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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对鬼谷子嗤之以鼻,竟把盛世尧前世说成了能颠覆历史轮轴,甚至翻转乾坤,可是语塞在喉,反驳之词说不出来。因为事实俱在,巫师醒转之后,能为应宁一人而将整座城池隐于空间之外,又因改变空间磁场使得整个滇国莫名消失,这种力量本就非人力所能达到。
若将此力量全归结在秘术上,连我都觉得不可能,只说明一点,初醒过来的巫师魔性仍未全除,发觉应宁为他而死,几至魂散,于是动用所有能力缔造平行空间聚敛应宁残余魂气,封存在冰雕之中。
有些明白鬼谷子意思了,倏忽之间一座城池被抽离,蝴蝶效应使得整个滇国都凭空消失,这样的能力不能用恐怖来形容,是惊骇。而这时候的他,还是被压制了魔性后仅有残余的能力,若从冥界回归真正成魔了,泯灭了人性,就不是抽离城池,而是,毁灭!
毁灭一座城,一个国家,乃至整个乾坤大陆。这才是为鬼谷子口中的颠覆。
人会对已发生的事产生恐惧,对未发生的只能在脑中凭空想象,故而我虽相通了其中原委,却无法感同身受,也没法站在客观角度去论事。反而因为是盛世尧的前世,我更关注的是他,指环压制了他的魔性,能力定然受限,要隐去一座城池必定不是随手拈来能办到的,极有可能会耗尽他所有潜能,然后呢?他会怎样?
正要再询问鬼谷子后事,抬眼间却发现眼前没了人影,我倏然惊站,左右寻看,都不不见其身影,懊悔不已:刚才凝神想得太专注,竟然被这老头给偷偷溜走了。
还有好多疑惑未解,是否在最后,他将应宁魂封于冰雕后,自己油尽灯枯而亡,故而才有他的第二世、第三世,想到五百年前的黄尧,甚或有第四世?但在魂城的古堡内,并没有看到巫师的棺椁,也没他遗留的痕迹,他最后去了哪里?会是那蝙蝠王洞穴吗?
还有,应宁误入此混沌空间已被证实是这老儿有意为之,那么我进入必然也是,他要借由我来达到什么目的?心中隐隐有答案,与盛世尧有关,而且是关于他魔性的。是这一世,魔性在他体内重生,而又没有另一枚紫玉指环克制,所以将重演两千年前的历史吗?
不行,我必须要找鬼谷子老儿问个清楚,扯开嗓子扬声而喊:“鬼谷子,你出来!”
鸦雀无声,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我跑出去好远又再绕回,所谓混沌仙境除了雾气缭绕外,只有我一人。心中不由茫然,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我幻觉,没有鬼谷子出现,也没有那些交谈,甚至怀疑这些是否都是我在臆想。
就在我六神无主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气泡,然后越变越大,当大到比人还高时,我似看到气泡内有人影出现,想走近一步细看,却听耳旁传来虚无缥缈的语声:“不要靠近,一靠近气泡就会破,你就再看不到老夫了。”
是鬼谷子!我眯起眼用力看进气泡,果真看清是他,但身影极淡。只听他一声重叹后缓缓道:“你一定奇怪为何老夫会进到了这气泡中,其实刚才老夫骗了你,这里不是混沌仙境,而是你的意识层。就如应宁做梦,她也是在自己的意识层内,是老夫以魂识遁入才能得见的。之前老夫说过,将毕生修为倾注于紫玉指环内来压制武王魔性,此后元气大损就长眠于混沌,直至近时魔气再度现世才苏醒过来。老夫的修为再不比当初,而你就在他身旁,刚才差一点被他魔气冲散魂识,导致魂飞魄散。”
心中暗暗吃惊,但对这老儿的话是半信半疑,谁知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不想与之多废话,打算赶紧问出心中疑惑,但却被他阻止:“此刻老夫没时间再为你解惑,气泡一散老夫就必须抽离魂识,今后要再入你意识层更难。你听着,武王魔性再现,唯有你才能拯救天下苍生,即便你不信老夫,但你得相信百转轮回,若不想历史重演,你就必须找到那枚紫玉指环为他戴上,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否则......”
“鬼——谷——子!”突然一道声音破入,我听得清楚,是盛世尧的声音,而鬼谷老儿话没说完气泡就灭,他的影像也瞬即消失了,我怔在当下。
隔了数秒,似叹息似沉吟的声音再起:“小小,醒来吧。”
我心中一动,只觉意念翻转,眼前变黑,迅速从当前空间抽离,等意识回归时发觉自己有了感知,几乎无需用力,眼皮就睁开了,看进澄澈幽深的黑眸中。怔愣半刻,心中划过那个名字——盛世尧,没有忘记......
