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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紫枫顺着她的手指,看到她抚过的是一片含羞草的叶子。不觉轻笑,讶异地望着眼前满是好奇的人儿,“你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一种草本吗?它的名字就叫做‘含羞草’名副其实,你只要轻轻碰它一下,它就会好象害羞一般将自己包裹起来。就像这样——”董紫枫修长的手指轻触另一片叶,孰然也卷在了一起。
蒋何凤惊讶地问:“那它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张开呢?”手中的纤指同时调皮地去触碰其他的枝叶,直到一整株含羞草的叶子都卷了起来,才发觉这个问题严重性。
“大概要过一会吧。”他安慰她,“没事的,对它们没有任何伤害。”
“为什么,你会想到把屋子建在这半空呢?”蒋何凤闻言才坦然一点,从敞开的窗户伸手出去,竟可以摘到梅树上的花朵。
“如果太高,容易遭受风吹雨打,如果太低,则看不到璀璨的夜空和远处的风景。”董紫枫与她并立在窗前,极目远眺,一片花山粉海。
蒋何凤转身坐回到矮榻,曲膝环抱,瘦削的下颌轻抵膝盖上,抬眸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屋外愈发黯淡的天色,天幕已经挂上一弯新月。
镶了一圈暗色金边的浮云,看似在流徙,却是随着夜幕地降临,沉淀融入,直到成为一片灰黑,天际已然出现一颗孤星。
蒋何凤感觉到肩膀上有衣物披覆,回眸看见董紫枫手中,多了一件黑色袍服,为她披在身上。
“怎么会有一件衣服?”蒋何凤确定是他的,却不是他身上那件。
“木箱里,我总是会备着一件,有时候在这里侍弄花草,难免会沾了泥土,换上洁净的衣服,才会离开这树林。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董紫枫轻笑回答。
“难道,这里是你独有的密处吗?”蒋何凤香肩微微缩紧,林间晚风,确实带来了凉意,不由双手扯了扯,浅浅披在身上黑袍,将自己紧紧裹住。
“是的,曾经知道这秘密的只有我自己,而现在多了一个你。”董紫枫的狭长黑眸中熠着莫名的深意。
蒋何凤垂首,水漾眸底划过的一丝心慌,无声无息地掩藏。几绺垂落在颊畔的发丝随风飘扬:“你为什么会想到在这里建造小屋,还种养着这些花草?”
“建造木屋的初衷是很久之前,我曾经随大哥的军队去过南越、夜郎、毋敛等西南属国。在夜郎一个部落的小村庄里,看到过在一棵硕壮的大树上,吊着几个小小的藤编木砌的小屋,仅容一人。”董紫枫回忆起,约莫是十多年前的经历。
“当初并不明白用意,询问了部落酋长才知道,那是当地年轻男子,追求心仪女子的地方。他会等在那狭小的屋子里,无论晨昏交替、无论刮风下雨,一直到四季轮回,年年岁岁。希望用这种禁锢的方法,去博得对方的欢心,有的人整整在那里苦等了一辈子。”他说完,深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波动的心绪抚平。
蒋何凤听他娓娓道出,一直沉默不语,阖上净澈天蓝,陷入幽思。奈何根植在脑中的声音,回荡不已……有的人整整在那里苦等了一辈子……他在说的是自己吗?
“总算你已经走出心中的禁锢,不是吗?快要成亲了,你应该是已经忘掉过去了吧。”蒋何凤幽幽地,不知道在为谁抱屈。
“想忘记谈何容易,原谅是对自己最好的抚慰。”想到青屏加诸于他的痛苦,越发心疼蕙辰,所受与他一样的煎熬,更加坚定了将来,不负于她的信念。即使无情无爱,留她在身边,关心照顾,给她一份安然,他所能做的无非如此。
“我娘没有错,你有什么资格说原谅她!”蒋何凤轻敛双睫,微眯了眼帘,带着怒意质问。
他心中一沉,为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和话语,董紫枫无力再面对,她凌驾傲视的冰冷表情,突然将身侧的她纳入怀中,让她一双怒视的眸,深深埋在自己胸口。他不愿再看见,那足以搅动他内心血泥的锐利目光,也许只有这样让一切归于沉寂。
“她没有错,错的是我!”董紫枫感觉到怀中的蒋何凤,不安分地挣扎扭动,铁臂渐渐锁紧。或许越紧,心中的焚烈的火焰,才能控制平复,哑落的嗓音说着,“如果我早点娶她过门,她就不会离开长安;如果我宁愿违抗军令也要将她追回来,她就不会溜出了雁门关;如果我在匈奴国坚持将她带回汉,就不会有我这么多年的等待;如果我没有杀了你的父王,你就不会如此恨我……”
“是,一切都是你的错!”蒋何凤奋力挣脱,厌恶地看着他陷入自责之中,果敢起身离开,朝着唯一的木门冲过去,待到董紫枫回神,看见她披裹着自己黑色的长袍踏下楼梯,却是一脚踩住了过长拖地的袍翼,整个小人几乎是飞着摔了出去。
“凤儿——”似乎是才刚动念身体就已经行动,又或者是行为快过于心动。董紫枫从矮榻上弹射出去,飞身于空中抱起蒋何凤。虽然是无可避免地匆忙跌倒,不过,他还不忘是以护着怀中之人的姿势着地。
