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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来不及了,他站的位置太高,靳娘子一眼就能扫到他,紧跟着伸手指了过来:“这位小哥把我女儿救出,他可以作证!”
“啊哦!”千岁从树后绕了出来,“麻烦上门。”
果然靳娘子这么一指,全场目光就齐刷刷聚焦到燕三郎……和千岁身上。后者走出来时已经解除了隐身,这时就陪着燕三郎一起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周大户皱起眉头:“你们是谁?”这是两张生面孔,尤其那女郎实是貌若天人,他如见过一次,必有印象。
“当时火都烧到我衣服上了,是小哥哥和……”阿眉伸手指了指燕三郎,再指了指千岁,突然卡壳了。该怎么称呼这个可怕的女人呢?叫“姨”会不会被打?
眼看千岁对着她再度挑起细眉,隐隐露出威胁之色,小姑娘突然福至心灵:“……和姐姐把我救出仓库呢。”
阿眉伸臂,众人果然见到她粉色的裙摆和袖口都有被灼烧过的痕迹,手臂上也被烫起了水泡。
伤口还未来得及处理,她年纪小,皮肤嫩,一点儿烫伤看起来就相当严重。
躲是不好躲了,燕三郎干脆大方道:“我们姓石,与在场各位都无关联,只是来红磨村求购针胎花,方才火场中听见呼救循声找去,发现阿眉被关在仓房里。”
周大户问他:“你确定,仓门上锁了?”
“确定落锁。”燕三郎毫不犹豫道,“是我和姐姐合力撬开门,才把阿眉救出。”
千岁摸了摸他的顶发,虽不吱声,这一个动作就代表了她对燕三郎的注解。
四下里一片嗡嗡之声。
如果作证的只有燕三郎,他本身也只是十一、二岁的男孩,又是外地来的,一样属于“童言无忌”范畴,说出来的话不能当真。
可是加上一个千岁,这证词的份量就不一样了。成年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何况这位姑娘比现场任何人都漂亮、都贵气。
见着她的人都有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这样的女子,大概是不屑于说谎的。
周大户轻咳一声,“即便阿眉被关在仓房里,也不能说明这事儿就是毅儿所为。”
阿眉被关起来的过程,燕三郎和千岁的确没有亲见,因此两人都不吭声。
这时周大户的老娘邬老太太赶到了,正好听见后半截对话,立刻从人群站了出来,杖头朝着燕三郎两人一指:“这两个都是外地人。不知根也不知底,他们说出来的话,谁能信?”她冷笑一声,“搞不好阿眉就是被他们两个关进去的,贼喊捉贼么,孩子不懂事,被人利用都不晓得哩!”
见她杖头指向自己,千岁眯起了眼。燕三郎知她脾气,只怕下一秒就要发作,于是按住了她的手臂——隔着衣料,轻声道:“不行!”
他们原本就是偷溜进来的,大庭广众之下,最好莫与本地人公开冲突。
他手上用了点力气,千岁瞥他一眼,淡淡哼了一声,但没有其他动作了。
背地里,她有的是手段收拾这个老太婆。
伍夫人见状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阿眉没事就好了。这事儿就过去了,过去了啊,眼下咱村最大的麻烦在对面呢。”说罢向着不远处县兵的营地一指。
邬老太太哼了一声:“谁关起阿眉不好说,咱没看见。我只看见毅儿真地挨了她一巴掌,这笔账还没跟她算呢。”
“你倒是轻描淡写,又不是你孙子险死还生!”靳娘子横眉冷对,“要不是伍夫人在这里,我能把你曾孙打得他娘都不认得,你信不?”
说到这里,惊觉失口。
周弦毅的娘就是伍夫人的女儿,已经过世了。这话实有些不恭。
可是伍夫人笑眯眯地,好像没听见一般:“不管是不是弦毅所为,回头我让他给阿眉道个歉去。孩子们打闹玩耍也是常事,这里哪一个不是过来人?你看弦毅也挨了你一个巴掌嘛,我们也不计较,都别生气了啊。”
周弦毅站在两个老太太身后,气鼓鼓瞪着靳娘子,闻言叫道:“她打我,我才不道!”最后一个“歉”字还未说出口,伍夫人按着外孙的嘴,不让他说话。
靳娘子待要再辩,丈夫抓着她胳膊耳语几句,她才气呼呼别过脸,不吱声了。
其实她也明白,村里人低头不见抬头见,都不想撕破脸。就算闹去村老那里,最后的结果也是息事宁人,毕竟阿眉也没真地出事。
可她就是有满心的不忿哪!
村人也知这桩小小风波就算过去了,自此散开。
虽然大雨在靳娘子等人争吵中不知不觉停了,可是城东花林已经被烧去十之三、四,许多人家损失惨重,这会儿就要去清点整理。
两边首脑谈判期间,官军也不阻挠他们,后退了几十丈。
双方剑拔弩张的局面,稍有缓解。
人群松散,燕三郎转身就要离开。靳娘子眼尖,一把拦住:“两位留步。”
燕三郎停步,千岁侧了侧头:“有事?”
阿修罗大人这会儿心情很差,于是声音冷冽,比夜风凄雨更冻人。靳娘子也被冻得打了个激灵,忙不迭扯出一抹笑容:“您二位救了阿眉的命,就是我们恩人,可否到我家小坐片刻?”
“不必麻烦了。”燕三郎摇头,“我们还有事,这就要离开。”
靳娘子声音压得很低:“你们是为针胎花而来?”
燕三郎还未答话,千岁已经抢先开声:“对,你能帮我们弄到?”
“需要多少?”
燕三郎想了想:“再要个四、五十斤吧。”
“这么多?”靳娘子看了丈夫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但随后即道,“那请随我们来吧。”
千岁立刻变脸,笑吟吟应了一声“好”。
燕三郎随这家人往村里走,偶有所感,忽然回头,却见伍夫人还牵着周弦毅的手站在原地,这男孩瞪着阿眉一家人的方向,眉毛紧紧拧起。
燕三郎很清楚,这个年纪的男孩已经懂得记恨。他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