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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桔领着秋璟和秋琅走进穹明轩,只见院子宽敞整齐,庭院左侧种着几棵芭蕉,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椅。
叶棠采和叶薇采正坐在哪里,看到他捧着酒来,叶棠采就笑道:“早就猜到是酒。”
二人把酒捧过来,却只得两个小坛子。
这两个小坛子也颇为奇特,那居然是碧玉制成,上面纹着墨竹,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你上次说想要竹叶酒和竹笋酒的。”秋璟说。
叶棠采抬头见他长得温朗,笑容宽厚润和,心中微暖,就撇嘴:“我就是随口说的。”
秋璟浅笑着:“我什么都不会,就会这个,也只能给你这个了。”
一边说着,已经掀起坛子,叶棠采果然听到一阵阵的酒香,夹着竹子的清香,味道醇芳。
秋璟道:“有小火炉吗?”
“有的。”惠然答应一声,就回了屋子,不一会儿就拿出一个小火炉来,放到石桌上,这是专门来煮酒的。
惠然拿来碗口大的小铁锅,炉子点上。
秋璟把碧玉坛的酒勺到白玉壶里,等着炉子的水开。
“三爷。”秋桔突然叫了一声。
叶棠采一怔,回头,只见褚云攀走过来。
九月的天气已经寒凉,他一身简单的浅青衣袍,墨发如瀑,眉眼似也染尽这个季节的凉意,华丽之下,显得尤为冷清。
叶棠采笑道:“三爷来得巧,我还想着叫你呢!”
褚云攀嗯了一声,就在叶棠采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这张石桌小小的,边上只得四张石凳,叶棠采和叶薇采坐了两张,秋琅坐了一张,秋琅想着,叶棠采身边的位置剩着给秋璟坐。
哪里想到,褚云攀突然来了,就这样坐到了叶棠采身边。
秋璟心里不好受,只得垂头煮酒,惠然见状,连忙跑到屋里搬来一个鼓腿圆墩放秋琅身边。
叶棠采看着这碧玉坛子道:“这样的坛子,其实是为了让酒保持冰冷吧?这个酒该冷着才好喝。”
“是。”秋璟点头,笑道:“但现在天凉了,不要吃这生冷东西。现在先试一试温酒,待到明年夏天再喝冷的。”
“你好婆妈,我想喝冷的,现在天气还不是冬天。”叶棠采无奈地说。
“不行。”秋璟一口拒绝。“女孩子,常喝冷酒伤身。”
“表哥都是为了姐姐好嘛。”叶薇采说着,突然打了个冷颤,抬头,却只见褚云攀垂眸,便觉得自己想多了。
褚云攀眉目冷清,不声不响的,心里却翻起巨浪。
炉子里的酒已经温好了,秋璟拿起酒壶来,给几人一人倒了一杯。
叶棠采喝了一口,只感到暖融融的,醇芳怡人,满嘴都是竹子独特的清香,她唔了一声,一脸满足:“这个好喝。好像比一般的竹叶酒和竹笋酒更好喝。”
秋琅得意地道:“若经过我二哥的手,酿出来的还是普通竹子酒,那就没必要亲自酿制了。这个新竹酒,也是花了二哥一翻心血的。现在喝温的你还无法感受到,待到夏天冷喝,那才能品出它的真正滋味,到时又成咱们秋家的招牌了。”
“上次到庄子的时候,四表哥不是说,你们忙着改良松雾酒么,没空倒腾竹子酒的。”叶薇采歪着小脑袋。
“是表妹嚷着喜欢竹子嘛!”秋琅说。“咱们秋家能有新招牌,也是托表妹的福了。”
叶棠采和叶薇采扑哧一笑。
秋琅温和目光落在叶棠采的笑颜上,眼神越发柔和了,唇角也不禁勾起来,又给叶棠采倒了一杯。
叶棠采端着杯子,却望向褚云攀:“三爷,你不喝么?”
褚云攀淡淡道:“我不习惯喝温的。”说着把酒杯推到叶棠采面前,“你喝吧!”
