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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这位仁兄, 我见过你。”
白亦陵叫住了他, 语气平和:“据我所知,你真名是丁王八, 你爹姓丁你娘姓王排行老八。俞州人士, 三天前刚刚到的京都,怎么这一转身又变成了什么……丁大健了, 还亲眼看见我办案?那时候你人还不在京都吧?”
他这可完全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莫名其妙变成了王八的丁大健一脸懵逼,以为白亦陵是被自己给气疯了,才会在这里胡言乱语。
“你说什么呢?”
不料,身边的人听了之后, 竟没有一个提出质疑,一开始被白亦陵踩在脚下的那个年轻人一脸惊讶,失声道:“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丁大健没想到还真有人附和, 大吃一惊,指着同伴怒道:“你竟敢诬陷我!”
他转向其他几个一桌吃饭的人, 说道:“我长这么大都从来没有出过京都,更不是什么丁王八, 你们几个知道的吧!”
那几个人犹豫地看着丁大健。自从白亦陵说出那句话开始,他们也似乎隐约记得, 面前这个人的的确确就是叫丁王八, 刚到京都不久。
都是一起办事的, 他们不想揭发自己的同伴, 但是真相人家官老爷已经说出来了,不承认能怎么办?
丁大健看到他们的眼神,心都凉了,冲着面馆的老板吼道:“我他妈在你这里吃了一个月的面,你说句话!”
面馆老板茫然地询问店小二:“你见过这位……丁王八吗?”
丁大健咆哮:“是丁大健!”
小二道:“小的可是在这里端了三年的碗了,丁……客官只有今天和昨天来了啊!”
其他的百姓们顿时明白了——这个丁王八真是卑鄙无耻,竟然敢诬陷白大人!
“快报官把他抓起来,这样的无赖放任了还了得!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件案子有什么隐情,怕不是他们瞎掰的吧!”
“可是别人也这样说……”
“总之丁王八满口胡言乱语,实在是太可恨了!”
在众人的声讨声中,丁大健汗湿后背,现在已经不是他有没有诬陷白亦陵的问题了,而是连他自己都有点怀疑人生——
到底是丁大健,还是丁王八?
啊啊啊太恐怖了!
这礼包的作用不是永久性的,顶多也只能持续十天半个月,但只要在失效之前彻底澄清流言,证明了这些人全部是诬陷,他们是谁、叫什么名字,也根本就不重要了。
眼看刚才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旁观者又纷纷去痛骂丁大健,白亦陵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将饭钱放在了桌子上,扫了那几个造谣的人一眼,向外面走去。
他的目光中仿佛带着冰碴一样,被看到的人无不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倒是一个看热闹的人鼓起勇气,上前叫了声“白大人”。
白亦陵停步,那人说道:“小人刚才本来已经听信了他们的话,但是见到您之后,小人却觉得大人您不会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
白亦陵挑了挑眉,淡淡道:“相信与否,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和我说。”
对方本来还有几分邀功的意思,不想对方会这样回答,他愣了一愣,白亦陵已经走了。
白亦陵到了卫所的时候,正赶上常彦博他们说的热闹。
常彦博在那里神情激动地比划着,面对着门口的卢宏看见他,猛地提高嗓音,打断了同伴的话:“啊,六哥啊!”
众人被他突然高亢起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见白亦陵顶着几片雪花进来,纷纷站起来招呼。
“六哥!”
“指挥使,您来了。”
白亦陵一边答应着,一边脱去斗篷:“别装啦,你们说什么我都听见了。”
常彦博听他这么说,也就没有了顾忌,愤愤道:“这帮人简直有病,说什么的都有,将王小姐搞大了肚子又设计退婚、爱而不得,有意用一桩无头悬案来陷害王家……这些说法不是矛盾的吗?就算传出去了又怎么样?公文都发了。”
闫洋道:“他们不是想怎么样,而是谣言一传,关注刘家的人就会减少。能搏一搏同情,顺便挽回些面子罢了。”
卢宏道:“六哥,你别搭理那帮人,就会胡言乱语。”
白亦陵道:“晚了,已经搭理了——我来的路上把造谣的揍了一顿。”
“……啊?”
闫洋刚刚还劝他们别冲动,就是担心给白亦陵添了麻烦,没想到人家正主倒是更勇猛,直接把人给打了。
白亦陵看着他们几个,奇道:“干什么这么惊讶?不该揍吗?”
闫洋立刻道:“六哥说得对,打一顿那些人就老实了,你也能痛快痛快。自己憋着,对身体不好。”
常彦博:“喂……”
闫洋不看他,咳嗽一声又道:“但要是一个个揍过去,也不是办法啊!”
