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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辜为了她才被蛇咬伤,她本该和他一块同患难,但眼下却和害他中毒落马的薛定雪站在一起。
这在楚辜看来,她和薛定雪已经是同一伙人了。
想到这份上,简锦心情就低落起来。
不行,她得要寻个法子,不仅要救自己,还要救得了燕王殿下。
正想着时,薛定雪忽然拔腿从她身边离开,简锦视线跟着他,却看到他在楚辜身旁站定,问道:“眼神这么厉害,燕王心中是恨死了吧?”
这话说得这样毒,分明是要激他心中怒意。
简锦不由蹙起眉头,下意识看向楚辜,然而他只是阖了阖眼眸,面上瞧不出喜怒,但是她还是敏锐地从他紧攥着的拳头捕捉到了他的怒气。
她瞧见了,薛定雪自然也都瞧见了。
他来京城前做过功夫,对宫里头几位皇子的脾气性情还有喜好都摸索了遍。当今皇上统共十三位皇子,这些儿子里头,最属燕王的性子好摸。
往市井街头打探,无非就是几个词。
冷酷、绝情、喜怒无色。
倒是眼下这么一逼,轻易就将他的情绪逼出来了,薛定雪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些得意,笑了笑后朝他道:“不过燕王您放心,刚才咬你的只是普通的蛇种,毒性并不大,一夜过后就可以恢复如初。”
说完这话,他转过半边脸,问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简锦,“好徒儿,考虑得怎么样了,想用哪种法子走出去?”
他问得正是时候,简锦心中刚好有了计策,不回答他的,先是问道:“真没有解药?”
薛定雪道:“又不是中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毒,就是被蛇轻轻咬了一口,没什么解药。”
简锦皱起眉,面带狐疑道:“那就奇怪了,只是被咬了一口,燕王的脸色为什么这般差,跟死了人一样?”
“这种蛇在西域就叫做毒头蛇,凡是被它咬伤的人,很快面部发黑,印堂发紫,看上去气数将尽命不久矣,实则不然,只是麻痹全身,暂且让人走不了路。”
薛定雪说着时,心头忽浮出一丝古怪,当下便顿了顿嘴,笑盈盈地瞧着她,“徒儿对他这么关心做什么?”
简锦却是没搭话,她一面思忖着,一面手一伸,朝他眼底下摊开了手。
薛定雪便往她掌心里瞧了一眼。
剔透玉身的短笛赫然置于中心,他就要伸手来拿,可是手心忽然一阖,立马教他扑了个空。
简锦两手持着短笛,杏眸如水,透着冷静的光色,“先把解药拿来。”
薛定雪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好徒儿,为师不是说了……”却见她忽然扬手,那短笛大半截都脱出了掌心,无端揪心,他急急转了话锋:“有有有,解药有的是。”
简锦将握着短笛的手放下了,另一只手摊开伸到他眼底下,说道:“给我。”
薛定雪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从袖中掏出一粒豆大的黑色药丸:“身上也就这么一粒,服下去了好歹能恢复些气色。”
简锦接过药丸后,又听他问道:“解药给你了,笛子该还给为师了吧。”
简锦只当没有听见,轻轻握起手心,抬脚往楚辜的方向走去了。
楚辜见她走过来,拧着双利眉头冷然怒视。
简锦只当没有瞧见,往他身边蹲下,接着轻轻拉起他绵软无力的上半身。
楚辜薄唇轻启,直接蹦出一个字来:“滚!”
他的嘴巴抿得死死,眼中怒意滔天,直射出道道火色。
简锦动作一僵,手指不由蜷起袖角,直揉得不成样子了,才低低地开了口说:“王爷就算恨我,也不要怠慢了自己的身体,您吃下这颗药丸后再来惩治我也不迟。”
楚辜冷着声道:“滚。”
简锦仿若未闻,低声道:“得罪了,王爷。”
话罢抬起他的下颌,这贸然的举动惹得他咬紧双排牙齿,原本是沉如黑铁的脸颊却透出一层隐隐的羞红。
嘴唇抿得死紧,撬不开。
简锦更觉不安,忍着情绪快速撬开了他的嘴巴,将掌心药丸倒进去,咕噜一声,男人喉结微动,发出水溜的声响,她便知道药已经吞进去了。
薛定雪在身后催促道:“徒儿,时候不早了。”
日影西沉,眼看天际黑云将要席卷而来,晚风里都捎着夜里的凉意。
简锦轻手将楚辜放下,又担心他躺着不舒服,便往他脑袋低下垫了些杂草,虽然知道他心里不大乐意,但是她不能不报这救命之恩,轻声道:“王爷现在这里呆一会,待会……”
待会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
简锦动了动嘴唇,并没有接下去说。
楚辜待她态度更加厌恶,只从鼻腔里哼了声,当即阖了阖眼眸。
简锦也没有好多说的,起身随早已等候多时的薛定雪离开。
山峦起伏之间,幽林野树相接之际,隐隐响动着狼的哀鸣。
简锦心头忽跳,脚步也随之停下,一旁的薛定雪见状也便停下,站在她身旁问道:“怎么了,徒儿?”
