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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位皇帝手底下拉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不是简单的事情。
崔琰自己心里也清楚,清河崔氏也远不如当年的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也不如颍川的荀氏和陈氏。
更别说现在这几家要么衰落大不如前,要么干脆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了。
袁氏和杨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他们都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荀氏和陈氏,颍川顶级士族,中央三公的绝对优秀候补人选家族,现在也已经衰败,大不如前。
尤其是荀氏,因为犯了皇帝的忌讳,站错了队,被皇帝连消带打,打的损失惨重,几乎打回原形。
现在荀氏全族只有一个荀攸在参谋台老实办事,几乎等于工具人。
荀氏被打压的很惨。
陈氏不知道怎么回事,应该是被荀氏牵连了,不仅失去了颍川户籍,被迁移到了冀州邺县,德高望重的陈纪也早就病死了。
现在陈氏只有一个陈群在民政部老实办事,夹着尾巴做人,其余士人忌惮他的敏感身份,甚少有敢于和他来往的,基本上也等同于工具人。
当年的顶级豪门哪里还有曾经的风光?
虽然现在的后起之秀们也绝对不愿意让这些老牌家族再次起复抢占他们好不容易得到的政治资源罢了。
那些在东汉时代叱咤风云的顶尖士族,无一不在东汉时代拥有极其强大的名望,政治势力或者军事实力。
但是在二十年乱世中,他们全部化作了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
和皇帝无论是军事上作对还是政治上作对的大家族都没有好下场。
其他侥幸活到了魏帝国时代的士人家族看到了这些家族的下场之后,都很老实的夹起尾巴做人。
不能犯皇帝的忌讳。
皇帝给,咱们拿。
皇帝不给,咱们不能抢。
要配合皇帝,不能和皇帝正面对着干,不能让皇帝觉得大家正在威胁他,真要撕破了脸皮,他手上几十万军队也不是开玩笑的。
这本来是大家的共识。
可现在,有人犯了忌讳。
皇帝生气了。
似乎,有一场风暴就要来临了。
崔琰思来想去,内心不安,怎么想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于是立刻前往寻找田丰,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田氏女是郭鹏的后妃之一,因此田氏家族算是外戚集团之中的一员。
田氏家族本身有士族的身份,现在又是外戚家族,所以在郭鹏的提携下混得很不错,俨然是冀州士人的代表性家族。
同为冀州士人家族,崔氏一直都和田氏走得很近,双方家族的关系很不错,现在发生这种事情,崔琰必须要找到田丰寻求解决方案。
可是田丰眼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他是尚书台唯一的尚书仆射。
陈纪死了以后,郭鹏没有另外安排尚书仆射,他就是唯一的尚书仆射,如果说程昱是事实上的宰相,他就是副宰相。
执掌工部,总管天下城防水利道路工程,在郭某人大搞基建的今天,无数钱财从田丰手里经过,他当然是位高权重之人。
结果万万没想到漩涡中心的重要人物崔渠就是工部里的虞部员外郎,是他工部的官员。
而崔渠之所以进入工部做官,与崔氏和田氏之间的关系脱不开关系。
不管实际上是不是这样,反正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崔氏和田氏走的的确很近。
两家现在就有姻亲关系。
尽管这件事情崔琰和田丰两人本身不知情,但是完全不能说和他们就一定没有关系。
关系很深。
所以崔琰着急的同时,田丰也很着急。
他本身并不反对加征商税政策。
因为田氏家族被郭鹏纳入了皇商团体之中,进入糜氏商队里参股,本身可以得到大量财富,只是要缴纳巨额赋税。
所以能让所有人跟着他一起缴税,田丰是很乐意的。
本身他还打算为王粲和枣祗说话,支持一下他们。
