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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沉芳靠躺在马车里,听着滚滚的车辙声,伸手往怀里取出一枚小簪来,捻在两指间来回地转动把玩。
小簪上点着一颗小小的珍珠,十分的灵动活泼。
这珍珠还是他亲自去挑选,再让做首饰的师傅点到小簪上的。
马车还没到家,旭沉芳忽而道:“先去一趟王府吧。”
侍从没多问,默默地调转马头,又往另一方向驶去。
旭沉芳来得不早不晚,到王府时,薄薄的暮色降临下来,他正好赶上王府用晚饭的时候。
彼时殷怜坐在自己的专属座椅上,听说义父来了,一双眼睛便亮晶晶地一直瞅着膳厅外面。
总算看见外面有人影走来了,殷怜扯着嗓门就唤他:“义父!”
旭沉芳抬眸,依稀看见膳厅里小小的人影,不由噙上笑意。
旭沉芳在王府蹭了个晚饭,饭后,殷怜待在他怀里,拧着他的衣角,道:“义父你怎么这么久了才来看我啊?”
旭沉芳叹道:“哎,是小可怜说想我就去找我的,可我等了这么久,可见小可怜是不怎么想我的。”
“谁说我不想。”殷怜偷偷地凑到旭沉芳耳边,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跟你说,我爹爹小气得很。”
旭沉芳摸了摸她的头,殷怜感觉他把什么东西插到自己头发里了,连忙好奇地也伸爪子去摸一摸。
她自顾自地把旭沉芳给她戴好的小簪又取下来了,摊在小手里一看,顿时欢天喜地。
孟娬见状道:“前些天她以为弄丢了,哭着到处找。当晚就想去找你,要你帮她一起找的。”
旭沉芳捏了捏殷怜的小脸,笑道:“遗落在坐榻上了,义父帮你收着。这有什么好哭的,不见了大不了义父再给你打一支一模一样的。”
随后他看着孟娬,神情认真又道:“哦,对了,既然来了,我有一件正事找你。”
孟娬道:“何事?”
旭沉芳伸指点了点自己的眼底,道:“你能不能帮我把这颗痣弄掉?”
“……”孟娬默了默,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弄掉?”
这货从来没对自己的外貌有过任何质疑或是想改进的地方,这次是哪根筋搭错了?
结果旭沉芳道:“小可怜说不好看,我打算弄了。”
孟娬:“……”
殷怜道:“对,娘给他弄掉!”
孟娬看了一眼殷怜,道:“对什么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还没听说过要你去指挥他哪点好看哪点不好看的。殷怜,你不要仗着他宠着你,就得寸进尺。”
孟娬又看了一眼旭沉芳,道:“还有你,她这么小点,知道什么好看什么不好看么,你脑子进泥巴了你听她的?”
一大一小被教训了,殷怜眼巴巴的,旭沉芳摸了摸鼻子,面面相觑。
孟娬道:“这紧挨着眼睛,要是弄不好,你这眼睛还要不要了?”
殷怜一听,嗫喏道:“那还是算了吧,眼睛我们要的。”
虽然那颗痣总是不爱笑,但和瘸了一只眼睛相比起来,还是留着它吧,瘸眼多难看啊。
旭沉芳要离开的时候,殷怜抱着他不肯撒手,大有一副要同他一起走的架势。
这次不消殷珩出面,孟娬便上前强硬地把殷怜从旭沉芳怀里揭下来,交给嬷嬷抱回院里去洗洗睡。
旭沉芳怀里一空,面上有种极淡的怅然若失之感,但转瞬即逝。
殷怜就不行了,她顿时就哭了起来,在嬷嬷怀里扭麻花,一边挣扎一边道:“就让义父留下来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旭沉芳无奈地笑笑,道:“小可怜别哭,义父下次再来看你。”
孟娬对旭沉芳道:“我送你。”
孟娬送他穿过花园,到侧后门。
旭沉芳回头看着她,轻叹道:“你回去好好哄哄她吧,抱抱她她慢慢就不哭了。”
孟娬道:“院里还缺人哄么,她爹,弟弟,还有我娘,满院的嬷嬷。”她亦抬头看着他,又道,“你是她义父,多疼爱她两分无可厚非。但你不能惯着她。今日她要你去一颗痣,明日她又要你去什么?倘若将来她看你头发不顺眼,看你眼睛鼻子不顺眼,你是不是都得依着她?”
旭沉芳道:“只是一颗痣罢了。我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可以留着也可以去掉,有什么关系呢?”
孟娬道:“她才那么小点,她所有的情绪,她所有的喜恶都只是一时的。她今日不喜欢,明日说不定会喜欢,今日喜欢的明日说不定又不喜欢了,但我不管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会教她认清楚,她自己所能决定和改变的,唯有是自己所拥有的东西,而不是去决定和改变别人的。旭沉芳你再给我惯着她任她为所欲为试试看。”
良久,旭沉芳轻声道:“你总是分得这么清楚。”
“不分清楚能行么,她年幼无知,你竟也由着她胡闹。”
她说得严肃又认真。
他看着她的眼睛,嘴上轻笑着,道:“别说是小可怜,如若是我喜欢的人,她说我有哪里不好时,我愿意为她去改变,唯独就怕她说我哪里都好,却不喜欢我。”
孟娬道:“说你哪里都好却不喜欢你,那是她的问题;可将自己的喜恶加在你身上要你去改变的人,你是她眼里所喜欢的模样吗?”
旭沉芳动了动喉,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转身时,背影看起来寂寥又孤单。他轻轻叹着:“小可怜是你亲生的。”
所以我才这么宠她。
只是孟娬并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她以为,旭沉芳刻意提一句殷怜是她亲生的,是想让她对殷怜宽容一点。
旭沉芳走后,孟娬回到主院里,殷怜还在哭。
她这次哭得很厉害,与以往都不同,不是单纯的伤心或者难过,还有委屈、不舍。
孟娬一进屋,殷怜看见她,哭得更凶了,连声抽气。
大抵是因为孟娬平时都是温柔可亲的,从未对她如此严厉过。
至于她爹,这次也没有哄她。
殷怜并没有因为孟娬的严肃而想远离她,而是更加想亲近她,于是自己一边哭着,一边伸出小手试图去拉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