简锦看着他,斩钉截铁道:“你是故意将他一人丢在那吧。”
薛定雪闻言,唇角忽然绽开一抹笑意,说不上是什么意味,语气含糊道:“何以见得?”
简锦抿了抿嘴唇,说道:“你知道天黑之后野兽将要出没,他虽然服了解药,但是药效却并不一定很快就见效,到时候野兽攻而击之,他绝无退路可言。”
她的语气流利而干脆,字字在理,是挑出错的。
薛定雪听而笑之,唇角笑意愈发深了,将脸颊两旁的酒窝隐隐印了出来,瞧着温纯无害,是一副邻家翩翩公子哥的模样,可是说出来的话确实教人心头一寒。
“那你想怎么做呢?”
听得这话,简锦便知道自己说的没错,当下冷凝双眸,眼上远山墨眉更是紧紧地拧起。
薛定雪见她不说话,脸上笑容却是温柔了些,悄然地朝她靠近一步,修长如竹节般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头,轻声道:“心善是一件好事,可是也要看这份善心是给谁的,徒儿不妨想想这几日来的遭遇,除了萧家两兄妹的威逼利诱,这燕王待你又是怎么样的?”
说到这里,便明显地看到简锦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这份细微的动静仍是敏锐地被他收入眸底,当下心里笑了笑,更是将声音放柔,仿佛自带了一股蛊惑的魅力。
“他轻贱你,蔑视你,把你当空气人一样,就连刚刚你亲自喂给他解药,他却是怒目相对,如果他不是矜持自己的身份,说不定还会往你脸上吐口水……”
简锦垂下眼帘,眸底情绪全被羽扇般的睫毛遮住。
却微微地颤了颤。
薛定雪说的话的确没有错。
世人但凡提起他来,都不敢说他名字,而是以煞神代之。
这何尝不是一种无声的害怕。
他待任何人都是这样的,冷冰冰的,不带一点感情的,之前她想,他只是从小缺少情感的呵护罢了,被人细心温柔地对待,心里迟早是会暖的。
可是自打前几天再次见到他后,简锦才发现这一切错得离谱。
他目中无人。
他轻蔑身份卑贱的下人。
他因这天生的贵胄身份而傲到了极点。
她这样苦苦地为他追寻答案,是又了什么呢?
简锦只觉茫然。
她微微抬了眸,正对上薛定雪的眸光。
周围风更冷了一层,从正面扎进她身心,又猛然贯穿,只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薛定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徒儿,你要好好想清楚。”
在一个人举棋不定时,这些话最容易钻进人心里。
简锦抿了抿嘴唇,看着他的一双杏眸里幽幽冷冷,似乎蕴藏着一种隐晦的情绪,但说出来的话只有简单两个字:“走吧。”
薛定雪这才笑道:“这才是为师的好徒儿!”
两人重新往前走。
狼鸣越发得近了,天际与断崖相接,隐隐约约之间似乎有萤火划过。
风却是吹得人脑仁更疼了。
薛定雪走在面前,心头始终萦绕着一抹不安,忽然一阵幽风刮来,兜头凛冽,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于这短暂清明中,心头狂跳。
薛定雪暗道一声不好,当即回头。
身后幽林簌簌,空无一人。
*
跋涉了一阵,简锦才寻到原路。
夜色渐染,拨开面前一簇杂草,却先听到一阵阵沙哑的咳嗽声,紧接着便看到男人弯腰捂着胸口,正扣着嘴里刚吞下去的解药。
脚步声带来了细微的动静。
男人当即停住动静,循声望来。
幽幽肃肃的一抹眸光,如狼般闪着潜伏的嗜血光芒,教得简锦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垂了弯俏睫毛,抿平唇线,轻声道:“王爷,我来找你了。”
楚辜却是冷眯了双凤眸,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之际,他守着伤,呼吸微喘。
气氛更冷上一层。
简锦垂下眼帘,低声道:“王爷。”
如鸟忽啼叫,她这声低喊也是破了这份僵硬的寂静,楚辜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嘴角微微涎出的银白液渍,而后便扭曲起来,讥笑一声道:“你来做什么?还怕本王苟延残喘死不了是吗?”
简锦摇头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想解释得更多,但动了动嘴唇,话都到了嘴边,不知为何,难以启齿,又瞬间打回肚中,如哑了般。
这份沉默,瞧得楚辜讥笑意味更浓,“你也少说废话,若有这个胆子尽管来,把手脚做干净了,不然本王必将十倍报回来!”
简锦知道说得再多,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一个奸诈圆滑的撒谎精,眼下也没足够的时间解释,她担心薛定雪很快追回来,也便暂且压下心中的思绪,朝他走去。
楚辜瞬间寒眉怒斥:“滚开!”
意料之外的抗拒,简锦就当没有看见,更没有听见他的怒声,自顾自弯腰轻手扶起他来,并说道:“我知道王爷心中有恨,我也不会躲,只是恳请王爷把时间放宽些,等出去后再计较也不迟。”
听得这话,楚辜只一声寒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