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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机放进口袋,哼了一声。这个凌王墓,总算说了句人话!
湖北南无村,在这喧嚣的尘世里,难得的一块清静之地。
认识灵正这十几年,时光如流水般地就过了。要是以后能日日有灵正相伴,替人看看风水,处理几桩鬼事,哪怕过上几百年这样的日子,我也是不会腻的。
几分心悸,几许情愫,慢慢地、慢慢地升华成了浓浓的爱意。
此时月色正浓,万簌俱寂,我扶着灵正站在村子口,一时之间产生了一些万物皆空的感慨。我是走阴女,有能与鬼神通灵的能力,从小胸无大志,只想在滚滚红尘里活得美满快乐,找个良人结婚生子,然后成为最厉害的走阴师,替人捉鬼治阴病,无奈现在寿命也没剩下多少了,恐怕是生下孩子之后,阳寿就到头了吧。
灵正是执掌阴阳的城隍爷,道行高深,超然物外。
命运就像一条绳索,将我们两个紧紧地拴在一起。他爱我护我,我为他生儿育女,如果命运能一直让我们这样“平淡”下去,成为彼此唯一的相思相恋,该有多好啊。
天命会让我这么圆满吗?
看不透啊!
我把目光移到灵正清俊的脸上,再移到他的左胸膛,这里或许会有答案,只是眼下……他却不肯告诉我。
我闭上眼睛,凝神,感应来了走阴堂口的小马童。
他扎着冲开辫,穿着红肚兜,很可爱的模,出来在我的面前:“小弟马,何事?”
“灵正昏倒了,我没力气扶他回家,求助我一臂之力。”
“这有何难。”
小马童化成了一阵轻烟,散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身后跟了好些亮晶晶的光点。将近,光点的颜色越来越绚烂奇丽,浅紫、鹅黄、草绿、妃红,一粒一粒细小的点围绕到我和灵正身上,慢慢将我们托起,往村子里挪动。我仍然用脚在走路,却感觉自己身轻如燕,扶着灵正的身体也丝毫没有重量。
全因了这些“灵”。
每一个光点,便是一个“灵”。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草木成精,动物生灵,金石为怪。我们眼睛看到的每一样物体,都有它的“灵”。小马童将草木灵、动物灵、金石灵唤醒,来帮助我一起,将灵正扶到家里。
走到尹奶奶家的屋后,拐个弯,看到了我家的院子。
小马童散了“灵”,我跟他道了谢,他走了,我捡起路边的根树枝当拐杖,扶着灵正往院子里走去。路过那株老槐树时,满地的枯叶,我抬头一看,整株老槐树已枯死,在月色里犹如张牙舞爪的鬼手,向天外延伸……
灵正今天白天还摘了槐树枝,上面的槐花如白雪点点,怎么到晚上就枯死了呢?
回到家,发现外婆不在,我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外婆接了,她说去帮人处理鬼事去了,知道我是跟着灵正一起出去的,很放心,所以就没有跟我说,而且这么晚了,以为我们不回来了。我问外婆什么时候回来啊?外婆说今天的法事已经结束了,但现在太晚了,又有点远,所以就不回来了,明天一早再回来。
挂了电话,我也安了心。
现在整间屋子只有我和灵正两个人,如果灵正没有受伤的话,倒是很浪漫的一个夜晚呢。
我把灵正扶到房间,褪去灵正的外衣、鞋子,把他放到床上,盖好薄被子,又去洗手间倒了点温热的水,给他擦脸和手。擦着擦着,我玩心大起,把食指放到灵正眼睛上方隔空抚摸两下。见灵正没有任何动静,于是大了胆子直接触摸了上去,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拨动。
灵正仍然沉沉睡着。
“灵正,你这双眼也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比较像人。你知道为什么么?”我忍不住微笑,自问自答,“因为你一睁开眼睛,眼里的神色就像把整个人间都看穿了的如来佛一样。那么高傲,空旷,不可一世!”