白亦陵压低声音,凑近他们道:“对,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所以我都打算好了,等过俩天我腾出时间来,直接去砸了将军府。”
闫洋:“……”
白亦陵道:“他们不是爱造谣吗?可以。只要谣言一天不平息,我就一天不罢手,管教他每日睡下时一片祥和,早上起来后遍地狼藉。实在不行,还可以考虑在被窝里塞几只死耗子,饭菜中拌上点泻药——再找上几个人轮班来,我看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闫洋干笑道:“跟你比狠,恐怕没人能撑过三天。”
——这招虽然简单暴力,但倒也真的是个办法,他六哥果然还是那个六哥。
夜里去人家家里串串门而不留痕迹,正是白亦陵的老本行了。到时候刘家天天都不安生,就算能猜出来是谁干的,也拿不出证据。
吃了个哑巴亏,只能自个咽下去,白亦陵这招正跟他们暗戳戳散布谣言带节奏一样损,刘家算是输定了。
听到这个主意,大家放下心来,卢宏四下看看,总觉得身边缺少了一个鄙视的眼神,这种有尊严的生活让他很不习惯。
卢宏问道:“六哥,你的小狐狸怎么好几天都没带来了?”
白亦陵顿了顿,道:“大概养好了伤之后,跑了吧。”
案子了结之后的第二天,他就发现小狐狸不见了,四处寻找了一番没发现血迹,应该是自己离开的。白亦陵习惯了他陪在身边,心里还有点空。
——当然,积分没得挣了也是一个原因。
很快就在卫所里过了半天,日至中空,将近退衙,一群年轻人也早已经饥肠辘辘,正商量着中午吃什么,外面就传来一声高呼。
一个瘦小的少年从外面急匆匆地跑进门来。
“六爷,出、出事了!”
白亦陵一看,来得是李全,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副着急的不得了的样子。
白亦陵以为是他们家中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眼看李全手里拿着本小册子,便一把抢过来翻开,问道:“怎么了?”
李全哭丧着脸道:“您、您被写进话本里面去了……不对,我要说的是,咱府上,被、被媒婆占领了。”
白亦陵:“……”
他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翻开了手上的册子。
常彦博就站在旁边,听到李全提了“媒婆”两个字,立刻知道不会是什么不得了的惨案,担忧放下,八卦之心就起来了。
他悄悄扫了一眼白亦陵手中那本册子的封面,名字叫《阴鬼火得灭又逢冤》,作者是鼎鼎大名的京都才子笔墨斋。
常彦博是笔墨斋的忠实读者,知道此君向来擅长创作□□,用词香艳华丽,言情悱恻缠绵,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了这么一本册子,看名字的风格……很独特。
白亦陵拿着这本小薄册子,翻了几眼之后脸都青了。
他“啪”一声将小册子合上,指着李全道:“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李全也是非常凌乱,哭哭唧唧地说道:“小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开这么一本册子,之前从来没见过。是早上您刚离开府不久,家里忽然陆续来了几个媒婆,都说听说您的亲事……那个,黄了,要来给您说亲,甚至还有的女子是自己提着包袱来的,说是自愿给您做小,只要管口饭吃,有张床睡即可……”
白亦陵:“……”
李全道:“啊,您别害怕,她们已经被宋嬷嬷请走一批了。”
他指着白亦陵手里那个已经被捏皱了的册子,说道:“临走时宋嬷嬷问这些人,为何会突然提起亲事,好几个人都拿了这本册子,还有姑娘说是从说书人的口中听来的,可、可怜您身世凄惨,被生父退亲之后,还要蒙受谣言的冤枉,所以特意跑过来嫁给您。”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们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已经商量好了,要是等进了咱们府里,一定好好相处,不会打架。”
白亦陵满头黑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果这就是舆论,那么舆论,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晋国民风开放,文化发达,话本作者笔墨斋的影响力,在晋国京都不次于现代的微博大V。他的话本图文兼备,文字优美,所有的人物皆配有相应的画像和评点,更是吸引了大批拥趸。
《阴鬼火得灭又逢冤》中的人物虽然都用了化名,但明眼人只要稍稍一翻,就能看出来所讲的正是近来发生的这桩案子,也就更加感兴趣。
就像之前芳草所说的那样,各位青楼女子尤其热衷于收集京都中各位美人的画像服饰作为审美参考,她们听说这本书中讲述的是白亦陵办案的故事,里面还有大量插画,于是纷纷购买回来翻阅。
这样一看之下,大伙顿时都觉得,这书的内容哟,可不得了了!