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他没有时间,为自己的安全着想,挟着两人身体重量的惯性,狠狠地撞在了,原木铺设垒积的台阶上,然后是他的头“咚”的一声撞上了突起的尖兀。
蒋何凤闪着晶亮的慧诘水眸中,印入他英俊帅气的脸庞,一双看了让人感觉舒适心安的明澈黑眸。在他墨黑的深邃里,似有一股强劲的磁吸之力,要将人吸进去,陷入沉浸……
“回去吧。”这样被她无遮拦地凝望着,董紫枫心湖漾过一圈涟漪,一圈复一圈,小弧扩至大弧,清晰转至模糊。
夜色林间,光线暗淡,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董紫枫牵着她的手摸黑前行,时而惊扰了入睡的鸟儿,扑腾扑腾飞起,更令蒋何凤惊吓地将身子,紧紧靠在他身边,寻求安护。
于是他索性连袍带人一把抱住,贴靠在怀里,搂携着走出树林。渐渐快要接近林子边缘,蒋何凤挣脱他的手臂,更是将黑袍脱下扔在他腕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率先跑了出去。
由着眼前娇俏身影,匆匆步出林间,那如丝的墨发,翻飞起舞的裙裾,临风无羁,他的唇角扬起,一道淡如池烟的笑意,而一抹愁丝却在眼底交缠流徙。
笑,很无奈;心,微泛疼。
任自己留伫湖畔林缘,树梢花絮随风飘飞,已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看见董怀树急急忙忙朝他而来,他才惊觉,抬起手背擦拭脸颊上,已快要干涸的血迹。
“展将军,我去过城北的‘好家客栈’了,掌柜的说‘天字一号贵宾房’里的客人已经离开,不知去向。”怀树很遗憾没有问出此人身份。
“她走了?”拧眉忖思:她受了伤,无处可去。也没有一件能穿的衣服,全部只有他留下的十两银子,吃饭买衣付房租,也所剩无几,况且她还必须换药,居然离开了客栈,能去哪呢?“有没有留下什么?”
“那掌柜的原先不肯说,我吓唬了他,他才老实交待。说客人留下一把长剑作为抵押,七日内来赎还。”怀树顿了顿,仿佛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还有,客人留给掌柜一句话,转告来找她的来人:这把剑的主人从此与他势不两立。公子,那客房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没什么。”董紫枫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毕竟要解释起来将大费口舌,况且他不确定,董怀树也许根本不知道,江绯炎是一名赏金猎人,“谢谢你,怀树,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怀树虽满腹疑问,明白再说无益,遂告辞退离。
第二日,董府等来的圣旨不是赐婚的上谕,只是宣董紫枫入宫,不知道听了谁人的蛊惑,竟推翻了匈奴和亲的请求,要求董紫枫彻底击溃匈奴大军,俘虏甚至杀掉单于,以绝后患。
“陛下,臣有不同意见。单于既然提出和亲休战,我们也应该多为百姓考虑,毕竟战争给国家带来的只有灾难和人民的困苦。”董紫枫十分诧异,皇帝的态度怎么转变如此之快。
“匈奴这次集单于和右贤王两部大军,并亲自挂帅前沿,还是被汉军击退数百里,溃不成军。如果汉军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必然大败匈奴,直捣王庭,活捉或杀死单于,那才是让人民彻底安居乐业的条件。”皇上却不听不进他的话。
“皇上,我们不能小觑匈奴的国力。即使我们杀了单于,他们自会另立新王。两国之间的征战还是会经久不息。”董紫枫心中不满,却仍卑恭请求。
“这么说,展将军原来是害怕打仗了?”年纪小小的少年天子竟冷言相嘲,“或者展将军认为做为驸马,不需要再为国家效忠?”
董紫枫差点气窒,凛声道:“臣不怕打仗。但打仗是为了国家的安定,百姓的安全。既然现在可以通过和亲的方式,让两国休战,让百姓休养生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战争呢?”
大臣们听了董紫枫一犯分析,觉得很有道理。有人向皇上提出:“先帝花了毕生精力与匈奴征战四十年,将其赶出关外。创造了我大汉辉煌基业,自陛下登基,继承大统,予民修养,国力大盛。这一次因为暗杀楼兰王,惹怒匈奴人兴兵来犯。既然被董将军击败,请求议和。也是深知我大汉昌隆强盛,只要我们将公主嫁作单于阏氏,必可保两国数十年和平。”
“说的好听,你们谁愿意舍得自己的女儿或者妹妹,朕封她做公主,和亲匈奴,远嫁蛮荒,去过那种饮毛茹血的生活。”皇上面露难堪,已经快要恼羞成怒,“前几日听说流珠翁主为了抗拒和亲的事,竟然绝食,闹得朕皇姐自荐要顶替流珠和亲匈奴,朕是不得已同意。而现在展将军又提出皇姐是太后三年前指婚予他,请求近日完婚。朕该派谁去和亲,你们说!”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