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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九爷没有正面回答叶灵璧,而是不咸不淡的问他:“在亚城的时候,叶旅长给我打电话了。他说联系不到你,最后他联系到你了么?”
叶灵璧顿时觉得翡翠酒杯里的梅花酒,它就不香了。
刘助理到底跟九哥聊了什么?是老毒蛇吗?老毒蛇要对她下手了吗?还是晚了一步吗?
慕念安那已经彻底飘远的思绪,因为叶维康的名字,而被拉扯了回来。她舔了舔唇瓣上残留的酒渍,闪了下眸光。
她好像知道刘助理在跟九哥聊什么了。
根本不是她瞎几把猜测的那么复杂,很简单,跟她今天来九号公馆找叶灵璧的理由,一模一样。
凤九爷像是没看出来叶灵璧不想聊这话题,含着笑继续问他:“看你的表情应该是联系到了,叶旅长跟你说什么了?”
玩的就是人情世故,经营的就是人脉,凤九爷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对方的表情,猜不透对方的心事。
叶灵璧没看过《平凡英雄》这电影,所以猜不到原因,他只当凤九是关心他,所以才没眼力劲儿的追问他,他也不想让他们担心,尤其是不想让那个杏眼里满满都是小心翼翼的小霸王担心。
他牵动了一下唇角,“没说什么。就是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来着。”
慕念安:草他大爷的!
他生日都过去几个月了?!这时候才说生日快乐?是给明年提前说的吗?!
不怪叶灵璧不把叶维康当父亲看,叶维康就没有一点当父亲的样子!父亲的责任和义务他都没有尽到,凭什么让叶灵璧把他当父亲去尊敬啊?
凤九爷淡淡的说:“前阵子我去退休别墅陪老爷子下棋,听他说叶旅长好像是执行保密任务,好几个月都没有音讯,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所以,他才耽误了这么久才跟儿子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叶维康从来没有忘记他儿子的生日。只是他有军务在身,很多事情,他身不由己。
慕念安眸光冷了几分,怕被人看出来,还垂下了眼皮,望着青砖的裂纹,没说话。蜷缩起双腿,抱着膝盖,又用毛毯盖住了自己的小脸儿,只露出一双藏起了情绪的眼睛。
在军人和父亲的身份中,叶维康永远都是选择前者。在军人和丈夫的身份中,他的选择也是一目了然的。
不管什么样的借口,多么大义凛然的原因,都不能掩饰叶维康在家庭中作为一个父亲,一个丈夫,他的失责。
凤九爷眼尾留意着他们两个人的神情,在心中无奈的叹了口气儿。灵璧是这样儿,连安安也是一样的眼神。他原以为,至少安安能理解一些叶旅长,帮忙劝劝灵璧。
现在看来,安安这丫头不帮倒忙站在灵璧那边,一起去骂叶旅长就不错了,别想指望她帮叶旅长说两句好话。
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根本分不出一个对错来。
叶旅长应该被理解,他是军人,守家卫国是他的天职,他责无旁贷。像叶旅长这样的军人有千千万,若没了他们,国没了,哪儿还有家。
这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代,只有和平的国家。炮火纷飞的中东,是真实存在的。国家大义什么的,他是个俗
人,他不懂,他也可以不懂,但他认为,他必须去理解叶旅长这样把国家大义摆在首位,将保家卫国当做是自己天职的人。
不是可以去理解,是必须要去理解。怀着感激和敬畏的心去理解。不能理解,也得想办法去理解。没有原因。
可是叶旅长对家庭的失责,在家庭中的缺失,也是无法掩饰的。只能说,自古忠义两难全吧。有取就得有舍,有舍才有得。
就看当事人是怎么择取的吧。
也看当事人是怎么看待的吧。
“表哥,我困了。”一片静谧中,慕念安的声音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你帮我给我老公打个电话问问,看看他走哪儿了。要是才出发,我们就不来回折腾的回家了,今天在权公馆住。”
叶灵璧笑骂她:“你手让猪啃了啊?自己不会打电话么。你连部手机都没有是怎么滴。”
骂归骂,他还是拿起手机给权少霆拨了电话。
慕念安哼唧:“我手机在屋子里,我懒得动。”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权少霆如咏叹调般华丽悦耳的嗓音,“灵璧,跟安安说一声,我很快就到。她要是睡着了,你就让她睡,别碰她,小姑娘睡觉不踏实。等我到了我抱她去权公馆住。”
慕念安因为这句小姑娘雀跃了一下。
小姑娘,从他嘴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苏呢。
嘤!
