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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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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佩仙失踪的事, 傅家在当天晚上就发现了,但他们没有大张旗鼓, 而是悄悄的寻找。

    傅家自然是愁云惨雾,可他们发愁的不是傅佩仙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是担心会对傅家的名声造成影响,对亲戚不好。

    傅妈妈在家里垂泪,跟亲信的老妈子说:“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她这一走, 名声还要不要!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下你看哪一家还敢要她!”

    老妈子:“太太, 要不然我们报警吧。小姐一个人在外面多吓人啊,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傅妈妈也担心傅佩仙的安全,可她却不想报警。

    “警察局的胃口太大,请他们找人不知要花多少钱。仙仙肯定是自己躲起来了, 我们等一等,找她的同学、朋友打听打听, 悄悄把人找回来就好了。”傅妈妈说。

    傅妈妈说:“最要紧的是瞒住那边。”

    可是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马上就要结婚了, 两家正是来往最密切的时候,突然不见了新娘子,怎么可能不发现?

    傅妈妈心惊胆战的等了两天,老妈子就来说:“姨太太来了, 说是来看望您和小姐的。”

    这下,傅佩仙失踪的事就彻底暴露了。

    姨妈家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对傅家那是大大的不满,甚至想悔婚。

    可是表哥和姨妈都不同意, 只有姨父想退掉傅家的婚事。

    姨父讲:“傅家那个小丫头我一开始就不满意!天天在学校跟男男女女一起上课,不守妇道!是你们讲她是傅家女儿,家教严格我才同意的。现在怎么说?还不是跟人私奔了?这样的媳妇娶回来不安于室,早晚要出岔子。”

    表哥跟姨妈讲:“我看仙仙并不想嫁给我。”

    姨妈说:“你当我看不出来吗?唉,你长得玉树临风,迷住多少小姑娘,怎么仙仙就没被你迷住呢。”

    表哥笑道:“我与仙仙从小像兄妹一样长大,怎么可能会有爱情呢?妈,我看这婚事要不然就算了吧。我们这边退了婚,仙仙说不定就不躲了,就愿意回家了。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真出了事,是我们家对不起亲戚了。”

    姨妈说:“我懂你的意思。唉,亲事眼看就要做成仇家了。不过退亲的事不能由我们来提,要提也是傅家来提。”

    表哥:“那傅家怎么还不来提?”

    姨妈笑着说:“傅家当然不会来提退亲。仙仙私奔跑了,名声都没了,傅家怕退了亲自家更是站不住理。”

    表哥说:“那怎么办?妈,难道你还想作成这桩亲事?”

    姨妈叹了口气,说:“现在你说句话马上就要开拔,临时叫我去哪里再给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傅家知根知底,仙仙以前我嫌她脾气古怪,嘴里爱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现在出了这个事,正好杀杀她的性子。就是要委屈你了。”

    表哥说:“这个我心里有数。就算仙仙不是完璧,我也会好好待她,只要她孝顺妈就行。”

    姨妈安慰他道:“要不然,妈做主,先给你把妾娶了吧。出了这种事,傅家也不敢再跟我们计较这点小事了。就是仙仙也不怕她生气。”

    表哥说:“还是等仙仙进门再说吧,总要给她大妇的面子才行。”

    傅家来大学里打听,学生中间开始渐渐有流言传出来。杨玉蝉才知道傅佩仙不是感冒在家休息,而是失踪了。

    杨玉燕:“……不是我说了那些话的原因吧?”

    杨玉蝉有心要吓吓她,好让她不要那么大胆,什么都敢说。

    “我看就是你的缘故。”她说。

    杨玉燕急了:“怎么能是我的原因呢?我当时说的话,明显就是在开玩笑啊。”

    杨玉蝉:“你开玩笑,在有心人的眼里就不是开玩笑了。傅佩仙本来就不想嫁表哥,正在犹豫,你那些话她听着自然就都听进去了。”

    杨玉燕:“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杨玉蝉:“这谁知道呢?”