结果万万没想到,因为部下一个官员,整个工部都被牵扯入了这场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王粲等人发起的反击之中,为了收拾崔渠,他们接连爆出了工部好几个工程款项方面的问题,都是田丰自己也不知道的。
田丰被吓得不轻,连忙组织人手连夜调查。
外面爆出来的问题没查到,没爆出来的问题却查到了不少,还别说,主要就集中在了崔渠任职的虞部之中。
虞部是工部下属部门之一,掌山泽、苑囿、草木、薪炭、供顿等事。
这是东汉时代的虞曹尚书改任而来。
在皇宫,那就是负责给皇帝的日常生活添砖加瓦增添颜色,在皇家园林里修修改改,增增减减,让皇帝感到舒适。
在官署,那就是负责给外朝官署提供一些必须的日用消耗品的事情,还要搞好环境绿化。
魏帝国立国以后,郭鹏设置了十大宦官衙门,把宫廷内部的事物全部包揽,虞部是外官,失去了管辖宫廷内部的资格,就专管宫廷以外。
即使没有宫廷内部的参与资格,就是宫廷以外的官署修缮改建,那也少不了和钱打交道,所以虞部主官郎中和副官员外郎是公认的肥差之一。
魏律规定贪污要禁锢三代人不假。
可朱元璋还规定贪污要剥皮实草啊。
郭某人从来不认为魏律可以制止贪污,平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帝王的艺术,等时候到了用魏律将之一口气打死也是帝王的艺术。
崔渠就是虞部员外郎,是虞部的副官,还不是主官,结果就给闹出这种事情来。
可想而知整个工部还有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是没有折腾明白的,这些账目到底有多少地方是不清不楚有迹可循的。
田丰焦急万分,正在安排人手调查这件事情的时候,崔琰来了。
“季珪啊!你这个时候来又是什么意思?还嫌我这里不够乱吗?我这里已经难以收拾这个局面了,你还要干什么?”
田丰一看到崔琰就满脸的不愉快和抱怨。
“元皓!我那里也很乱,但是这不是没办法吗?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我只能来找你商量啊!”
“找我商量什么?崔渠闹出来的事情还不够大?你不赶快上表向陛下辩白,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要是被谁看到了,定然捕风捉影造谣你和我阴谋算计图谋不轨,到时候更糟!”
田丰瞪着眼睛就要把崔琰赶走。
崔琰满脸无奈。
“事已至此,不管我们怎么做,都已经无济于事了!你我两家联姻的事情难道是秘密吗?此时此刻我们唯有携手共进才有生路,否则,荀氏和陈氏就是我们的下场!”
田丰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关上房门让崔琰坐下,两人一起商议这件事情。
“事发突然,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牵扯到这个地步,本身只是加征商税与否,结果却闹到了这个地步!曹孟德和王仲宣简直……”
崔琰满脸愁绪:“谁能想到居然能闹到今天这一步?这才一个月左右,要是继续闹下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到时候惹得陛下大怒,咱们谁能讨到好处?”
田丰满脸焦虑的点头。
“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季珪,这一次,崔渠闹出来的事情很大,犯了陛下的忌讳,若是深挖下去,不知道会牵连多少人,本来大家心照不宣,这一捅出来,问题就大了,你要有心理准备,这个人,不能保。”
崔琰面露犹豫之色。
“这……好歹是我家族人,本身学识很优秀,族里非常看好他,我还曾向陛下推荐他,希望他能进入内阁……”
“还进什么内阁?不掉脑袋就是最好的结局了!陛下办事的手段你还不清楚?荀文若和臧子源的下场你没看到?陈公是怎么死的咱们心里还没数吗?抄家灭门的结果!这才几年?忘啦?!”
田丰急切的喊道:“总而言之,崔氏绝对不能保他,甚至他一家,都不能保,你要保他,你清河崔氏就等着破家灭门吧。”
“这……”
崔琰一脸惶恐:“陛下行事一项仁慈,这……这不至于吧?”
“不至于?”
田丰冷笑道:“当初荀家人和陈家人也是这样想的!是你崔氏声望高还是荀氏陈氏声望高?陛下破灭陈氏和荀氏的时候犹豫了吗?荀彧和陈纪哪一个不是跟随陛下多年的老臣?仁慈?”
