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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锦就这样走了,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城,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是活还是疯,一切都充满了神秘的色彩。
民间生出无数种流言,有人言皇上放过甄侯府一族全是燕王殿下在求情,但余怒未消,皇上不能整治整个甄侯府,只能带走简锦。
众人观望甄侯府,大门常开,每天都有人进出,甚至甄侯与常缇将军的婚事又重新提上日常,显然什么事也没有,这种流言也就不攻自破。
很快又有人言皇上根本没有做什么,而是简锦恢复女儿身之后不想再屈服燕王殿下的淫威,连夜逃出京城。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燕王殿下早已收到消息,在前方路口抓人,又避免她再次逃跑,悄悄地将她关在燕王府后院。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全都聚焦燕王府,但是谁又有这个胆子进去一探究竟,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提起这茬事。
京城的繁华天下闻名,每日千万人流在城门口进出、买卖、嫁娶、奔丧,流言在此滋生,也在此被覆灭,转眼间,世人尽数忘却金氏与林将军情深不渝的传奇,简锦和燕王之间的故事也成了昨日黄花。
时间一过数月,春暖花开,日影明媚,皇上病情愈发严重,懒理朝政,朝上群臣纷纷请之皇上立贤。
隔日,册封太子的圣旨终于传到燕王府上,择日即是册封盛典,在此之前甄侯与常缇的婚礼也已筹备妥当。
喜帖早已送到燕王府门,下人踌躇几番,最后还是触怒燕王,寻了个机会悄悄交给长寿。
这份喜帖到燕王府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烫手山芋,长寿也不例外,知道这份喜帖背后代表着什么意思。简照笙是简锦的大哥,他成亲当日,身为亲妹妹的简锦即使身处千里之外的古兰,也理应会出席。
深思熟虑之后,长寿敲开书房的门,楚辜正在案前埋头办公,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只道:“何事?”
长寿便将甄侯府送来的喜帖呈交上去,楚辜扫了一眼又收回,淡淡道:“先放着。没有其他的事就退下罢。”
将喜帖放在案角不起眼的地方之后,长寿又担忧地看了眼楚辜之后,方才走出屋门。
春日暖融融的,书房外头树影地儿一片片,葱葱郁郁。长寿还没有走下台阶,迎着漏过枝叶的日影,就已油然感受到一股严寒下的冷意。
他不是为自己心冷痛苦,而是为王爷。
自从那天简锦一走了之,此后数月更是杳无音信,没有人清楚她的去向,楚辜没有吩咐属下去调查,更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这个人,每天大多时间都待在书房处理公事,到点了就回到屋内休息,从不召唤任何丫鬟进屋服侍,也从来没有过借酒消愁的时刻。
他的日常起居恢复到从前的状态,像是从前的燕王回来了,整个人再度变得冷静、镇定自若。
这一切看上去似乎正常无比,正常到长寿都差点以为王爷不再念着过去,可是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傍晚王爷躺在城墙之上,躺了半个时辰之后起身时眼睛都是红的,下巴绷得紧,咬肌都鼓出来,像杀了人般的癫狂失神。
从那以后,长寿就知道要王爷彻底忘掉过去的一切,是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能让时间慢慢减轻王爷心底的伤痛。
在这明媚的太阳底下,长寿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
此时书房内,楚辜搁下笔,拿着喜帖看了几眼,嘴角弯了弯,却是露出嘲讽讥诮的意味,随后将喜帖扔在一旁,重新批阅剩下来的折子。
然而他握笔许久,始终没有落下去,思绪更是不能其中起来。
自她别后,还从未有过这般心绪不宁的时刻,楚辜无可奈何,又再撂下笔,重新将喜帖翻出来。长寿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问题就在于他会不会去参加。
日影斜入窗,照得书房明净整齐,纤尘不染,楚辜将被捏在手心的喜帖撕成两半,放在刚刚燃起的烛火上,眼睁睁地看着他瞬间化为一堆灰烬。
屋内满是燃烧过后的烟味,细碎的灰烬弥漫开来,他坐在其中,一双漆黑的眼睛恢复清明,凌厉而又利锐。
傍晚之后,楚辜起身去了跨雪院。
屋内点着香炉,薄香如梦似幻,幽幽萦绕。
孟酒正在榻上小憩,浑然不觉他的到来,直到屋内丫鬟都被屏退下去,被关门声惊动,她才迟缓地睁开眼,发觉不知何时楚辜已来到身畔,正垂眸凝视她。
孟酒迷迷糊糊地问道:“你是谁?”
