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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萧虞自从入了刑部, 便听从于长史的建议,踏踏实实地从审阅卷宗开始, 由浅入深地了解整个刑部的运作。
于鹤言道:“无论世子喜不喜欢刑部, 既然至尊将世子派到了刑部, 那世子就别想有的没的, 一心一意地往好里干就是了。”
萧虞有些不解:“怎么个好法?”
于鹤道:“世子就当这辈子要扎根刑部就是了。”
“这……太过了吧?”至尊召她入京,可不是来掌刑部的。
“不,”于鹤慎重地摇了摇头, “世子须得明白,或许至尊要的并不是世子在刑部做出什么成绩。更有甚至, 就连哪个世子入哪个部门都是至尊随机选的。他或许就是要一个态度, 一个做事认真的态度。毕竟, 国家大事, 不可轻乎啊!”
萧虞若有所悟:“孤明白了,多谢长史提点。”
“不过份内之事,关键还要世子自己想明白。”
萧虞的确是想明白了。
人过留名, 雁过留声。她既然入了刑部,就不能无声无息地走了。就算不能将刑部经营成自己的大本营, 也要打下几枚旁人轻易动不得的钉子!
而要做到这些, 她首先得有一定的威望。这威望肯定不能靠身份来压人, 而是要做出一定的成绩。
在刑部之中要做出成绩,最好也最快的途径, 便是往年积压的疑难杂案。
她一连翻阅了十几日卷宗之后, 发现沉积难决的案子大体分两种:
第一种是真正的悬案, 证据不足或者是当时没查清楚,年代久远之后就更查不清楚的;
第二种则是刑部不敢查的案子,这些大多数都牵扯到了高阶勋贵甚至是皇室宗亲。
毕竟,不是每个查案的官员都是包公再世不畏强权的。且大晋对于宗室一向优容,对于勋贵也颇为照顾。
当然了,之所以能积压住,还是因为这些案子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案、重案。要真到了那种程度,也没人敢隐瞒了。
萧虞看完了卷宗,大体地了解到这两种案子之后,便决定从第二种下手。
只因她自认不是什么破案的奇才,而她手底下最擅长这类的白冲被她打发去考今年的科举了,在放榜之前,都不能出来做事,特别是不能在各衙门做事。
——得避嫌。
而各衙门设考场招人是在四月初,即便白冲能一路顺利地考进刑部,那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了。
可萧虞却等不了那么久。其他三位王世子,也不会给她那么久的时间!
因此,想要从第一项着手,基本上就是天方夜谭。
相对来说,第二项就简单多了。
大晋的律法虽严,却还有一项特殊的恩典,那便是:输金赎罪。
大晋宗室一般都不缺钱,只是这些案子都被压了下来,不曾事发,他们便是想赎也无从赎起。若是她能在至尊那里替他们求得了这个恩典,想必他们都很乐意借机消除这个污点。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并没有立时入宫,而是请来了当天坐衙的宋霏请教商议。
宋霏听过之后,也认为可行,并愿意与她一同入宫觐见。
萧虞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猜测她之所以肯随她入宫,多半是为了与至尊相见。
但凭着她与至尊的交情,一起去只会是助力,不会是阻力,萧虞又岂会拒绝?
二人入宫之后,拜见了至尊,便由萧虞出面说明了来意。
不知是不是错觉,萧虞总觉得她说完之后,至尊看她的目光别有深意,问话的语气也显得意味深长:“你真觉得此事可行?”
萧虞想了想,还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便道:“些许金银,他们应该还出得起吧?”
萧澄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若你觉得可行,那朕就准了,你大可去做。”
他这么一说,萧虞便有些忐忑。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做怎么行?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呐!
“多谢至尊。”
萧澄摆了摆手:“那你就先下去吧。”
“是。”萧虞应了,退出殿门之后还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啧,果真是重色轻侄呀,以往哪次觐见,说完了正事不留我吃点儿糕点喝杯茶?今天就直接赶人了!
待萧虞离去之后,宋霏担忧地问:“难不成,这事不能成?”
萧澄反问:“看样子,你也同意了?”
