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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
在四百白马义从护送下,赵拦江、李倾城进了隐阳城。城中早有得到消息的百姓,纷纷来到城外,自觉地分列两侧,迎接隐阳城的英雄回家。
赵拦江从未像今日一般,感觉到金刀王这三个字对隐阳城的意义。当日,太湖畔,李秋衣曾对他说过,要想完全领悟金刀刀意,那就去隐阳。如今到了隐阳,再想到那番话,他有了更深的感触。
入城后,他一路直行,来到城主府。
城主府大门紧闭,连门口的龙骑卫护卫都撤了出去。很明显,城主府故意做出不欢迎赵拦江的姿态,不想让金刀王进城主府。
大将军李先忠赶到,对赵拦江道,“赵大侠,不如先去统御营住一夜?”
赵拦江摇头,指了指城门那边,“我就住在城头上,代李前辈看一眼今日的隐阳城。”说着,他背负金刀,捧着李秋衣骨灰盒,登上了城头。
……
“一群废物!”
李仙成气得浑身发抖,书房内一片狼藉,连他最爱的汝窑的茶壶,也摔成了碎片,几名幕僚吓得虚立在一侧,大气不敢出一声。
本来派白马义从去杀赵拦江二人,却没有料到,关键时刻竟掉链子。这些年来,白马义从虽对他言听计从,但李秋衣在军中影响力太,哪怕二十年,他也没有在军中建立威望。他不是没有考虑将义从首领换成自己心腹,可白马义从晋升极严,内部又是铁板一块,他们效忠的是城主府,是隐阳城,而不是他李仙成。
“如今隐阳百姓都指着脊梁骂我呢,你们这些号称有经世之才的幕僚,来说一说,下一步怎么办?“
柴公望恭敬施礼道,“城主息怒。李秋衣在城内声望虽高,但毕竟是死人。您何必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呢?”
李仙成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跟活人过不去喽?”
柴公望道,“如今李秋衣骨灰回城,咱们一味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百姓心中有怒火,义从心中有怨言,与其激起公愤不如疏而导之。”
“你的意思是,我要披麻戴孝,给李秋衣哭丧?”
柴公望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城主的族兄,是隐阳李家的前任主人,不但要发丧,而且要把声势造大。一来能收买百姓民心,平息怨气,二来也能给城主积累声誉,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李仙成心中一动,显然是认可了这个想法。“赵拦江那小子呢?”
“他终究是一个外人,在隐阳城也没有根基,我们明面上对他恭敬有加,等大丧之后,想办法除掉就是,当然不能用我们隐阳城的人。北周那一批死士,或许堪用。用的巧妙,或许还能一石二鸟。”
李仙成沉吟片刻,?问,“就这么办,通知曹之唤,就说宇文天禄已入城,让他去迎他的主子吧。”
……
入夜。
自赵拦江登上隐阳城头,无数隐阳百姓、白马义从身穿素衣,登上城墙,或鞠躬、或行军礼,来给金刀王送送行,有些人甚至忍不住哭出声来。
“在下城主府幕僚长柴公望,奉城主之命,请赵大侠入府中一叙,商议老城主身后之事。”
隐阳之行,赵拦江一
路遭人追杀,知道是李仙成派人所为,心中早有火气,望了柴公望一眼,冷言道,“不必了,我在此为李前辈守护三日,三日后,按前辈遗愿,将他骨灰洒在隐阳城。”
柴公望碰了钉子,却依旧面露微笑,“大大不妥。老城主是隐阳李家上任家主,按照族制,是要进李家祠堂的,若将他骨灰洒在隐阳,那是对他老人家的大不敬。”
赵拦江直接了当道:“你们心中若对李前辈还有半点敬意,就不会派八十多人来追杀赵某,告诉李仙成,不必装模作样,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
又劝说几句,柴公望见他心意已决,叹了口气,也迈步下了城楼,金刀王的骨灰,他看都未看一眼。
萧金衍登上城头,将两壶酒向赵、李二人抛去,李倾城接过,饮了一口,“噗!这什么酒?”
萧金衍道,“如今隐阳禁酒,能搞得到这个已经很不错了。对了,咱们粮队如何了?”他还惦记着那两万斤粮食,于是出口相询。
李倾城道,“让他们停在白马镇,等我们消息。”
萧金衍点头,“如此甚好。”
萧金衍提前来了几日,早已将城内之事了解的差不多,与二人介绍了一番,才道,“城主府那边似有密谋,却不知所谋何事,最近倒要小心行事了。”
已是深夜,隐阳城内,灯火通明。
往日热闹的茶楼酒肆、青楼赌坊,都纷纷停业,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祈福灯。赵拦江立于城墙之上,望着这座西陲第一边城,心中也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他明白了李秋衣的目的。
他不但要将金刀托付给了赵拦江,还将整个隐阳城托付给了赵拦江。然而,他是一介游侠,居无定所,在江湖上四处流浪,又如何担得起这份嘱托?
