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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李元婴还真不知道李二陛下到过贡院,进士科现在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考法,只要做个时论文章就差不多了,但这文章不是那么好写的,既要切题,又要出彩,必须得有自己的主意。
所以这场考试允许自带干粮考一整天,到天黑了还可以点烛续一下,由着你考个一昼夜。
这次的考题李元婴一行人虽然没有直接猜到,却也曾经讨论过类似的问题。论起出主意他可不比任何人差,刷刷刷地就草拟好大意,开始往答卷上写自己的文章。写到一半,他觉得饿了,拿出带来的干粮啃了几口,挺遗憾没得吃茶,不过勉强也算是饱了,继续刷刷刷地写。
到晌午,李元婴的答卷就写完了。李元婴拿着瞅了一遍,没写错别字,没写违禁内容,行文也挺流畅,至于文采,反正他就这样了,实在改不出什么好文采,写通就成了。
李元婴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早早交卷离开贡院。他左看右看,魏姝她们还没出来,便跑贡院外头的酒肆里借了个茅房解放一番,坐下叫人给他煮茶喝。
酒肆的掌柜还是头一回听人说来酒肆里要茶喝的,一脸无语地说自己店小,没脸面没门路买达官贵人爱喝的茶叶。李元婴知道茶叶卖得好,却不知道普通人根本买不到,他让掌柜派个跑腿的去千金堂取些茶叶来,反正他要喝茶。
李元婴给钱大方,掌柜和伙计都乐意做他生意,收了钱便帮他跑腿。茶有了着落,李元婴便问掌柜茶到底有多难买,他爱听这个,越难买,表示卖得越好,他们赚得越多!
不久之后,伙计回来了,不仅带回茶叶,还带来黄莺黄鹂等人。今天李元婴来贡院考试没让人跟着,说是不想搞特殊,打发她们在千金堂和图书馆那边看看书或者学点医理。
酒肆伙计过去取茶,她们一听李元婴考完了,自是带着侍卫和内侍赶过来伺候,顺便把煮茶的家伙全带来了,占了人家酒肆的一角熟门熟路地开始给李元婴煮茶。
此时酒肆中人虽不算多,但也不少。见两个豆蔻少女行云流水般煮茶,众人都觉赏心悦目,有大胆的便跟李元婴讨茶喝,说自己想尝个鲜。
李元婴大方答应:“有何不可。”
众人听他如此慷慨,不由自报家门,要与李元婴通个姓名。
李元婴也痛快地报了自己的名字,可惜旁人只知滕王,却不知李元婴是谁,只觉得有点耳熟,不知在哪听过。
得知李元婴是刚考完出来,有几个人顿时过来和他搭桌,问他今科考了什么题,难不难,又问他答得怎么样。李元婴一一答了,表示觉得自己一准能中,考题一点都不难!
见李元婴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众人都觉得他过于自信了。看在李元婴请大伙吃茶的份上,所有人默契地没说实话,只对李元婴报以真诚的祝福。
李元婴和酒肆里的酒客们分完茶喝了,才陆陆续续等到武媚三人出来。至于狄仁杰他们,他们考的内容比较繁杂,暂时还没见到人影。李元婴坐在临窗的位置呢,见到人出来便打招呼,把三个人都喊进酒肆吃茶等人。
酒肆里的酒客都没散去,看到三个小娘子自考场里出来,年纪还一个比一个小,顿时都想起最近的传闻。听说今年的进士科很乱来,当今陛下不仅把他弟弟塞进去考,还把他女儿也塞进去了,另外还有两个女考生,其中一个是他弟弟的未婚妻!
看着三个小娘子丝毫不在意旁人的侧目,都很大方地在李元婴周围落座,酒客们莫名地觉得她们这么光明正大地走进酒肆来没什么不妥,倒是他们过久的注视有点失礼。
接着很多人知晓李元婴的身份了:原来他就是当今陛下最小的弟弟!难怪连身边的两个小婢女都这么娇美可爱!
李元婴当然不会知道酒客们转来转去的心思,他等来武媚三人便问她们发挥得怎么样。
武媚三人都觉得自己正常发挥,武媚眉宇间更是带着几分明媚光彩。虽然她知道自己哪怕拿了好名次也会被撸掉,但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要牢牢把握住!