——比如陆屿会为了文中白亦陵炮灰角色的死吐血昏迷,在关键时刻没有把握好成功夺位的机会,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啊!联系在哪里?
白亦陵想,可能陆屿最大的倒霉之处就在于他不是主角,所以高开低走,这么高的优化配置都没能坐上皇位。就像文中自己那个角色,惨就惨在写出来就是个炮灰,所以人物过的好了,还得特意派个穿越者过来搅和搅和,两人很是同病相怜。
这些事白亦陵不可能跟别人说,他也没指着有谁能听懂,本来就是一个人在心里憋久了想随口说说,因此说完就算了,没有详细解说自己这番复杂的心理活动。
说完之后过了一会,肩膀上的小狐狸凑过来,轻轻地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王尚书府被再次搜查的消息传来时,刘勃正在清道书院品茗玄谈。
晋国赏美论道的风气非常盛行,常常有文人雅士在茶楼书院等地方聚会,很多王公贵族一方面为了向皇上展示自身醉心文学,无意权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获得良好的风评,常常也会参与其中。
这场聚会正是临漳王陆启发起的,不得志的文人们为了在他面前展示自己,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有意讨好很受他青睐的刘勃。
“……刘公子文采出众,却没有文人身上的那股酸腐气,果然要让人称赞一句虎父无犬子。看你今天这身装扮,实在是英气逼人啊!”
刘勃平时通常都是一身宽袍大袖的儒生打扮,今日穿了一身银白色的武生服,别有一番风采,可是听了对方的夸赞,他却没像以往那样显出欣喜之色,而是微微一怔,这才略显冷淡地说了一句:“谬赞。”
这态度让夸他的人忍不住偷偷撇嘴——不过是仗着临漳王的宠爱,又不是他自己真的就有本事了,傲气什么呀。
就在这场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刘勃的护卫悄悄来报,说是王尚书府被北巡检司给封了。
这个消息让他大吃一惊,连忙去找陆启告状。
陆启默然听他将小厮说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没有说话,刘勃又愤愤地说:“也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是怎么办事的,发生了凶案不去好好地缉拿凶手,反倒总是跟我姐姐一个女人过不去!王尚书府就算没有了依靠,再怎样住的也是朝廷命官的家眷,说封就封,太过分了。”
上一次白亦陵他们去查案子时,就是陆启给刘家撑了腰,刘勃本来是想得到他的赞同,不料陆启道:“北巡检司这样做了,总的有个理由,他们为什么突然封了王尚书府?”
这一问,却把刘勃问住了——这个问题不光他不知道,就连前来报信的小厮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陆启瞥他一眼,淡淡地说:“不明就里之前,便不要胡乱说话。泽安卫权柄不小,成员中不乏勋贵出身,你这一句话说了,不知道就要得罪多少人。”
就连已经把姓都改了的白亦陵,名字也还写在永定侯府一系的族谱上,是正正经经的侯府嫡长子。
刘勃听他这话的语气不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在慌乱中又透出来了一股隐约的羞恼。
他以前在陆启面前说话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口无遮拦的,是陆启每次见了他都态度温和,百依百顺,刘勃才会逐渐随便起来。
现在可倒好,自从上回从王尚书府出来之后,他就表现的愈来愈冷漠了。
难道觉得这事晦气,怕沾惹上脏东西?但王畅也不过是他姐夫而已,又不是刘家出了事……
刘勃将各种不靠谱的猜测压下去,告罪道:“是我太担心姐姐,一时忘形了。王爷,我现在想去尚书府看个究竟,您瞧……”
陆启沉默了一会,说道:“一起吧。”
王尚书府中,王夫人脊背挺直,站在大厅中间,她面前的两人各自端着一个托盘,左侧放的是王尚书那件披风,右侧则是一块粉色的手帕。
卢宏向白亦陵解释:“我们奉令前来王尚书府搜查,开始夫人顽抗不准,属下便叫来了郭家的小厮,证明当天负责郭老爷和王尚书会面安排,及预订地点的正是王夫人。王夫人说我等信口开河,捕风捉影,但也松口同意搜查了。”
他停下来,看了闫洋一眼,闫洋便补充道:“卢领卫在里面搜查的时候,我等便在外面巡视,抓到了一个小丫头鬼鬼祟祟地烧东西,烧的就是这块粉色手帕,经过比对,上面的针脚跟王尚书死时身上所穿的衣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