没忘就代表应宁的魂还在,我勉强让嘴角牵起弧度,沙哑开口:“你失败了。”眸光浮动,明明灭灭几番,他都一动不动,时光似乎在他身上风化了,许久许久,终于是开了口,却语气沉蔼:“我不信命,认定了的生存法则一直都是:事在人为,可终究......”又是一声叹息,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将我紧紧环抱。
我明白他意思,在很久以前,我也从不相信什么命运,可偏偏命运就像个残酷而强大的暴君,主宰着你周遭的一切,到无法抗拒的时候,只能俯首称臣。不过这次,不管是不是鬼谷子遁入我意识层,使得盛世尧的计划失败,我都感谢命运的捉弄。
轻轻抱住他,然后双手相交,手指一寸寸扣紧。我已经走得太远了,远到盲目了过去,丧失了未来,注定要在逆天的道路上颠沛流离。而我唯一心愿,只想这一程能够与他相伴,还有四个字我不敢奢望,那就是......永不分离。
我心间所想,他必然都能知道,怀抱紧到不能再紧,让我想起那个被他诱骗差点抽走所有魂气的夜晚,其实我有点不太敢想起那个晚上。欺骗之后他如困兽般发出沉痛的嘶鸣,他说我是在他心上的,让我遗忘,他又何尝不痛苦呢?有痛楚在心里混混沉沉地搅着,身体里野兽低声的嘶吼和温柔的挣扎,翻卷起钝钝的一阵痛。
但我们谁都没再开口,不止此刻,而是之后的每一天,都如一部默剧般,他始终都在我身旁,甚至都不让任何人走进这间船舱,似曾听到过一次门口周通与六子的声音,从那之后他们就再没来敲过门。也算放了心,六子到底还是救回来了,而杨文浩......心中划过悲伤。
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但我明白,暗潮其实只是被暂时压抑,指不准哪一天就会汹涌而起。我始终都很虚弱,因为醒着的时间长,睡下的时间短,可能是之前睡了太久的缘故,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我都失眠,有时眼皮刚阖上,立即就会惊醒过来。
心底透亮,失眠是因为害怕,怕闭眼再睁开,物是人非,看着身旁的男人只剩陌生。常常要到实在困顿得不行,才会眯过去,至多睡下一两小时就会立即醒来。凝注着我的黑眸里,忧虑越来越浓,他的面色也越来越沉。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糟糕,无需去照镜子,只要抬起手就能看出,瘦得不成样,皮包骨了。
终于这晚,盛世尧替我裹了件厚外套,就将我抱起走出了舱外。迎面轻微的海风吹拂而来,顿觉心神凝霜,驱散了不少郁气。脚步未停,他一路抱着我走下楼,到了底层甲板上,寻了一处无人静宜之地,将我轻轻放下,他也随地而坐,把我扶靠在他肩膀上紧挨坐着。
他伸指,轻轻摩挲着我的发,视线凝在深黑的夜空之上,良久他才轻声说:“小小,不要跟我呕气了,好吗?”我心口一酸,他以为我是在与他呕气?何至于矫情如此,张口欲辩,却被他的指抵住唇,“别急着否认,你从身到心都在排斥着我。”那是因为......
他轻叹:“我明白,在你这里我已经没了信誉,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也不瞒你,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还是会那么做。因为我说过,尽我所能护你一世平安,这不是对应宁的承诺,而是对你成晓的。但有些事想总比做容易,没体会过其中的滋味,总觉得自己能做到。世间有一种情绪最煎熬,也最痛彻心扉,它叫作,割舍。”
说到最后两字时,他敛转黑眸,静静地凝看我。我把头侧靠在他肩上,挑了眉轻问:“你这算是情话告白吗?”语调有些轻浮,但垂在两旁的手却握得紧紧的,只见他眉色未动,一本正经地摇头:“不是,我是在向你宣告。”
我蹙起眉,不懂他话的意思。
他说:“你心中不敢奢望的四个字,我来负责。你做好准备,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你离开半步,即便全世界的人都离开了我,也不会再放开你的手,就让我们有地域一起猖獗吧。”
我孱弱的呼吸找到了出口,像破茧而出的蛹,寻到了最后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