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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计生指导站在城东，徐海涛刚到门口，庄秀丽的电话又打来了。徐海涛一边接电话，一边往里面走。庄秀丽一看到他，便奔了过来，一张脸仿佛在盐水缸里浸过，苦哈哈的，语速极快地说道：“徐镇长，你可算来了。那家男人把自己的手指头给砍了，还不肯让护士做紧急护理，你看怎么办？这事如果闹到媒体上，镇上就被动了！”
徐海涛心中一惊，也不知道计生办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人会做出自我伤害的事。不过，现在来不及多问，得先让那人做处理，不然手指接不上，便问道：“人在哪里？”
“二楼，三号病房”
徐海涛跑上了楼。
三号病房里很混乱，有人哭，有人咒骂，有人喊，有人傻傻站着。徐海涛一进去，便有两个人走了过来，徐海涛认出是计生办的两个女孩子，看了她们一眼，问道：“情况怎么样？”
其中一个是副主任郑晓慧，看到徐海涛，仿佛落水的人看到了救命稻草般，说道：“徐镇长，他把自己的手指砍了，不肯处理。你快帮想想办法吧！”
徐海涛走上前，这才看到那个不断骂骂咧咧的男人一只手正在滴血，目光扫过他的脸，见他也正看向他。他便上前说道：“老兄，有事好好商量，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最要不得。”
那人朝他一瞪眼，声如洪钟般说道：“开玩笑？你当我是开玩笑？我不管你是谁，今天我就这句话，你们要想流掉我老婆肚皮里的小孩，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徐海涛知道这种人做事容易极端，所以，语气更和缓些，说道：“老兄，你老婆肚皮里的小孩，要也好，流也好，最终都要你们自己决定。好好讲就可以，不用意气用事。好了，你先把手处理一下，时间久了，那手指恐怕就接不上了。”
那男人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我们自己决定？我们能自己决定，你们把我老婆弄医院里来干什么？你们这种人啊，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被狗吃了。”
徐海涛吸了一口气，不想跟他多啰嗦，说道：“信不信随你。如果你想出院，现在马上可以走。但是，我劝你，先把手指头处理一下，要不然，少掉一截总是不方便。”
这时候，一直躺在病床上嘤嘤哭泣的女人终于开口了：“才新，你先去把手处理一下吧，我想他们也不至于就这样把我拖进手术室里去。”
徐海涛郑重地说道：“我们是政府工作人员，不是强盗，请你们放心，如果要做手术，一定会让你们亲自签字的。”
那男人盯了他一会，说道：“你是谁？你说话管用吗？”
徐海涛拿出身份证给他看了看，说道：“我是徐海涛，绩城镇政府副镇长，分管计生工作，如果你需要一个保证，这个够不够？”
男人并不大的眼睛紧紧地看了看那身份证，说道：“但愿你说话算话，要不然，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扔着这句狠话，他终于跟着一个护士走出了病房。
徐海涛侧身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这是一个很瘦小的女人，肚子看起来也瘪瘪的，完全看不出怀孕。他朝她点点头，然后朝站在一旁的庄秀丽使了个颜色，走出了病房。
徐海涛在大堂里找了个角落站定，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秀丽气呼呼的说道：“徐镇长，这就是我们计划生育工作的常态。这人，无非就是用这种手段威胁我们，要我们退步嘛！但是，我们是不能退步的，年前还有四个计划外，我们只要退一步，接下来必然一败涂地。计划生育率指标肯定完不成。我是无所谓，大不了不当这个计生办主任嘛，徐镇长，你可是新来的副镇长，第一年还在考察期呢，这指标要是在你手里没完成，那影响的可是你的前程啊！刚才，你就不该给他什么保证。”
徐海涛明白庄秀丽话里的意思，不过，他还是说道：“庄主任，这个我自然清楚。不过，目前这样把他们耗在医院里，也不是个办法。先让他们回去吧。我知道今年我们的形势很严峻，但工作，总要慢慢做。”
庄秀丽不甘心，她把这大肚子弄医院里来可不容易，要不是她男人弄这么一出，早上她就让她进手术室了。她想，徐海涛应该是怕了，脸上便露出一丝鄙夷来，说道：“徐镇长，我知道你肩上压力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你不好交代。但是，徐镇长，我跟你说，计生工作几十年，这样的事也算不上新鲜，我见得多了。这种时候，关键还是要稳得住，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我是坚持让她把孩子流了。这样，接下来，其他几个计划外的工作也好做了。”
