医德也好,不会只念着钱,开的药也实在,就这点叫人踏实,只是他这人脾气急了些。
临进门前,周郎中忽然觉得自个儿俩手空空的,回过味儿来才想起自个儿的药箱子让人拿着哩,他回头朝院外望了望。
“哎,我说小伙子,你差不多一些,我老头半截入土的人了,你还赶不上我的腿脚!”
张大娘的儿子张春好不容易挤进来,抱着个木箱子吭哧吭哧的直喘,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也难怪,张春打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主儿,能抱着个物件从牛家村跑过来,已是难为他了。
“你这小子,不能扛不能提的,还惦记着给我背药箱子!”
周郎中几步过去抓起药箱子就钻到西屋里去,嘴里还念叨着要给张春儿拔罐养气哩!
王氏忙止住了哭声,起身过去守在西屋外。
她妮儿跟老牛头在屋子里看着她男人,这会儿周郎中又进去了,屋子太小,待不住太多人。
郎中来了,屋里院外的人都屏住声儿,看看李来福到底咋样了。
良久,屋里传来一声叹息,王氏脑中一懵,腿一软差点摊坐在地上,张大娘跟桃婶儿忙扶住她。
“哎哟,她爹啊,你咋这么狠心,撇下我孤儿寡母的就走了哩,你可叫我咋活啊!”
王氏哭的揪心,院子外的婆姨有些个也跟着抹眼泪。
“行了,都别嚎了,还让不让我开方子了!!”
不等王氏哭出第二声,周郎中就从屋子里跑出来,抓着根毛笔朝王氏这边挥了挥,还甩了几滴墨汁儿出去。
周郎中吼了这句就一脚踏进屋子里,想想又探出半个身子,对王氏道,“你!再别嚎了,吵得我耳根子疼,你男人还有气儿哩!”
“还有气儿?”王氏愣了愣,“那……他咋不醒咧?”
周郎中不耐烦的问道,“你男人是干啥的?”
王氏不知周郎中问这个干啥,她瞅瞅张大娘跟桃婶儿,“他、他是搁镇上扛麻袋的……”
“那不就得了,他是累的,这会儿睡着哩!”
王氏赶忙又问,“那……我家男人是活了?”
周郎中道,“死不了,就伤了腰骨崴了腿,多使银子养养,再吃点药补补,三俩月的就能养回来!”
王氏听了正喜出望外,后来耳尖的听到要多使银子又磕巴上了,“使银子……那得、得要多少……”
“银子重要还是人重要啊,你男人算是命大的,要是压到心窝子,你就算请来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周郎中以为王氏舍不得掏钱,脸一塌,哼了一声就进屋了。
围在院子口的那些人听到要使银子,一个俩个的都走了,生怕晚些让王氏堵住要借银子。
不过张大娘桃婶儿那几个还在,她们说了,缺银子的话几家子给帮着凑,总能过去这个坎的,让王氏别担心。
这俩句惹得王氏又红了眼眶,她感激地跟姐几个道了谢,随后又让她们先回去。
谁家屋里都有好些活儿要忙活哩,总不能都耗在她这里,才周郎中也说了,她男人没啥大事儿了。
等丑橘跟老牛头周郎中从西屋出来,院子里就剩下王氏一个了。
丑橘手里拿着一张药方,是周郎中在屋里便给李来福把脉边写出来的。
王氏感恩戴德的谢了周郎中一番,丑橘从怀里摸出一吊钱来,这是方才小五给的水钱,全都给了周郎中。
周郎中知道丑橘给的多了,他倒是理所应当的就收下了,这户人家还算懂事,也不枉他从牛家村急急忙忙赶过来。
送走了周郎中,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瞧见院子里还有个老牛头,这才是她家的大恩人。
要不是他推着车送她男人回来,说不定她男人这会儿还在镇子上受罪哩。
“他牛大哥啊,你让我说啥好哩,我可真得谢谢你,你真是我家来福的大恩人……”
老牛头忙摆手,“哎,大妹子,你可别说这话,倒显得咱俩家生分了。”
王氏招呼他到堂屋里坐,“牛大哥,你瞧我都傻了,也没让你坐下歇歇,你推着我家来福从南山镇过来可累坏了吧……”
“不碍事不碍事儿,我是坐着人家的马拉车过来的,我坐在车后头,拽着这平板车,路上不稳,还让来福兄弟颠下去俩次哩,最后那小老乡说要赶远路去,跟咱村不一路,我就下车自个儿拉了,也就半个来时辰的路而已……”
老牛头笑么呵的说完,全然没看到王氏的脸是越听越往下沉。
丑橘舀了一壶水进来,听到这茬再看她娘这脸,忙给给老牛头倒了一碗水,先堵住他这口再说。
“牛叔,喝口水。”
“嗳嗳,好好好……”
老牛头忙活了一阵也是渴了,端过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就喝完了
王氏一张脸黑的难看,才听到老牛头说她男人搁车上颠下来俩次,可心疼死她了!