崔琰不说话了,神色动摇不已。
思虑再三,崔琰艰难的点了点头。
“若是我放弃崔渠,与之切割,前往陛下面前认罪,崔氏就能安然度过此劫吗?”
“不好说,我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但是至少不会步上荀氏和陈氏的后尘,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田丰摇了摇头。
“要到这一步?”
崔琰不愿相信。
田丰顿时怒火上涌。
“这件事情放在前汉什么都不算,但是现在不是前汉,是魏!当今陛下办事,讲究一个不能越线,陛下划定的线你不能越过去!哪怕你踩线,只要问题不大,陛下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不能越过去!”
田丰怒喝道:“崔渠区区一个虞部员外郎,居然仗着你的身份把手伸到了吏部里!和吏部官员勾搭!这是什么行为?你自己也不想想?天下官员任命,莫不由吏部执行,崔渠是吏部尚书吗?还是皇帝?!”
这一声吼把崔琰吓得够呛。
“不……不止于如此吧?不过是几个小吏,根本不可能影响大局,这……陛下怎么会……”
田丰立刻伸手示意打断了崔琰的话。
“崔季珪,你先别说陛下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想,你先想想程仲德知道这件事情会怎么想!他是吏部尚书,你家子弟在他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情,把他瞒着,他不知道,事发了才知道。
这样了,都这样了!我跟你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陛下仁慈,不对你动手,程仲德都恨不得把你撕了!你这是在打他的脸啊!程仲德的性格你不明白?刚戾!他干的出来这种事!”
崔琰不停地擦着脑门上的冷汗。
“程仲德寒门出身,一路走来全靠陛下提拔,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看不起他的出身,但是你们要知道,他是最早投靠陛下的人,是陛下最亲近的家臣出身呐!家臣呐!连郭奉孝都没有他那么亲近!
你这一次是把程仲德给得罪死了!还要牵连我!他知道我与你家是姻亲,这件事情他能不联想到我?嗯?我是尚书仆射,他是尚书令,我是降臣,他是元从!他一旦迁怒我,难道我有好日子过吗?!”
田丰越说越是生气,指着崔琰一顿怒骂。
崔琰被骂,脸色也越来越白,等田丰说完,崔琰已经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已了。
“如……如此一来,我……我们岂不是……”
田丰重重的喘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你马上去找陛下认罪吧!别再拖延了,现在认罪,说不定还能保住你和崔氏的前途,若不这样做,一旦程仲德对你出手,你别指望我会出手帮你,我已经自身难保了。
这一回崔渠牵连了多少人,一旦他们被陛下责罚,他们会怎么看你?又会怎么看我?嗯?光一个程仲德就已经足够要我命了,这件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啊!若不是你!还有那个崔渠!我至于如此?”
田丰又重重的喘了口气,满脸后悔之色。
“我就不该答应你提携那个混账!他一人做错事,要牵连多少人遭罪?陛下若铁了心要整治,你!我!还有程仲德!谁能全身而退?!”
田丰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崔琰已经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崔琰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默默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但是元皓,你……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如果程仲德真的对你不满,然后……你怎么办?”
“你还管我?管好你自己,你是直接责任人!”
田丰翻了个白眼,然后忧虑道:“我与程仲德从来也没有太好的关系,此人性情乖戾刚直,眼里揉不得沙子,更不能容忍悖逆他的人,崔渠那几个好友是没救了。
我这里的话……哼,他对我定然是不满的,但是程仲德对我不满是一方面的,我家好歹有一女为陛下的妾侍,也为陛下诞下一女,程仲德再不满,也要看在这一点上留手。”
田丰低声道:“真是可笑,到了这种时候,我家满门居然要靠两个女子来保全……可笑,可笑!”
“你家好歹还有两个女子,我家……连这样的女子都没有。”
崔琰深深的叹息,开口道:“我也不做他想,能保住官职最好,保不住……听天由命吧,天子要做什么,也不是我能阻挡的,我又能如何?”
说完,崔琰疲惫的起身,离开了工部官衙,径直往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