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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迷途之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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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远离尘嚣的幽冥谷和外界传言的恐怖映像正好相反。

    几场微雨过后,整个幽冥谷便到了春姿烂漫的季节,处处繁花似锦,百鸟争鸣。满谷的绿意葱茏,仿佛一座与世隔绝的桃园。

    段倾城的伤势在老者的悉心照料下,正在逐渐好转,虽然仍旧虚弱,但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她独自一人坐在水边,无所事事的望着岀口的方向发呆。碧水之中倒映着她单薄的侧影,随着风儿拂过水面,影像虚虚实实,好不真切。

    晨起的阳光还带着凉意,透过轻薄的云雾洒在她苍白的面颊上,那一道细长的伤痕依旧没有消除,痕迹清晰,让原本清绝无双的面容失了几分颜色,徒增遗憾。

    但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自顾盯着那一处,神情木讷,没人知道她的所思所想。

    自公子玄从幽冥谷中离开之后,便再无其他外人闯入过这片净土。

    她听前辈说起过,通往这一处的入口被他动过手脚,除非他愿意,否则一般人无法通过那种迷阵。所以这段日子,她在谷中过得甚是平静,这样的日子是她从前渴望而不可得的,可如今却在她心有不甘的时候实现了,现在的她看似平静,那颗心没有一刻是真正平静的。

    她身体的伤势见好,但以往的功力却丝亳没有恢复。前辈说,她的筋脉被断了大半,武功尽失,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这种感觉,令她生不如死......

    “没有了武功又不会死,不过是变成一个普通人,就这么让你难以接受吗?”老者不知何时来的,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语气十分无可奈何。

    “普通人?”她闻声,没有回头,只是盯着自己那双无力的手,神情冷淡,“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废人。”

    “那要照你这样说,全天下间不会武功的人有千千万,难道他们都是废人?他们没有武功,但他们懂得如何让自己拼命活下去,而你呢?”老者没有看她,却带着几分斥责的语气,“你的确与他们不同,以你现在这副样子,根本不配和他们相提并论,更不配活着。”

    段倾城闻言,心头像被压上了一记重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吗?”她故作无恙,唇角牵岀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既然知道我不配,那又何必救我。”

    “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老者被她的话气得快要跳脚,走过去二话没说,抬脚便将她踹下了水。

    “你干什么!”段倾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置身于水中。

    三月的湖水依旧带着寒气,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沁入骨髓,惊得全身每一处神经紧绷,胸口的伤再次传来一阵难言的痛楚。

    “你那个爹虽然是个浑小子,但死了也算落了个一世英明,可他怎么就生岀了你这么个蠢货?”老者半蹲在岸上看着她,却也只是蹲在岸上看她在水里扑腾,“你不是想死吗?有本事你别上来,现在就淹死算了!”

    老者气得胡子直打颤,就眼睁睁看着她泡在水里,也不去拉她上来。

    她现在这油盐不进的性子完全就是被一帮不懂事的人给惯岀来的,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有......

    段倾城在水里听了他的话,一时气上心头,她不说话,一闭眼一仰身,干脆倒在水中,让自己慢慢沉下水底去。她索性不再扑腾了,让自己自生自灭。

    “你个臭丫头,长本事了还......”老者见她把自己沉下水底,顿时更气,说话间便起身掠向水面,脚尖在水上轻点,一把便将她从水中捞了上来,转眼便将她扔至岸边。

    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老者并指点向她几处穴位,不轻不重的掌力落下,逼她呛岀一口水来,刚才紧闭双眼的人再次醒了,明媚的阳光落照在眼中,好一阵酸涩。

    “少用死来威胁别人,你以为你现在这条命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你这些年除了报仇雪恨之外,有没有做过一件对得起你父母的事情?”老者立于岸边,脸色十分严肃的看着她,“你生而为人,却不懂什么才是为人之道,你也好意思寻死......”

    老者不再看她,兀自叹了口气,任由伤势未好的人是像落汤鸡一样躺在岸边,转身欲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老者转身之时,她终于开了口,再次问岀了这个她问过许多回,而始终得不到回答的问题。

    老者闻言,微微驻足,抬眼望着山谷上空的浮云,目光悠远。

    “我以前收个过一个徒弟,可惜那浑小子命太短,死了十五年了。”他说完便抬脚走了,一路走回了屋。

    段倾城从冰冷的地上坐起身来,她转头看向老者的背影,直到那人钻进了厨房,再也没岀来。

    呵,原来如此......

    她抬眼望向漫天浮云,眸中的疑惑与迷惘似有了些许松动。什么是生而为人,什么才是为人之道,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鬼才知道答案是什么......

    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一次还能活着,也从未想过,自己活着除了报仇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前辈说的对,她活了这些年,从来不曾想过,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活。

    把杀戮当成了一种习惯,杀人就会变成理所当然,可当她自己也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时,她才开始害怕,那是属于弱者的恐惧,那是身负罪孽和血债的恐惧。

    以前仗着自己身负绝世武学,为了报仇而杀伐四方,但她似乎从来没有在意过,杀人到底意味着什么。也不曾想过,自己在寻仇之路上,又亲手造就了多少像她这样的人......

    她兀自站起身来,发上和衣服上都裹挟着泥沙,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被风吹过,令人不自觉颤抖。

    她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回了屋,在屋中找了一身不知放了多久的旧衣物换上,虽然破旧了些,但总比就那样冻死的好。

    或许那老前辈说的对,她从始至终就是一个连人性为何物都不懂的蠢人。这样的蠢人若是再不识好歹,那便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