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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什么皇!”
朱厚照心情正不好,此时此刻竟是也忘记了自己如今是徐勋的表弟,冷不丁侧过头来狠狠瞪了罗祥一眼。就是这么一眼,被罗祥这话惊动而同时看了过来的马永成和魏彬亦是同时大惊失色,开口要惊呼的同时,又几乎同时拿手去捂嘴。三个人六只眼睛带着无限惊疑,可怜巴巴地看着朱厚照。
知道这下子定然是瞒骗不过去了,再加上倘若今次能够平安应付过去,自己也没必要继续瞒着这三个服侍了多年的心腹,而这后堂也就是一个知道自己身份的阿宝在,因而朱厚照并没有多少顾忌,冷冷瞥了三个人一眼低声说道:“看见了也装作没看见,记住了没有?”
三人本要应是,可想到朱厚照的身份是天大的隐秘,只得齐齐捂着嘴巴连连点头,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笑。然而,阿宝却有些笑不出来,少爷是严令得帮着皇上隐瞒身份的,这下子可好,全穿帮了,回头会不会对少爷的计划有些阻碍?只是,尽管平素朱厚照还常常拉着他闲聊胡侃,但此时沉着脸的样子,他丝毫不敢上前去打扰,只能站在那暗自叹气。
前头大堂上的徐勋整整讲了一个时辰。对于这些很少见识甚至不曾见识过清流文官子曰诗云引经据典本事的武官来说,此时此刻分外庆幸有一张椅子能够坐着,可即便如此也是腰酸背痛。老人爱多话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人老则话多,可年轻人竟然能够一本正经地说出那么多大道理,这实在是见鬼了。就是那些从前能够一坐一上午一下午听先生夫子教官讲课的文官来说,对徐勋的本事也不得不做了更高一级的评估。
这年轻人不是一丁点可怕,而是极其可怕!不怕横的不怕文的,就怕又能横又能文的!
许久不曾即兴发挥过这种本事,今天说到兴起喝一口水,然后继续口若悬河,酣畅淋漓之际,徐勋完全把当年落拓谋生之际曾经为一秘书处的老同学代写了三年各种发言报告的老底子给拿了出来,当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时辰的时候,他顿时愣了一愣,自己也有些讶异今儿个这拖延时间竟是能超水平发挥。想到后头小皇龘帝等人恐怕是能听得打瞌睡了他少不得干咳了一声,却不料前头的柳芳突然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侯爷今日苦口婆心说了这许多,下官一定尽力去办,一扫都司上下的乌烟瘴气!”
布政司的文官们虽说和徐勋并没有直接统属的关系,但等闲勋贵没法左右朝中的官员升迁铨选,可徐勋却终究是天子宠臣,极有可能左右他们的前途更何况没人能受得了再一次长篇大论的轰炸。因而,以作为好好先生的左布政使周和为首,一大堆人也纷纷表了决心,那态度之诚恳,言语之激昂,足以让徐勋感慨所谓喊口号全都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而,就在这文武两边全都寄希望于徐勋能够开恩结束这一次的政治教育课时,外头突然一个人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疾步上前单膝下跪大声说道:“报,宁王府护卫逾千人正往都司衙门逼来!”
此话一出,以柳芳为首的和宁王府不过是面上交情的人顿时勃然色变,但是哪怕从前和宁王府交往密切乃至于暗表忠心的这会儿亦是面色铁青。须知徐勋等人毕竟是钦差,宁王府此举便是坐实了谋逆,除非能够一举功成,那么他们倚仗从龙之功能够荣华富贵一辈子可要是失败了……他们连同他们的家人,全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这时候,方才有人意识到他们全都没带兵器,或者说刚刚进入大堂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示意除去了。这本是表示敬意和预防行刺的惯例了可此时此刻却成了制约他们擒贼先擒王策略的最大障碍,尤其是当一二十个全副武装的亲卫涌入大堂就是起头盘算过某些主意的人也立时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不敢动弹。
“终于来了……”徐勋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声,见那些文武官员坐着直接就打哆嗦的不少,佯装镇定双腿打颤的不少,但也有大马金刀毫不动容的。打量了片刻,他便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片来,一个个名字照着念了下去。
“秦孝武、陆常青、杨艾、陈敬……”五六个名字之后,徐勋突然抬头喝道,“撤了他们的座,先给我拿下!”
“平北侯!”
