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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这样说, 萧虞心中一动,就已经猜到了他特意留到最后, 为的是什么了。
果然, 就听萧强问:“若是半个月之后, 他们凑不齐赎金, 世子又当如何?”
萧虞早有所料,却假做一脸的讶异:“怎么会凑不齐呢?咱们家的人,分家的时候都分到不少家产。就算再败家, 这千二八百两的银子,也不至于出不起吧?”
更何况, 因着他家人少, 在教育这方面还是很有保障的。且正因为人少, 宗人府也看顾得过来, 出败家子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萧强欲言又止,在萧虞再次追问之后,终是叹了一声, 道:“就在昨天晚上,荣国公叔父请我们许多宗室到城外的莞然庄一聚。”
又是莞然庄, 她已经是她从第四个人口中听到了。看来, 这个地方她是真有必要去一趟!
而且, 荣国公萧夙,萧虞已经不止和他打过一次交道了。不知为何, 萧夙对她……不, 是对他们这几个爵位高于他的王世子很不友好。
于是, 她猜测道:“他是不是劝你们不要受我蛊惑,别来刑部交赎金?”
“对。”萧强见她已经猜到了,也就不再犹豫,直接对她说,“荣国公叔父说,世子之所以肯帮我们在至尊面前求得这个机会,不过是为了踩着我们在至尊面前邀功罢了。”
萧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略有深意地笑了笑:“可是,凡昨日答应孤的,今日可是一个不落,都来了。”
“大家又不都是傻子!”萧强冷笑了一声,“再说了,我们又不缺这点儿钱,反而是至尊继位之后,从来没有恩准过一例输金赎罪的请求,因此大家才都不敢第一个提起而已。如今世子既然替我们求得了这个机会,我们只有感激的,又岂敢有他念?”
当然了,也有人是不想因此得罪了萧虞。这事儿萧虞自己也知道,萧强也就不明说了。
“但也有许多人被荣国公叔父说动了,”萧强又道,“毕竟,他的说辞实在是挺能蛊惑人心,一些画饼充饥似的承诺也挺诱人。而且,有几位也实在是真没余财了!”
“孤知道了,”萧虞道,“多谢你特意来告知孤这些。”说完,又玩笑道,“你就不怕萧夙他们找你麻烦?”
萧强一愣,反问道:“我都已经抱上世子大腿了,他们敢找我麻烦?”
萧虞哈哈大笑,指着他道:“原来,你就是看着老实呀!”
萧强眨了眨眼,看起来分外憨厚朴实。
目前为止,她已经分别从两徐澈和萧强这里得到了一些线索:
第一,莞然庄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第二,京中勋贵大臣对这个地方趋之若鹜;
第三,萧夙请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莞然庄;
第四,那些宗室之所以不肯出赎金,除了是真的缺钱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呵呵哒,现在傻子都知道,这其中有联系了吧?
萧夙。
萧虞缓缓在宣纸上写下这个名字,又用一圈又一圈的墨迹包围掩盖了它。
——你到底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帝都一脉之外的宗室继承帝位,还是……自己对帝王存着野心?
第二日是二月十五,正是望日大朝。这一日,王世子们可以不必上课,直接参见朝会。
萧虞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换上朝服,便御马往午门而去。
二月的天,正是早春时节,街道两旁的柳树还未吐芽,不远处的芳草已遥遥可见新绿。但若是走近了看,却又看不见了。
萧虞上朝的时候,天还黑乎乎一片,自然是什么也看不清楚的。
她骑在马上慢悠悠地走,两个护卫策马在前,一是为她探路,二就是为她掌灯照路。
才转入朱雀街不久,萧辟便从后面追了上来。他的笑容是一贯的温和,很有兄长的风范:“阿虞起的好早啊。”
萧虞扭头看了他一眼:“堂兄不也一样?”
萧辟道:“既然碰到一起了,便同行吧。”
萧虞:“荣幸之至。”
两人到的时候,除了一些年纪大的勋贵和资格老的臣子,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萧夙自然也到了。
萧虞似不经意地扫了他好几眼,却见他正蹙着眉和萧楠说话,似乎是在教训她。而萧楠大约是不服气,却是低着头不敢反驳。
这就有意思了。
萧夙与萧虞同是国公爵位,除了辈分之外,萧夙并不比萧楠强什么。可是萧楠见了萧虞,却跟见了亲爹差不多,任他呵斥教训,虽有不服,也半句不敢顶撞。
萧虞回忆了一下自己跟亲爹的相处日常,忍不住小小地惭愧了一下:啧,她对她亲爹都没这么恭顺过!