    傅家一直暗中查找,直到拖过了原定的婚期,才有一封信寄到了傅家。

    正是傅佩仙寄来的。

    傅佩仙写这封信是向父母道歉,也是表明她的去处。

    还顺便让父母代为向表哥和姨母道歉。

    她要解除与表哥的婚约,以后两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在信中就先预祝表哥以后夫妇和美,白头到老。

    傅家自然是气得不轻可也无可奈何,只得解除了婚约。

    傅佩仙的姨妈也没有办法。没有新娘子,婚事自然要做罢。

    傅佩仙的表哥在八月份开拔前往四川,临行前一天与另一位于家小姐成亲,洞房刚过就走了,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傅佩仙除了给家人寄了一封信以后,还寄了一封信给杨玉蝉。

    杨玉蝉收到信时是在七月末,窗外的桂花散发出浓香。

    她与杨玉燕一起读了这封信。

    “杨同学:展信佳。

    一别月余,校园里的桂花是不是都开了呢?

    我现在已经离开了家乡的城市,到了另一个地方。

    请你代我向大家说一声抱歉,我们未完成的事业,我已经无法与大家一起完成了,我做了一个逃兵,深感愧疚。

    离开家乡的每一个日夜都让我更加的思念它。

    我现在的日子过的并不能说是很幸福,与我想像中的生活有着很大的差距,这让我时常去思考,我是不是不应该离开。

    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跟十几个人一起住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睡在地上,只能垫一张布。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每天只能吃很少的饭。

    假如说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是可以称赞的,那就是我一直在帮助别人。

    我成了一个护士。”

    傅佩仙的信写得很长,足有好几页。她从她那天晚上逃到教会医院写起,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全都告诉了杨玉蝉。

    杨玉燕看着信啧啧称奇,她有点同情傅佩仙,但也有点佩服她。因为比起在学校里夸夸其谈,找不到出路的学生,傅佩仙倒是真实的践行了她的诺言。

    虽然诺言的道路有些痛苦,但她现在看起来仍未后悔。

    “护士是什么时候都缺的。带着我的护士长说。比起医生,护士要做更多的工作。

    有时我觉得我更像一个奴隶,而不是一个救死扶伤的护士。

    这份工作或许崇高,但那是建立在繁重的工作上的。可能因为它不能令人得到足够多的报酬,也不能得到更多的技术进步,那就只剩下称赞它的崇高之处了。

    我的工作内容中更多的是给病人擦洗身体,洗衣、洗被褥、喂饭,以及被人责骂。我需要记住每一个病人的情况,一天二十四小时,我都在他们身边,知晓他们的每一次痛呼,知道他们的每一次病程变化。但我什么也做不了。”

    “医生也不能提供太多的帮助。

    以前我以为我们缺少药物,缺少技术,缺少熟练的医生。但这其实远远不够。

    我们还缺少医院,足以建设起医院的场地。

    缺少汽车,用来运送病人与药物和物资。

    缺少认识我们的人。太多的人根本不认识医生也不认识护士,他们叫我们凶手。

    你一定不相信,我来的第二天就参加了一次手术,而动手术的医生根本不是医生。那个病人死在了手术床上。

    有时我觉得,可能他们真的是凶手,我也是凶手的帮凶。

    但令我安慰的是,我们还是救了一些人的,还是有一些人在我们的帮助下痊愈出院了。”

    杨玉燕把傅佩仙的信讲给苏纯钧听。

    她说:“现在医生的技术是不是还很落后?”

    苏纯钧摇摇头,讲给她听:“西方医学才发展起来不到一百年,它当然是落后的。现在它的神奇之处在于西方的药,而不是他们的医术。西方的医生提出了很多有用的观点,这是我们中国的医生需要学习的。”

    杨玉燕:“没想到傅佩仙真的去当护士了。她怎么一去教会医院就当上护士了呢?教会医院居然真的敢收下她。”

    苏纯钧笑道:“教会医院可不关心中国的法律与中国的人民,他们本来就是来传教的,巴不得我们的百姓不要祖宗父母投入他们主的怀抱中。”

    杨玉燕叹气:“唉,我还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走了。”她到现在还无法释怀,真的是她的话造成的吗?

    苏纯钧若有所思,摸着她的头说:“这是你最近这么沉默的原因?不用太放在心上。你怎么知道,傅小姐不感激你当时的那一番话呢?她当时走或不走,其实都会后悔。”

    就像他。不走,就必须要忍受家人的伤害。可离开家以后,就再也得不到家族的帮助,生活会变得贫穷,也会发现不受家人的伤害,就要受外人的伤害。

    他也曾经在深夜中一边饿着肚子一边想,假如他当时没有离开家,会是什么样呢?

    他想,傅小姐一定也想过同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