叶棠采觉得他心情不好,就把他的酒喝了,然后拿起那碧玉坛子,倒出冰凉的竹子酒来:“那你喝这个。”
褚云攀端起白玉小杯子,一口饮尽,只感到一股冰凉冷露直滑咽喉,火辣而醇香,一路往下,让人舒爽,接着又直窜脑门,整个人都似一阵激凌,神清气爽起来。
褚云攀只觉心下冷凉,夹着竹子特有的清香与冷冽,叶棠采道:“如何?”
褚云攀红唇挑着笑:“呵,好!”
说完就站了起来,叶棠采一怔:“三爷?”
“你们喝吧,我还有功课未做。”说完就大踏步而去。
予阳一直站在边边上,见着连忙追上去。
叶棠采看着他身姿傲然,冷如清竹,缓缓而去。墨发在身后熏染出丹青水墨的冷色调,显得说不出的萧索。
“他可能忙着春闱,咱们喝咱们的。”秋琅说着望向惠然,笑道:“就没有下酒菜?”
“厨房里才有,我这去拿。”惠然说着就出了门。
路过兰竹居的时候,却见院门紧闭。
褚云攀穿过庭院,便直直地走向书房。
予翰正在那里浇花,看到二人回来,予阳还把大门给关上了,就是一怔,看着褚云攀进了屋,才跑到予阳身边:“三爷怎么了?”
予阳皱着眉,一脸纠结,还带着点愤愤不平:“三奶奶已经找好下家了。”
“什么找好下家?”予翰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找好了再嫁的人。”予阳说着很是郁闷生气。
予翰一惊:“胡说什么呢?”
“才没有胡说。”予阳道,“刚才咱们看到秋家兄弟到三奶奶院子里喝酒,咱们就过去了。我也讨好过小姑娘……一瞧就知道那个秋璟给三奶奶献殷勤来着。”
予翰一怔,只冷声道:“好了,不要再多说什么。”
说着就扔了花壶,走进屋里。
只见褚云攀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也不知是不是刚才那竹子酒太好,让他整个心到现在还冷凉冷凉的。
秋璟对叶棠采的用心和柔情,他一一看在眼里。
为什么明知她是有夫之妇还要这样做,是想勾搭她出墙吗?
若是如此的话,他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在自己跟前毫不收敛,理由只有一个,这个男人知道她要和离。
谁告诉他的?是她吧?
想到这,褚云攀心里酸涩得难受,她这是给秋璟机会?
予翰见他垂眸不说话,就说:“三奶奶不一定喜欢那个秋璟,就算告诉他和离的事情……可能也不过是排遣心事。三爷别慌。”
褚云攀一怔,压下心中的情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慌什么?关我什么事。”
说完就站了起来,从书架抽了一本《中庸》,歪到榻上翻起来。
予翰嘴角一抽,真想提醒他,书拿倒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转身出了门。
然后和予阳一起坐在台阶上发呆。
对于叶棠采这个女主人,予翰和予阳还是很满意的,出身高,长得漂亮还有钱,主要是自此至终都没有嫌弃过他们家三爷,一直都对三爷好。
但她这么好,总不能害了她。
明年春闱之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去那黄沙埋骨之所。没人能保证可以完完整整地活着回来。
……
褚云攀离开后,叶棠采便有些蔫蔫的,几口竹酒入喉也变得无味,只笑着道:“还是松雾酒好喝。”
“这是当然,那是咱们秋家的镇店之宝。”秋琅说。
叶棠采点头,这时惠然拿着下酒菜回来,一碟糟鸭舌,两碟卤鸡爪,再从屋里拿出一些油炸的花生米,便够了。
叶棠采吃了两块果脯子,就停下来了。
秋璟见她神情蔫蔫的,就笑道:“不早了,我们也回了。”
“那……我也回了。”叶薇采说。
“哦。”叶棠采点点头,“秋桔,你跟庆儿送送薇姐儿。”
秋桔答应一声,就与叶薇采收拾,不一会儿就离开了。
叶薇采在垂花门上了马车,与秋家兄弟一起出了门,一路走着,秋璟却是心事重重。
他想起今天的事情,想到褚云攀的反应,他觉得,褚云攀是喜欢叶棠采的,既然喜欢,为什么又不愿意跟她做夫妻?
但不论如何,他们要和离,必定有原因。并非他觊觎别人的妻子,既然是他们自己要和离的,那他为何不争取?