正在她并不诚恳地自我反省时,萧樗与萧琛也到了。与相熟的人相互见过了礼,两人便在各自的位置上站定。
令萧虞心头一凉的是,萧樗竟然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她了,不再冷颜以待,也不再故作无视,而是像从前一样,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一开始,萧虞还以为他是脑子转过弯,来与她和好了。
可是很快,她就感觉到了,他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疏离。
萧虞心头一冷,知道他这不是想通了,而是顿悟了!
——如果萧樗一直对萧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无论一开始是谁的错处,别人都会认为是萧樗没有容人之量。
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这皇帝比宰相大,更该有度量才是。
一个小肚鸡肠的人,谁能放心让他执掌乾坤,捏着自己的小命呢?
如今,萧樗能态度如常地对待在他心底份量极重、对他影响极大的萧虞,无论是谁说通了他,还是他自己想明白了,对萧虞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意味着萧樗是真真正正成为她的对手了,若没有什么契机,他两个就要等到彻底分出胜负的那一天,才能真正回到从前了。
不,或许到那个时候,两人已经杀红了眼,连最后一点儿温情都不会剩,有的只是君臣之宜,还伴随着无尽的猜忌!
只是不知,这一回,他是会选择先和她一起清场再决胜负,还是会和别人联手,先将自己踢出局?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站在自己身后那个位置的萧辟。这位堂兄依旧温和儒雅,见她回头,适时地对她露出了一个热情又不押呢的笑容。
萧虞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心里却很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自己最大的劲敌!
只是,真的会没有意外吗?
她对萧辟点头致意之后,又看了一眼萧夙。
如今露出苗头的只有一个萧夙,可是帝都一脉中,对他们这些边地藩王有意见的,又岂止一个萧夙?
未知的对手才更棘手,只因她无从提防。
“至尊驾到,群臣恭迎——”
随着女官袁月的一声高乎,太和殿内的所有人都收摄了心神,拱手迎接至尊的到来。
“臣等参见至尊——”
“众卿平身。”
“起——”
“多谢至尊。”
大礼过后,袁月照例喊了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便有礼部尚书杨宴出列,对萧澄禀报了一下会试的相关事宜。
春闱一向严谨,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萧澄听过之后,便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而后,便有各部尚书联名上奏,请求至尊恩准各部于四月中旬开科取士,以补充底层官吏的空缺。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荣尚书腿伤未愈,行动不便,告了假没来上朝,便托付了萧虞代理此事。
这五个穿一品官服的里面夹了一个穿超品王服的,那是怎么看怎么显眼!
萧澄照例恩准之后,便出言调侃道:“看来燕王世子在刑部混得还不错,这都代尚书事了。”
这话细究起来,颇为诛心。
——至尊可从没有明旨、喻旨说王世子可以代行尚书事的。
朝堂之上,从来都不缺有心人,立时便有兵科给事中出列,奏道:“至尊,燕王世子越俎代庖,视大晋规制于无物,此风断不可长!还望至尊严惩,以儆效尤!”
萧虞却笑了起来,直接无视了兵科给事中,拱手朝萧澄讨扰:“至尊快别埋汰臣了,这不是荣尚书行动不便,这才将这任务派发到臣这儿了。臣虽是宗室,如今却在荣尚书手底下讨生活呢。荣尚书但有吩咐,臣哪敢不从啊?”
被这样无视,兵科给事中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她原本生得还算秀丽,此时五官狰狞,一下子就把原本的七分颜色降成了三分。
萧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目光极凉,既是隔着冕流,也让兵科给事中浑身一凉,脑子顿时清醒了过来。
她连忙低下了头,再不敢露出怨愤之色。
是她大意了,认为以北疆的大势,至尊一定会忌惮。而燕王世子之所以一直得恩宠,不过是碍于没有借口罢了。
也是,如今燕王还在北疆坐镇,些许小事,至尊又怎会轻易动燕王世子?
不过,她也不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一次不行,她可以两次;一个人不行,她还可以联络同僚。
当参奏燕王世子的人多了,不满一点一滴的积攒,终有一天,当至尊觉得时机成熟了,倒下的就不是燕王世子一人了,而是整个燕国!
到了那一天,她一定可以完成一个文臣的终极成就——名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