奈何老牛头带她男人回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是半点埋怨不得。
老牛头水也喝了,歇也歇了,瞅着天色不早,就说要赶紧回去。
丑橘道,“都这么晚了,牛叔你还要回南山镇么?”
老牛头起身摆了摆手,“不回去了,码头那块我告了俩天假,后个儿再回去。”
王氏虽是不悦,可到了还是扯出个笑来,跟丑橘把老牛头送到门口,又是谢了他一遍。
老牛头反而一脸惭愧,“妹子,你也别谢我了,你要是再这么着,我都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我……”
王氏闹不明白,“呦,他牛大哥,你这又是怎么话说的?”
老牛头叹了一声,跟王氏说了,“妹子,来福兄弟是早晌那阵伤了身,我这没钱,要不原先搁镇子上就请郎中瞧了,也不至于让来福兄弟受了一路罪……”
王氏一听又变脸了,腹诽一句,你少摔他几回就得了!
早先丑橘没想到这茬,摁说南山镇是个大地界,也该有郎中来着,咋的老牛头非舍近求远要拉她爹回村来,合着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老牛头说着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两脏兮兮的碎银子,他递给王氏,“妹子,大哥多的也出不起,这是这俩月我搁码头攒的银子,你给来福……”
“他牛大哥,使不得使不得!你赶紧收着!”王氏没等老牛头说完就把银子给他塞了回去。
俩人推搡了一会儿,王氏抵不过老牛头的力气,银子又给塞了回来。
老牛头道,“妹子,在这个坎上你就别自个儿撑着了,这会儿啥都没这个吃紧,你就先拿着吧。”
王氏一听,也没再推了,叹了口气收下来,“他牛大哥,你有心了。”
老牛头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就周郎中才在屋子里说的,他的这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
摁说他跟来福兄弟的交情是该帮衬些,可他这边点头了,娃他娘那边咋交代哩。
老牛头也不知该说啥了,把院子里那辆板子车推上就走了,这车后个儿还得还给人家哩。
“娘,你到屋里去看看爹吧,我烧锅热水,你给爹擦擦身子。”
“先不急,妮儿,跟娘到屋里来。”
王氏说着就进了堂屋,丑橘大概猜到她娘要干啥,也就跟了进去。
一进门,娘俩一坐下王氏就问了,“妮儿,你跟娘说实话,周郎中给你爹看了病之后咋说的?”
丑橘抿了下嘴角,“也没说啥,就像他跟娘你说的一样,爹是伤了腰崴了脚,是该养养,只是,这得花不少钱,周郎中还说了,要是这一遭没养好,爹……爹以后就废了。”
王氏的心又提了起来,“废了?啥叫废了?”
‘就是下不来床,走不了道,瘫了!’
这句是周郎中的原话,不过就王氏这个样子还是不说得好,免得她又揪心了。
丑橘只得道,“这个废了就是……就是腿脚不麻溜,也不打紧。”
“啥叫不打紧啊!你这妮子真不上心,腿脚不麻溜不就成跛子了么!”
王氏顿时板下脸,伸手戳了下丑橘的脑门,随后想想又问,“那周郎中还说啥了没,你爹这一遭得多少银子?”
“这个?周郎中也没细说,他只让咱先备上二两,到底多少,还得到镇子上抓了药才知道,哦,对了娘,一会儿我还得到周郎中那里去,他才说了,他那儿还有些现成的药草,先抓一帖熬了让爹喝。”
王氏一皱眉,“别是这周郎中寻思着讹咱吧?还备银子哩,就他屋里那些个草药不都是从老杨头那里舀的么,前儿桃婶儿的男人扭了腰,去抓他几副药才几吊钱,这会儿咋要收咱银子了!”
“娘,周郎中是要几吊钱来着,说这药只是让爹治伤的,不过养身子的药就得到镇上的大药铺去抓了,他给我写了张方子,咱自个儿抓去。”
丑橘坐直了身子,道,“周郎中说了,让我先抓上五六副药让爹吃吃看,等吃过一阵再叫他来给爹瞅瞅。”
王氏听了便算计了起来,这些年她自个儿存了五两银子,加上丑橘这一个来月摆摊攒的钱也有七八两,钱的事眼前倒是不大吃紧。
可这会儿一听要二两银子,往后还不知得不得这个数儿,她心里又是揪着了。
丑橘知道王氏在担忧啥,才要跟她开口,双眼瞄到院子里空空的,忽地想起一茬来,她的摊子还没收哩!
才在村口,她一着急就先跟着老牛头回家来了,啥也没拿,摊子还在老树那块撇着哩,木桶子葫芦瓢儿,还有她的鸡公车!
她跟王氏说了一声就急忙跑出来了,可才到院子口,却见有人把她的东西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