李元婴知道武媚三人的身份容易被人拿来说事,已经想妥了一个好主意:“你们还能把文章重新写一遍吗?要是能写出来的话,我们把文章刊到馆报上去,让天下读书人都评议评议。我们领个头,再对外说但凡今科应考的举子都可以把文章投过来,分批次刊出,馆报这边给他们一笔稿费,好让他们在长安吃住都宽裕些。”
魏姝点头说:“我可以写出来。”
武媚和城阳也表示没问题。
李元婴还提议,每期都公布四篇文章,也不署名,只让别人自己看好与不好。真正的好文章是没有界限的,只要给它一个展示平台,它就能广为传播!
这时狄仁杰几人也出来,李元婴与刚才互通过姓名的酒客们话别,告诉他们明天他们四个人写的文章会印在馆报上,让他们记得来看。
一干酒客本就是好事之人,闻言自然表示一定去看,还会叫亲朋好友一起去看!
狄仁杰几人听李元婴说要公布自己写的文章,都有些后悔当初没选进士科,要不然可以和李元婴他们一起热热闹闹地玩。
唐观倒是有点担心:“你这么做,圣人会不会生气?”排名都没出来,李元婴就提前往外公布应试文章,叫外人来评个高低,看着有逼迫圣人给他们个好名次的嫌疑。
李元婴道:“我又没让他徇私,他生什么气啊。”他只是让众人来读读文章写得怎么样,又没做什么!贡院那边阅卷期间是封闭的,外头即便闹出什么动静也影响不到阅卷结果,凭什么不能放?
李元婴说干就干,当场带着魏姝几人往图书馆跑去,赶在天黑前把应试文章默写出来。
第二天一早,习惯看馆报的人便发现这天的馆报多了个特别版,这个特别版附带四篇没署名的应试文章,这四篇文章风格各异,有的细腻缜密,有的自然大气,有的尖锐犀利,但总的来说读来都让人觉得酣畅淋漓。
不酣畅是不可能的,因为过去几个月他们四个人几乎每天都会写至少一篇文章,写得自己要吐了,相互看对方的文章也要看吐了,不管给他们什么考题,他们都能闭起眼写出几千字来!
拿到馆报的人都忍不住反复品读这四篇文章,在心里默默地评出个高低来。有的应试考生读了,顿时失魂落魄起来,觉得若是其他考生都是这个水平,他们肯定要落榜了!
有的人心里没底,想知道别人的评价,也大胆地把文章送到图书馆让馆报帮忙刊出。既能摸清自己的水平,又能拿笔稿费,何乐而不为?
于是第二天馆报又刊出四篇应试文章。
考生们放宽了心:感觉也不全是高手。
贡院评卷还得好多天,很多人都等不及了,提议图书馆别四篇四篇地放了,每收到一篇就立刻叫人传抄,这样大家时刻都有新文章看,也能比较比较自己到底是什么水平。图书馆那边从善如流地改成即时传抄、即时张贴,已经平静运营许久的图书馆又重现了刚开张时的热闹景象!
外头闹出这样的大动静,朝中众人自也得了消息。
孔颖达一听就知道这是李元婴的主意,气得胡子直翘。这小子才刚考完就不消停,居然还砸钱让考生把应试文章往外公布!现在大家都在讨论今科的应试文章哪篇最好,大多觉得公布出来的这些文章里面应该在第一天那四篇里挑一个!
这明摆着就是觉得定名次可能不公平,先下手为强把文章传播出去。他们对自己的文章可真自信!
孔颖达没帮李元婴兜着,直接把这事捅给了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黑着脸叫人把李元婴逮回来。
李元婴做完公布应试文章的安排便没再管这事,欢快地叫董小乙调拨人手、和国子监商量实习安排,筹备接下来的太原之行。
眼下没什么殿试的说法,考完就是等放榜,然后来个御前觐见、衣锦还乡什么的,这些对李元婴来说都没什么意思。要是武媚得个榜头,他倒是可以安排着到丰泰楼摆个流水席,搞个大的!
因此李元婴做完能做的事,就不关心了,积极地准备来个考后旅行,带上兕子她们一起去太原找李治玩耍,看看李治的大胖儿子。
李二陛下叫人把他拎过去,李元婴还挺莫名其妙呢,凑过去问李二陛下怎么突然找自己。
李二陛下把馆报最近出的那堆“特别版”扔李元婴面前,问他是怎么回事。
李元婴说:“交流交流!”他理所当然地反问李二陛下,“皇兄你读书时考完了不和别人讨论的吗?这些文章又不是见不得人,怎么不能放出去了?”