徐海涛理解庄秀丽的想法，但是他的看法不同。这些年，省里已经做了两次关于单方独子生育二孩的意愿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意愿并不强烈。而随着我国老龄化的到来，人口红利期也将过去，接下来，放开二孩政策肯定是必然趋势。当然，他也理解，趋势是趋势，在基层，在政策真正落地前，工作还是要按部就班地完成。
但是，工作方法上是有讲究的。
他说道：“庄主任，我知道计生工作很难。但问题是，我们这样子把他们放在医院里耗着，意义不大，影响却很坏。更重要的是，上面也有要求，做人流，一定要夫妇本人自愿。现在已经十多年前了，我们要注意方式方法，更要切实地从他们的立场去想一想，他们是不是真有必生不可的理由。”
庄秀丽有些嘲讽地笑了：“徐镇长，我说了你不要生气。理由？这种东西，动动脑子想想，总能想出好多来。哪一个计划外，没有几条合理的理由？”
看来，庄秀丽一时之间是无法沟通了，他也不想再多说，便说道：“先回去吧。具体情况，回去我们再商量。”
庄秀丽气嘟嘟地说道：“回去了，下次再要把他们弄来，我可没这个本事了。”说着，便转身走了
徐海涛不想和她吵，女人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让她冷静一下反而好。他走过去，把郑晓慧叫到一旁，交代了几句，便走出了计生指导站。
抬手看看时间，已经来不及坐镇上的车了，便直接给方华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等他。将车子开回小区，上楼洗了个澡，换好衣服走出来，便被陈盼盼堵住了，贼兮兮地盯着他，问道：“从实招来，昨夜是不是和美女书记共赴巫山云雨去了？”
想到秦岚岚，徐海涛感觉胸口便微微发热，伸手在陈盼盼肩上推了一下，说道：“快刷牙，一嘴的酸臭！”
陈盼盼却不肯罢休，扑上前，狗一般在徐海涛身上闻着。徐海涛无奈地翻个白眼，回身拿了毛巾在脸上擦一下，说道：“你离我远点，一身的香水味。”
陈盼盼认真地看着徐海涛，笑道：“涛子，终于将你这处给破了，今天晚上庆祝一下！”
徐海涛懒得理他，拿了公文包，到小区门口吃了碗面，然后才给庄秀丽打了个电话。庄秀丽的声音依然带着明显的不服气，说道：“我们在办手续了。”
“辛苦了。”
挂断电话，徐海涛打了个车到镇上。刚走到办公室门口，便看到骆丹从走道那边走过来，他便开了门等在门口。骆丹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酒红色薄呢套装，难得的化了淡妆，看到徐海涛站在口口，笑道：“怎么，在等我？”
“骆书记，我有事情跟您汇报。”
骆丹笑笑，随他一起走进了办公室。徐海涛一边给她泡茶，一边便将计生指导站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骆丹有些疑惑：“这种事情，重要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如果真有困难，就跟彭主任汇报，跟我说是没用的！”
徐海涛知道骆丹理解错了，便解释道：“骆书记，您的支持可是有很大用处的。计生办现在手忙脚乱，人手真的不够。”
骆丹笑笑，伸出右手食指朝徐海涛虚点两下，说道：“你个海涛，说来说去原来还是问我要人。好了，我知道了。”
骆丹走后，徐海涛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后理了理思路，他觉得那个计划外的事情得妥善处理，处理不当，要么影响计生办工作人员的情绪，要么影响下一步计生工作的开展。
一杯茶喝完，徐海涛起身往彭宇办公室走。刚走到过道里，正好看到庄秀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庄秀丽脸上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开口说道：“徐镇长，人我们已经送回去了。”
徐海涛点了点头，说了一声辛苦了。
庄秀丽仿佛有些犹豫，片刻又说道：“我跟彭镇长汇报了一下用车的情况。”说着，便走了。
看着她结实的背影，徐海涛微微有些发怔。他倒是没想到，她动作竟会这么快。看来，庄秀丽也没他认为的那么直爽啊。
不过，既然庄秀丽找了彭宇，他就更要去跟彭宇汇报了。有些事情，总要当面说，才更清楚。这样想着，徐海涛往彭宇办公室走去，还没敲门，彭宇就看到他了，脸上依然笑眯眯的，说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