我故意把想要表达的想法说成贬义。
手指从灵正浓墨般的眉毛,划到脸颊,皮肤果然跟看上去那般光滑细腻。一路滑到唇角,在那里逗留。不如……尝尝味道如何?——我被自己大胆的想法给吓着了,脸立刻火烧起来,却盯着灵正那两瓣淡如桃花的唇移不开视线。
不行不行!灵正受了伤呢,我怎么能“趁人之危”。
就一下,轻轻吻一下,灵正不会知道的。
……
最终,内心邪恶的想法战胜了理智,我把毛巾散开成薄薄的一块挡在自己的嘴上,慢慢凑进灵正的唇……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如画般飘然于地,凝成白烟。
灵正好看的眉微微皱起来,面色苍白却难遮融进清辉里的俊美之色。他嘴里低喊了一句,似乎将那满地的月光打碎成波纹,一圈一圈荡漾开来,眉宇间涌现出悲痛,我隔灵正很近,原本心里的悸动被这一声低唤弄得消散无存。把耳朵凑到灵正的唇边,这回听得清晰。灵正在遭到反噬昏迷后,轻唤的并不是我的名字,而是:“婉儿……”
那轮月光彻底碎裂,变成波光粼粼的湖面,没有一处平静。
我愣了半晌,回神,苦笑着替灵正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毛巾丢进水里,端起盆,关掉灯,退了出去。站在院子里,向外眺望,远处灯光稀疏,漫漫夜空已泛起了鱼肚白。屋前全是槐树的枯叶,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到空中,又落回地面。
我抱紧了双臂。
七月这么热的天,夜里凉气说来就来,露气浸润过竹林,被阻隔在槐树枯枝上,再不能前进半分,凝成晶莹的水雾。那水雾在院子外集结成片,宛如霜织的云锦,雪纺的结界。
槐树死了,它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更深露重,当心着凉。”
声音温和,调子淡淡。
我回过头,见灵正神色清冷地出现在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外衣,往我肩上搭来。
“灵正,我不冷,你怎么起床了呢?”我把衣服推回去,“你的伤好一些了吗?”灵正的手顿了顿,把衣服叠在自己的手臂上,抬腿迈出院子的门槛,来到老槐树下。
——“婉儿……”
那声急切却低沉的呼唤在我的脑中回响,我想要开口询问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
灵正的身体他自己最清楚,既然能下地出来,应该没多大事了,我就不必去操那份心了吧。那个婉儿,就是巫女婉儿吧?她跟灵正之间的故事,是我不能插足的吗?
灵正淡淡道,“初一,我将这处阴关口封了,槐树吸阴气而生,如今没有了阴气,它便无法存活了。”我嗯了一声,灵正转过身来,眉头紧锁,月光在他眼中落下亘古不变的冰辉:“初一,你最想要怎样的生活?”
我怔了怔,他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伸了个懒腰,把视线从灵正的脸上移开,负手当空:“我么?我从小没什么大志向,兢兢业业念完了大学,现在只想继续住在这依山傍水的小院子里,每天在鸟鸣中起床,跟灵正去菜场买菜,回家做饭。”
“如此简单?”
“嗯。我本来就是一个简单的人,贪生怕死,喜善恨恶。”我挠挠头,一问到底,“灵正,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充满了疑惑,你以前虽然冷漠,但至少不会瞒我任何事,只要我问,为什么现在……”
“你想知道?”
“非常想。”尤其是婉儿的事。
灵正自顾点头,往屋里走,在客厅的木桌边坐了下来。我去厨房烧了壶火,拿来,泡了壶茶。给灵正递一杯,自己留一杯,浅饮一口,静静等着。
“千年前,祭祀少女有两位,一位是你,一位……是婉儿。婉儿以巫女之身,成为祭祀少女,你以雪树灵之身,成为祭祀少女。你们虽然同为祭祀少女,但本灵并不相同,因此,互有牵制。”
静静坐了十多分钟,等来灵正这几句话。
我心口一疼:“那你跟婉儿之间?”
“我跟婉儿之间,什么事也没有。”灵正淡淡地说。
我笑了笑:“真的吗?”那我刚听见的你呼唤婉儿,难道是幻觉吗?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多问了,最起码,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唐初一。
我打了个哈欠:“灵正,你选择了我,后悔过吗?”
灵正给自己的杯子里添水,水声续续,犹如时光静走:“我既然娶你为妻,自然会对你负责,终生不悔。”
“哦……”我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抬头望向灵正,“一晚上没睡,好困呐。”
说罢站起身,朝灵正笑笑,准备回房。
“初一……”
灵正突然叫住了我,我停下脚步,头也没回地嗯了一声,灵正的双手轻轻从我背后圈了过来,在腰迹逗留,合成一个圆。
我猛地愣住,一瞬间连呼吸都不会了。
屋子里的每一张椅子,每一处角落,都飘满了清幽的茶香,以及灵正身上浓郁的异香。
“初一。”
灵正的话近在耳畔,喷在的脸上的气息让我瞬间红了脸。
“灵正,你这是什么了?”我不敢乱动,依言站得稳稳的,把背绷直。表面平静,心里早已炸开了锅。
等了半晌,灵正才淡淡道:“如果日后我伤了你,你怨我恨我都没关系,只求你,不要离开我,好吗?”
他这是几个意思?
伤我?伤我的身,还是伤我的心?
婉儿……
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