李二陛下瞪他。
哪怕李元婴没署名,他也能猜出头一天的四篇文章是他们这几个人写的,只是一时还摸不准写得最出彩那篇到底出自谁的手笔。
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其中一篇写得深刻又尖锐,远远甩开所有文章一大截,连弘文馆的学士们都表示这篇文章拿来应试有些可惜,这是一篇句句正中痛处、足以让作者流传千古的好文章!
能把时论写到这程度,但凡缺了见识、缺了眼界、缺了胸襟都不可能做到。
李二陛下私心里很想认为这文章是李元婴写的,但推敲了几次,发现不可能出自李元婴之手。
李元婴完全没有这篇文章里透出来的尖锐,另一篇字里行间透出种“其实我还可以更奔放”之感的文章才是李元婴的风格,看得出他很努力地在收敛自己的小尾巴!
魏姝和城阳也不可能。
那就只有一个人了:武媚。
这个“媚”字还是他给起的,认为她长相出众、媚态天成。
结果这武媚出了宫,渐渐如利剑出销、锋芒逼人!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脸色很不好看,积极地给自己解释:“皇兄,虽说内举不避亲,但是我是你弟弟,城阳是你女儿,姝妹妹是你未来弟媳,都连亲带故的,难免会有人张嘴就扯闲话!我知道你难做,所以先把文章放出去让别人看看。到时他们要是觉得自己名次低了不公平,骂你偏袒自家人,我就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去!”
李二陛下冷哼:“要是贡院给你们的名次低了,你们也能叫人评评理是不是?”
李元婴断然否认:“不可能的,皇兄您要是没一视同仁的胸襟,直接不许我们考不就行了?当初突厥人来降,您给他们地方安家落户,您让他们当官为将;不管是哪儿来的百姓,只要愿意当大唐人,您对他们就跟对其他大唐子民一样,许他们入籍,许他们从军,许他们科举;不管哪来的使者,只要他们想学大唐的文字、大唐的学问,您都许他们到国子监旁听。皇兄容得下天下人,难道还容不下几个大唐女子?”
李二陛下听了李元婴一番话,脸色稍缓。他倚在凭几上揉揉额角,神色有些疲倦,问道:“你近来和范阳卢家的子弟交好?”
李元婴见李二陛下看起来挺累,机灵地凑上去给他按摩太阳穴,口里说道:“对啊,就是上回去翠微宫时老房带去的,您还夸他诗写得好!我跟您说,他可聪明了,学什么都快,我觉得他被家里耽误了,他家让他去学什么苍雅之学,清贵是清贵,就是难学得很。要是他早点来长安,一准能和我们一起考进士!”
李二陛下正舒舒服服地让李元婴献殷勤,听李元婴这么说又想起那些令人恼火的世家大族。
要是世家子弟都来考进士科,怕就没李元婴什么事了!虽然朝廷设立了官学,给了寒门子弟进学的机会,但寒门子弟一来没人开蒙,二来地里离不开人,能选出来真正地用的人还是太少了,能马上上手就用的人才基本都攥在世家大族手里。
其实李二陛下也不介意用这些世家大族的人,问题就是,他们不太瞧得起李唐皇室,很多人甚至不来应试。像这次进士科他让李元婴和三个女考生应考,就有一些考生默不作声地罢考,认为这样的科考侮辱了他们!
李二陛下也是有气性的,这些世家大族不爱和他们李唐皇室玩,他对这些拥据一方的世家大族也不太喜欢,前些年叫高士廉编纂《氏族志》时还特意让高士廉把这些家族往后挪了一等。
李二陛下听李元婴由衷夸赞卢照邻,颇觉稀奇。若说世家大族最瞧不起什么,那肯定是李元婴这种名声不大好的皇亲国戚。这小子是怎么让人对他另眼相看的?
李元婴听李二陛下不信他能交上卢照邻这个朋友,不高兴地说:“我诚心和他相交,他自也诚心和我往来,有什么稀奇的!我还和他许多朋友有书信往来呢,平时我们遇到不会的问题,便写信问他们!”
李二陛下道:“看来他确实把你当朋友。”
若非真心往来,卢照邻断然不会和友人们提起李元婴,更别提捎带上李元婴一起和友人们通信。
李元婴得意起来:“那当然,我最会交朋友了!”