走出一条大街,他们就与叶薇采的马车分道扬镖。
……
待所有客人离开之后,褚家一片清静,但却有一个地方不清静,那就是褚伯爷的书房!
费姨娘歪倒在地上哭!
“你又要闹什么?”褚伯爷皱着眉头,站在屋中间。
“二郎跟那个辞莹儿的婚期就要到了。”费姨娘哭得不能自己。
今天辞莹儿没有来,因为十月二十就是她跟褚从科的婚期了,临嫁前都不出门。但今天褚家有喜事,辞家没人来,却让管家送了一份礼,也全了那么一点点的面子情。
费姨娘看到辞家派人来,自然又想到了这桩她不愿意的婚事。
“既然到了,那就准备好了。这个事儿,你亲自操力,如何?”褚伯爷唉了一声。
“不!二郎怎么能娶她!”费姨娘尖叫道:“凭什么,一次又一次,都得我家二郎吃亏?上次娶叶棠采,明明二郎是兄长,就算真抬进门,也该是二郎娶的!结果,却趁着她家二郎不在家,让三郎占了这个便宜。现在三郎又当了举人,占了这功名,凭什么还要让二郎再吃亏!”
褚伯爷听着眼前一黑,真是有一种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你又胡扯什么?二郎从没吃过亏!叶棠采那一桩咱就不说了,说了也没用。功名什么的,不是谁抢谁的。又没说三郎考中了,二郎就不能中。机会是公平的,二郎自己没能耐,怪谁?”
“你说二郎没能耐?”费姨娘尖叫一声,“以前你自己也说家里最能耐是二郎,学堂的夫子们也说了,二郎比三郎能耐多了,怎么现在就成了二郎没能耐了?就因为一个举人?呸!明摆着就是走狗屎运走回来的。”
“你、你、你……”褚伯爷要气死了。家里好不容易才出来了一个,她还可着劲地埋态。但她说的话,却又好像是事实,褚伯爷气道:“好,你说运气。运气也是实力。谁叫二郎没三郎运气好。”
“才不是二郎没三郎运气好。而是咱们祖宗一次就只能保佑一个人,二郎本来就决定参加秋闱的,三郎临着一个月前才说也要考。把运气全都抢光了!所以就是他抢了二郎的功名。”费姨娘说。
“那你想怎样?你不服去告去呀!就告咱家祖宗没保佑二郎中举,瞧贡院那边怎么说。”褚伯爷气得脸都铁青了。
费姨娘一噎,哭着说:“我又没有说去告。我又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
听着这话,褚伯爷气得一个倒仰,这还不叫不明事理?
“我是说,二郎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再也不能这样亏待他了。”费姨娘说,“这个辞莹儿怎么也不能娶。一个区区侍郎庶弟的庶女,哪里配得上二郎!”
“不行!”褚伯爷却是没那个脸面和精力去退亲,去闹腾,“出去!出去!”
“你——”费姨娘见他不听,尖叫一声,上前就是一爪子。
褚伯爷哪里想到她上手就打,气得直推她,但却推不动她,二人就这样扭打了一阵。
外头的小厮听到声音,这才冲了进来,把费姨娘给拖开。
把人推了出门,才把门关上,费姨娘却不住地拍门。
“老爷,这费姨娘,真是越来越脑抽了。”小厮黑着脸说,“这样的泼妇,赶出门算了。”
“行了,赶什么赶,就这样吧!”褚伯爷也是受不了费姨娘了。
但怎么说,她也是褚从科的生母,怎么好赶人。若真的赶人,不知又要闹成什么模样了,到时麻烦事情一大堆,家里又要闹腾得不安生了,他最讨厌麻烦和闹腾的事情。
费姨娘在外头闹了好一会儿才走,才气恨恨地离开。
她跑回到自己的住处,褚从科早就等在那里,看到她回来,就急问:“如何了,爹答应了没有?”
费姨娘脸色铁青:“哪里有这么轻易。”
褚从科眼里满是不甘和疾恨:“凭什么总是我吃亏?什么好事儿都让三郎这贱胚子全占了,这个辞莹儿,我死也不会娶的!”
说完,便是一拂袖,气恨恨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