楚辜答道:“我是你弟弟。”
孟酒又道,“弟弟是谁?我不认识。”
楚辜默着看她,一双黑沉的眼瞳忽然落了道不清的悲哀。
孟酒能察觉到他的难过,想靠近却又不敢安慰,小心翼翼道:“我真不是你姐姐,你快走吧,不要让宫人们瞧见你了。”
楚辜闻言便问道:“你还记得宫中的事情?”
孟酒却是听得好笑,“我乃是公主,自幼便长在宫中,倒是你一介无名之辈,突然闯进我殿中,又迟迟不肯走,问这些奇怪的话,到底有何图谋?”
楚辜立即明白她的记忆出现错乱,将现在记成从前在皇宫的日子,也便不拆穿她,起身道:“我不打扰你了。”
孟酒哪容他想走就走,当即从榻上起来追赶出去,不料赤脚着地,脚下竟是往前一滑,额头直接往地上撞去,发出咚的一声响动。
她一抬头,额角流下血来,流进她氤氲沉沉的眸子里,整个人又开始不清醒,口齿不清地道:“儿臣,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偷听父皇的话,父皇不要把儿臣关进冷宫呜呜呜……”
孟酒缩着脑袋,眼里露出惊惧之色,楚辜对她这幅疯癫的样子早已习以为常,抱她往床上走去。
“父皇饶了儿臣,饶了儿臣啊!儿臣一直都听您的话,不会把您对母妃做的事情透露出去……”孟酒深深地埋进他的胸口,浑身颤抖,呢喃着。
楚辜听到最后一句话骤然停下脚步,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说什么!”
孟酒被他吓了一大跳,立马抱住头摇晃道:“我,我不知道呜呜呜……你别逼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辜知道自己把她吓着了,放松表情,握住下她的手,像是小时候她牵着年幼的他穿过花团锦簇的御花园,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我不逼你,也绝不会伤害你。”
孟酒却是牢牢地记得他的凶样,一时半会还缓不过来,只一个劲地嘀咕念叨,含含糊糊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楚辜看他这样,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转而将她抱到床上。
见她下意识要躲进床角,楚辜突然动起一个念头,直接拖她到地上,随后负手在她面前来回踱步,面沉如水,神情威严,颇有九五之尊的气派。
孟酒一时被他唬住,吓得动都不敢动,双手抱膝沉默落泪。
蓦地楚辜停在她跟前,斜眼瞧她,以一种阴沉沉的语调道:“你既然说会听朕的话,那朕现在就问你,朕当初对你母妃做了何事?”
孟酒似乎真把他当成皇上了,一下子变得乖顺极了,连哭都是压抑着,小声道:“父皇您说过的,这么多儿子中您最中意四弟,为了能让他担当大任,磨炼他的意识,您要母亲死,这样一来母亲就永远不会为了母族人要挟四弟……”
说着又不禁哆嗦起来,立即爬到他脚边哭喊道:“父皇,儿臣听您的话,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您要相信儿臣一直都听您的话,您不能抛下儿臣啊!”
她说到这里,楚辜就已经猜到了一半,可是这背后的真相对他而言实在过于惨重,几乎不忍心去揭开,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低声道:“你连这个都清楚,应该也不会忘记朕是怎么对付你母妃的。”
孟酒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害怕的回忆,浑身颤抖得厉害,额头上立马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她紧紧抱住双膝,埋头痛哭起来,却是哭到一半,被楚辜抓起了脑袋,他双目如炬,电光般强硬地刺进她心底,定定道:“你要是不说,朕现在就将你灭口。”
孟酒哇的一下子就哭了,脸上满是泪,眼睛红肿,瞧她这样子可怜又无助。楚辜硬是狠下心来,逼着她亲口将真相说出来。
但是孟酒临近崩溃边缘,连说话都断断续续,极没有逻辑,“静,静安寺,那伙土匪……那伙土匪……”骤然咬紧牙关,说了出来,“不就是父皇您亲自安排的!”