宋霏道:“臣觉得没问题呀!各宗室虽奢靡了些,对江山社稷还是很维护的。”
“先坐吧。”萧澄摇了摇头,给她赐了座,又让人上了茶水糕点,这才道,“你说的不错,事关江山社稷时,没有一个宗室会走错路。但你久不在京城,对于如今京城里的一些事情,怕是不大清楚。”
“哦?”宋霏正色道,“愿闻其详。”
***
萧虞得了明旨,回去之后便开始联络左右宗正,着手此事。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萧澄当时的眼神为何那样意味深长。
先是在左右宗正那里,她得到了隐晦的劝阻。可这去玩反而勾起了萧虞的好奇心,坚持让两位宗正帮他将涉事的宗室都约到了辈分最高的左宗正,也就是敬国公的府邸。
因她行事迅速,那些宗室事先并不知情,因而一开始也还能心平气和,宾主尽欢。
可随着话题的深入,不少人都面露难色,言语间颇有推脱之意。
到了这时,萧虞心下已是了然,明白此事颇有内情。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做不悦地反驳一位堂兄:“我大晋历来依法治国,堂兄身为宗室,更应该以身作则才是。否则,我大晋皇室又如何有面目代天牧守,统御天下?”
那位堂兄反驳道:“不过些许小事,怎么就上升到天下了?世子莫要危言耸听!”
萧虞道:“聚沙成塔,滴水石穿,许多祸事都是由小事聚集而成的。古人云: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堂兄年长阿虞许多,这些道理,理应比阿虞更明白才是。”
那位堂兄哑然,吭哧了半晌,突然软了神色,近乎祈求地说:“道理我都懂。只是最近手头实在是不宽裕,望世子宽限些时日,待我凑够了银子,一定亲往刑部销案!”
他说的信誓旦旦,只目光闪烁,一看便知其心不诚。
“哦?”萧虞笑问,“不知堂兄须几日宽限?”
“这……十天半个月?”他说的十分迟疑。
萧虞深深看了他一眼,环顾四周,似笑非笑地问那些左右推脱的宗室:“诸位呢,也是要宽限十天半个月吗?”
众人对视一眼,皆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好,”萧虞起身,“大家都是亲戚,孤也无意逼迫你们。只是这个机会是孤好不容易从至尊那里求来的,还望诸位都能抓住,把往日的案底都销干净了,免得日后有人拿此大做文章。”
她笑了笑,对那些一口答应输金赎罪的宗室们说:“明日未时初,阿虞在刑部大堂恭候诸位。”
这些人皆笑道:“何须如此?有一小吏在场清点银两即可,世子尽管忙自己的。”
萧虞笑了笑头,正色道:“诸位皆是我宗室栋梁,阿虞岂能让诸位自降身价与小吏交涉?若是叫至尊知道了,免不了要数落我一顿。”
一句话捧得他们身心舒畅,先前因被迫掏钱而有的那一点疙瘩也都散了。
“如此,我等也就告辞了。”
“告辞。”
“告辞。”
“诸位慢走,孤便不送了。”
“世子只管忙你的,不必相送。”
待送走了这一群,大厅之内便只剩下了支支吾吾推脱的那一群。
萧虞也不为难他们,笑道:“既然期限已经定了,那诸位也就回去吧。十五日之后,若诸位还是手头不宽裕,便到燕王府来再与孤商议吧。”
“叔公,姑母,阿虞这便告辞了。”她对萧翰与萧情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她一离去,便有人忍不住抱怨萧翰:“叔公何必帮她周旋?”
萧翰是个老好人,也知晓他们都有难处,一时讪讪,不知如何开口。
一旁的萧情冷笑一声,道:“她已经得了至尊的明旨,便是叔父不答应替她请了你们来,她请你们去燕王府,你们敢不去吗?”
先前那人也知晓自己抱怨的很没道理,如今被萧情点破,顿觉脸上无光,不敢再说话了。
“好了,好了,”令有一人打圆场,“别炒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先商议一下,半个月后怎么办吧!”
“哼!”先前那人梗着脖子道,“还能怎么办?没钱就是没钱,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萧情在一旁泼冷水:“那可不一定。”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我看她对宗室们挺友好的啊!”
“是呀。便是这一回,她其实也是好心。只是不了解咱们的情况,好心办了坏事而已。”
萧情道:“她北地来的,上过战场,杀过蛮子,脾气爆得很。你们敢惹急了试试看?”
“我……我没事惹她干嘛?”这话一听便知心头惴惴。
“那你们还不赶快回去凑钱?”
“凑钱就凑钱,大不了就再……”
“咳!”
“哎呀,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