叶灵璧嫌弃都快溢出天际了,“没睡着,等你呢。”
妈的,真腻,真恶心。
挂了电话,他三根手指捏着酒杯,一口一口的抿着。
像是在喝闷酒。
凤九爷不言不语的烧了壶热水,准备泡一壶茶喝。看样子权少霆今天晚上是不跟安安在权公馆住了,要开车回蔷薇别墅,就不能喝酒。
喝杯滚烫的热茶,也能暖暖身子。
小雪,停了。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
雨越下越大,让慕念安心烦。
她不喜欢下雨。因为下雨天会有泥点,脏兮兮的,会把她崭新的小皮鞋弄脏,泥点溅在小腿上,脏的不得了。最重要的是,妈妈和弟弟就是在下雨天离开她和爸爸的。
每到下雨天,爸爸的心情总是很失落。
幸好,京城天气干燥,很少下雨。
可是每到下雨天,爸爸都会沉闷的坐在阳台抽烟,一支烟接着一支烟的抽。时不时伴随着一声低沉让人压抑的叹息声。
因而,在她的记忆中,下雨天是压抑的,是令整个慕家大宅都喘不过气的。连带着,她就讨厌起下雨天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她很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了,爸爸就会抱着她,不让她下地走路。她还可以撑起自己花花绿绿的小伞,爸爸给她买了好多把伞,有各种各样的图案。她还可以穿着彩色的雨鞋,穿着花花绿绿的雨衣,在院子里踩水玩儿。
其实她挺喜欢下雨的。
只是后来因为爸爸的缘故,她才不喜欢下雨天了。
※
权少霆到小院儿的时候,一推开柴扉,就感觉到小院儿今晚的气氛,不同于以往,有些阴沉的压抑。
大猫儿已经蜷在躺
椅里裹着毛毯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垂下,灯光在她的眼底投下了一片阴影,让她的睡颜都看起来十分疲惫。好在大猫儿小脸儿红扑扑的,脸色倒是不错。
叶灵璧在喝酒,凤九爷在煮茶。
跟往常一样,跟往常又不一样。
往常他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儿。大猫儿睡着了,灵璧和凤九生怕吵醒她,都默不作声,沏茶都是小心翼翼的。
气氛,不一样了。
权少霆放轻脚步走进小院儿用藤蔓搭起的小亭子,一走进,迎面就扑来一股热气儿。
凤九爷冲他招招手,将一杯滚烫的茶放在他的面前。
“走吧,早点带死丫头回去睡觉。”权少霆还没坐下,叶灵璧就站起来了,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轻佻模样儿。
走两步,依旧是晃悠三下。轻狂又不可一世。
权少霆眼尾睨着他的背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茶杯的边缘,待他背影消失在小院儿的柴扉之后,这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了句‘九哥手艺就是比安安强,’,而后,才低声要笑不笑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招惹他了。”
语气到没有不满,也没有训斥。
凤九爷无奈:“我哪儿敢招惹他。天天把他供着都来不及。”他抖了一下眼皮,看着自己脚上的拖鞋,轻轻的吐出三个字:“叶旅长。”
权少霆就明白了。
他们俩哪儿是父子俩,简直就是夙敌,是世仇。
不打起来就谢天谢地,要是再能说上两句话还没吵起来,就是陈老师在天有灵。
“也怪我,没事儿偏要提起叶旅长。”凤九爷有些懊恼,“好端端的我提起叶旅长不是成心给他找不痛快么。他那心结还没打开呢。”
陈老师去世都多久了,他们这些人还是提心吊胆的悬着一颗心。生怕这一秒还好端端的叶灵璧,下一秒就……结果他还往枪口上撞。
权少霆呵低笑了一声儿,意味不明:“跟你没关系。他也不是冲你,你别往心里去。你提不提,他那心结都在他心里打个了死结。”
凤九爷缓缓的抬起头,望着他漆黑的妖眸,“你能理解叶旅长么?”
权少霆笑了一下,“这不是理解不理解的事儿。”
凤九爷这次瞧明白了,权少霆是结结实实的讥笑,嘴角的弧度透着一股子轻蔑和嘲弄。
权少霆提起铜制的小壶,给紫砂茶壶续了点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把玩着茶杯,好半天才说:“理解不理解的,有些事儿,有些责任,都得有人去扛起来。不是你,不是我,不是叶灵璧,是叶维康。都是被他保护的人,谁也没资格去指着叶维康什么。”
凤九爷:“老爷子跟我说了差不多的话。他说,就是得有人做出牺牲,那些责任和担子,得有人扛。如果必须有人去牺牲的话,他希望那能是叶家人。老爷子跟我说,煋火需要传承。”
一代一代传承。
“跟这些都没关系。他叶灵璧不是这么小家子气小格局的小男人。”权少霆忽然烦躁了起来,失手打翻了茶盏上的茶杯,指尖刹那间就被烫红了,他却浑然不觉,只哑着音儿说:“他姓叶,他也是叶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