李二陛下见他这么得瑟,不想再听他炫耀,让他玩自己的去,别再搞东搞西。
李元婴矢口否认:“我没搞东搞西!”李二陛下赶人他也没走,而是追问,“皇兄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李二陛下本不想和李元婴提,但李元婴和孙思邈学过几手,替他揉头揉得挺舒服,他便靠在原处和李元婴说了一嘴。
烦心事关于带不带人去打高丽,前两年高丽就不安份,主要是高丽那个叫盖苏文的权臣不分。盖苏文全名渊盖苏文,渊是姓氏,大伙默契地只称他为盖苏文,或者随便给他改个姓。
盖苏文手握兵权,在高丽为所欲为,上一个想弄死他的高丽国主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现在的高丽国主是他扶持上去的,听话得不得了,他干什么都支持。这盖苏文搞完内部斗争,又把手伸向了周边国家,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新罗,毕竟新罗自己内部不平静,高丽百济两边联合搞它,它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这些都是大唐的附属国,附属国不听话,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天可汗权威,李二陛下觉得不能忍,必须打!
对此,朝中武将都表示赞同,他们很久没活动筋骨了,一心想要捞点军功。至于什么国库空虚、什么百姓困苦,那都不是他们会考虑的,武官要能把这些都搞定,要你们这些文官做什么?
对于这种增加自己工作量去帮别人添功劳的行为,大部分文臣自然都不赞同。
其中魏征反对得最激烈,逮着空就追着李二陛下劝谏,说这些年连年征战,又是突厥吐谷浑,又是吐蕃高昌,百姓苦啊!
高丽远在辽东,土地贫瘠,物产贫乏,即便打下来了也没什么益处。最重要的是,这战线太长了,不管调兵还是调粮都太难,真要远征高丽,百姓的徭役加重、成年男丁又全部出征,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李元婴这才晓得自己闭关复习这段时间你朝中已经吵过一轮,戴亭一如既往没什么消息传回来,也不知新罗那边是什么情况。
听李二陛下说那盖苏文那么可恶,李元婴紧张了:“戴亭和曼曼她们会不会有事啊?”
李二陛下道:“相里玄奖回来时说他们早已平安到达新罗,没别的消息。怎么,你派去的人都没给你传信?”
李元婴道:“戴亭向来不爱写信,说隔这么远,写了信也没什么用处,回来一并禀报就好。”
以前李元婴也想派人专门跟着负责写信,后来想想这有点像在监视戴亭,也就作罢了,由着戴亭自由发挥。
李二陛下挑眉道:“你就不怕他带着你的钱一去不返?”
李元婴说:“戴亭眼里要是只有钱,他就不会辛辛苦苦天南地北地跑了。”
李二陛下道:“哦?那他眼里有什么?”
李元婴语塞。
他哼道:“我怎么知道!反正他看不上那点钱。”
李二陛下觉得这小子要不是运气好,挑上的人都不错,肯定早把他手里那点钱败光了。
这时有人说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求见,李二陛下便让李元婴去找李靖,李靖那边有军报,可能有新罗的消息。
李元婴也不爱听他们讨论政务,撒腿跑了。
长孙无忌入内,见李二陛下心情变得不错。他坐下问了句李元婴怎么来了,李二陛下就一脸“糟心弟弟太爱往我身边凑了怎么办”的无奈表情:“那小子从孙老那边学了一手,非要给我按一按,就顺便聊了聊。”
长孙无忌能怎么办?
长孙无忌只能顺势夸李元婴真是个孝顺弟弟。
李元婴不知道自己又不小心让长孙无忌恶心了一把,径自跑去寻李靖讨军报看。
李靖本来都申请退休了,李二陛下没让,最近还让他接着干兵部尚书的活。
听李元婴是李二陛下让来的,李靖自是把军报都给他看。
李元婴只从李二陛下那儿了解了几句,看完军报后对那堪称罪魁祸首的渊盖苏文印象颇深。他和李靖讨论:“这人有点厉害。”
李靖道:“辽东诸国独据一隅,不过是自恃偏远才这么胆大妄为。一旦王师北上,他们肯定很快降了,算不上什么厉害。”
李元婴道:“那打过去他们降了,我们还要不要打到底?”
李靖道:“既都降了,自是不打了。”
李元婴道:“听起来打着没什么意思,不就是投降吗?他们本就是大唐属国,降不降都是要称臣的。要是碰上不要脸的,这头跟你降了,等你前脚一走又继续乱来,难道又得倒回去打一场?”
李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别人愿意降你还把人赶尽杀绝。”
李元婴唉声叹气地感慨:“这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不要脸的人啊!”
小王爷没看到和新罗有关的军报,不过金胜曼顺利归国的消息是使团带回来的,他倒也没太担心,谢过李靖便走了。
第二日一早,贡院那边要放榜了。天才蒙蒙亮,坊市大门初开,分散在各坊的士子们蜂拥而出,齐齐赶往贡院看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