眼见亲卫们在都司衙门一个书吏的指认下立时扑上去从文武官员队列中粗鲁地拉拽了人出来,其中那几个武官全都在惊怒之下动手反抗,其中一个甚至亮出了随身短刀,徐勋方才毫不动容地说道:“大变当前,若是事后查出确有冤屈的,我刍亲自赔罪,并奏报皇上予以升赏!但这会儿若是反抗的,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这杀气腾腾的四个字,让本来犹豫着打算是不是拉拉偏架的人全都偃旗息鼓,然而,那几个反抗的武官却并没有就此罢休,其中一个甚至扯开喉咙嚷嚷道:“宁王护卫有五千人,而且南昌前卫也全都在宁王殿下掌握之中,再加上王府另有私兵数千,你们若是再帮着这些奸佞,等王府大军开来,尔等就全都化为齑粉了!”
“说得好!”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嚷嚷,徐勋却笑着使劲拍了拍巴掌,那响亮清脆的声音让几个跃跃欲试的人影全都迟疑了片刻。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有备而来的亲卫们就把刚刚徐勋点名的那些人全都拿下扭送了上前。尤其是那个仍然骂骂咧咧不停的更是揪到了最前头。
眼见其人耿着脖子仿佛想要冲着自己吐口水,徐勋往左边让了一步,摆摆手吩咐其他人让开些,随即一把抽出了身旁一个亲卫的佩刀,干脆利落地一挺手臂,直接将刀送进了那人的心窝。那人显见没料到徐勋会突然下此杀手,待醒悟过来的时候,那刀已经搠入了胸口,随着又往外一抽,他这才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亏得徐勋让开了那一步,飞溅出来的鲜血只是溅在了他右臂少许,其他的则是余势未减地直接喷溅在了那公案上,那惊悚的情形引来了刚刚好些吓得站起身来的文官惊呼出声,甚至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连武官们也有两个忍不住叫了出来。然而,右臂溅血的徐勋却似笑非笑地环视了众人一眼,随手将那把犹在滴血的刀轻轻丢在了地上。那咣当一声响在众人耳畔,响在众人心头,刚刚被拿下的一个文官忍不住腿肚子打颤,下一刻竟是吓得失了禁。
“抬头三尺有神明,他是找死,所以怪不得我。”
徐勋冷冷说出了一句话,随即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希望诸位别忘了,当初安化王朱寘鐇是如何反的,又是如何成了笑话被平定的。就算以前的南昌左卫现在的宁王护卫和南昌前卫加在一块,再加上那些个私兵,和南京卫几十万人,京城的京营十二团营京卫几十万人比起来,再加上各镇身经百战的边军,届时会是个什么格局,诸位不妨好好想一想!”…。
说完这话,他便再次回到公案后头径直坐了下来,而一应亲卫竟是二话不说把那几个拿下的文武官员以及地上的尸体一块拖拽了出去。只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都司衙门死透了的武官却是随着双脚着地,两行血迹一路延仲到了外头,一时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见那些亲卫训练有素,整个过程中就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多余的话,甚至都不曾请示徐勋宁王府大军开过来时应该如何防御,隐藏在文武之中几个和宁王府暗中有些交往的人全都觉得心沉了下来。一时间,大堂中人人虽仍是那样坐着,却开始盼望起徐勋能如起初那般滔滔不绝说些话,至少能打破这僵硬得让人发狂的气氛。
而后堂中,朱厚照看到徐勋突然挺刀杀人的一幕,一时间也有些反应不过来。尽管赏过徐勋的军功,也知道他能杀人,可此时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在一瞬间的惊愕过后,他生出的却是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瞅见身边谷大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他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朕还是第一次看见徐勋这幅模样。”
谷大用想起徐勋在京城时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显得温和而无害,旁人见识最多的是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步步紧逼,以及背后被算计落马的凄惨,这种模样就连他也是第一次见识,他不由得咧嘴一笑,却是对朱厚照小声说道:“皇上忘了?先前他巡视镇远关和黑山营的时候,就曾经用天子剑杀过黑山营一个副千户。当然,这一次不是天子剑,杀的是南昌前卫一个指挥同知,的确是爵位升了,杀的人也升格了。”
“嗯?朕倒忘了这一茬。”
朱厚照的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紧跟着便想到宁王遣护卫围都司衙门,那便代表着刘瑾之前去宁王府徒劳无功,面色不知不觉又凝重了下来。他并不希望刘瑾有什么事,但更不希望刘瑾变节,面对这种矛盾的心思,他忍不住狠狠攥紧了拳头。
刘瑾,徐勋没让朕失望,你可不要让朕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