楚辜闻言悚然一惊,心头犹如骤然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几乎都喘不过气来,更是久久不能回神,目光阴沉地望着她,一字字道:“你再说一遍。”
孟酒被他这样子吓死了,压抑地喘息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辜缓缓地垂下头,望着坐在地上捂嘴痛哭的孟酒,轻叹了口气,随即弯腰将她抱起来,孟酒仍当他是皇上,吓得连连退后,抵到床边上,又突然朝他磕起头来,一个劲地哭喊道:“儿臣都说给您听了,父皇绕了儿臣,饶了儿臣……”
楚辜麻木的心又被她这些话刺得无比生疼,将她抱到床上抚慰道:“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父皇岂会害你”他贴住她的额角,红着眼圈,轻轻哄道,“父皇永远不会害你。”
孟酒突然安静下来,乖乖地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他,似乎怕他突然反悔。
楚辜坐在床边,伸手抚上她的眼遮住视线,轻声道:“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父皇带你去御花园赏花。”
湿润沾泪的长睫轻轻掠过男人的手掌,孟酒立即阖了眼,却在睡梦中仍不安生,悄悄地拽了他一小角衣袍。
楚辜等待她呼吸渐稳,这才将手撤下来,她的眼睛周围全都是湿润的泪意,垂下眸便看到她拽着衣袍的手。
他心底突然滚过浓浓稠稠的苦涩,好似要漫过长河般,又生出一股惊人的骇然绝望。
天底下最没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他的父皇亲自派人去奸了母妃,又为了杀人灭口意图要害死亲生骨肉。
若不是母亲及时从中周旋,父皇念昔日旧情,姐姐就真的要长眠底下,成了一个哑巴死人。
最可笑的是,这么多年来他竟是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是昔日与母妃走得最近的颜妃才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一面接受楚歌的善意接近,一面又借着他调查颜妃。
最后真相竟是皇上授意,颜妃从始至终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
最可笑的是,皇上害他母妃,欲意灭亲姐之口,又冷淡他多年,为的居然是要锻炼他,历练他。
天底下最可笑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楚辜却是想笑都笑不出。
他迟缓地转过身,开了屋门,清新暖人的空气扑面而来,屋外丫鬟都一齐行礼问安。
楚辜眼前恍惚起来,不知为何会想起数月以前,皇上在船上亲自为简锦倒酒的画面,当时他分明看到简锦眼中含泪,将她接出宫后问起来,她却推说不是。
当时他已察觉古怪,却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也就没有接着问下去,直到后来薛凤带兵进城,她躲在薛凤的身后一言不发,再后来她不告而别,他一颗心碎裂四散,他狠狠地痛着自己,想着自己的委屈,也狠狠地痛恨她的无情离去。
然而现在他才知道她并非真无情,而是当日在船上,皇上对她说了什么话,又拿什么重要的东西威胁她,简锦这才迫于无奈转而妥协。
楚辜不禁深深懊悔,若是当时再问下去,哪怕是多问一句,就足以改写今日他们天各一方的结局。
一时想到情密处,楚辜顿然生出一股锐痛,不知不觉在下人面前停了步子,脸色都白了一截,就算在天色暗沉的傍晚下都能瞧得清楚。
丫鬟们不知道他被什么惹到,都不敢大声喘息,余光只察觉到王爷从他们面前经过,疾步出了院门。
守在院门边的长寿见到楚辜出来,正要跟上去,却是看到楚辜脸色极其的差,当即跟紧脚步。
哪知道楚辜越走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一看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又见他去往的方向是马厩,当即心里咯噔了下,忙上前将楚辜拦住,垂首道:“天色已晚,不知王爷要去往何处?”
楚辜骤然停下脚步,眸光沉沉,但也没有吩咐让他让开,长寿就强迫自己接受他的审视,心下又觉得奇怪,王爷像在看他,又像不在看他,因为王爷从没有使过这样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许久之后,长寿才察觉到楚辜从他脸上收回视线,淡淡道:“回去吧。”
就如同先前被他烧掉的喜帖,没了就是没了,人也一样,都已经走得远远了,现在去皇宫里追究又有何用,他到底是挽回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