萧金衍道,“李老前辈既然选择了你,想必有他的深意。”
赵拦江摇头,“最多一个月,我将李前辈后事料理完后,就离开这里。”
“那金刀呢?”
“金刀是李前辈的金刀,是隐阳城的金刀,我自然会完璧归赵。”赵拦江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还有大仇未报,这里终究不是我家。”
萧金衍默然,他也不知道,是否要将宇文天禄在城内之事告诉他,以他目前武功,根本不是宇文天禄对手。
……
知府衙门。
曹知府伏在地上,此刻已骇得浑身颤抖。他前脚刚得知宇文天禄已入城,后脚这位征西大都督就出现在了他的府衙之中,这令他措手不及,趴在地上,磕头不已。
“天统三年,你科举落榜,后经刑部左侍郎引荐,到了我府上,送了三十万两银子,加上打点管家、门房,又花了三千二百两,捐了个功名,这些年来,虽有贪墨,倒也勤勉,天通六年,我举荐你出缺隐阳知府,如此算来,你也是我的门生。”
曹之唤道,“回禀大都督,这些年来,下官尽忠职守,一心为民,轻赋税、少徭役,所以孝敬少了一些,这些都用在民生身上,还请大都督见谅。”
宇文天禄一来就沉着脸,他还以为是因为这些年送钱不够,惹他不喜。心中还腹诽,这位安国公一不好色,二不
奢靡,唯独对黄白之物情有独钟,听说这些年来,孝敬他银子将近千万两,这么多钱,也不花,难道有特殊的收集癖好?
宇文天禄道,“民生?哄抬物价,强买强卖,也算是民生?”
曹之唤直喊冤枉,他辩驳说,隐阳城城主自治,权力极大,他一个知府,在这里毫无根基,又无权调兵,夹在朝廷和城主府之间,受夹板子气云云,听得宇文天禄勃然大怒,“曹德旺,你的知府是朝廷封的,是圣上的眷隆,屁股都坐歪了,还当什么知府?”
曹之唤吓得面无血色。
这句话无异于当头一棒,将他砸的头晕目眩,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到了尽头,更是连连磕头求饶。宇文天禄没有理会,拂袖而去。
宇文圭留下来,“曹大人,咱们聊聊。”
曹之唤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宇文圭衣袖,“请大管事救我。”
……
次日,隐阳城内传来一则轰动全城的消息。
朝廷为嘉奖李秋衣当年对隐阳贡献,追封金刀李秋衣为隐阳王,以彰其功,在城东十里凉亭,建隐阳王祠,定于三日后为金刀王发丧。
由于先前曹之唤命人给宇文天禄建生祠,如今已建成,而那原定的“景澄台”,也将更名为“金刀台”。如此一来,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正午时分,隐阳城头来了几位特殊的谒拜者。
隐阳城主李仙成,一身麻衣,带子李人杰前来祭拜金刀李秋衣,还未到城头,李仙成已是嚎啕大哭,声传数里,那哭声撕心裂肺,无不令人动容。
就连看热闹的隐阳百姓,也感觉到了李仙成对老城主的感情,甚至还将之与李仙成父母去世时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的情形做了对比。
“李城主这番动情,可见他对老城主的真情啊。”
“真情个屁,昨日听说还大门紧闭,不让老城主骨灰入府呢。”
‘这些年来若不是老城朱庇护,他这个城主能当得如此稳妥?这时哭几声,聊表孝心,也是应该的。”
众人议论纷纷,李仙成哭声更烈,以至因噎喘不上气来,就连上城墙的台阶,也是靠其子李人杰搀扶,才勉强登上。
“我的大哥啊,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啊!”李仙成以手帕捂脸,泪如雨下,“你走了以后我可怎么活啊,要不我跟你一起走了算了。”
一名看热闹的路人道,“那就一起走吧,早死早超生。”
李仙成听到,冲手下摆摆手,立即有人将那路人拖走,不片刻传来哀嚎声,但却掩盖在李仙成的哭声之下。
他每爬几步,就哭两声,终于伤心过度,晕倒在城墙上。
连有郎中上前掐人中,又送服一颗丹药,道,“李城主伤心过度,不适合登楼了。”李仙成醒来,坚持要送老城主最后一程,终于爬了上来。
李仙成看到赵拦江身前有个坛子,抱起来就哭,“大哥啊,二十年不见,你就这样离我而去,弟弟不舍啊!你不要走,弟弟要送你一程。”
说罢,打开了坛子,用力一嗅,“怎么味道不对?”
赵拦江一脸嫌弃的望着李仙成,道,“那是夜壶,昨晚没来得及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