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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后来人的脚步声伴着拐杖驻在地上的响声,叩,叩,叩,像是敲在她心上,一步一步紧的慌。
现在家家户户都接了电,但祠堂还是点着蜡烛,守堂人说,老祖宗不接受这从外面来的东西。如此老顽固,世界外如何并不重要。
林花花低着头,看见前面来人脚上一双黑色的老布鞋,驻着拐杖又往前面走了几步,从柜台上拿了三条烟,在蜡烛上点后甩了甩,在牌位前点了三下头,把香插上。
那只猫一见来人,从桌子上跳下来,跑到脚边蹭了蹭。
“这回来也不说一声?”老人把拐杖叩的一声驻地,有些责怪的语气。
林花花抬起头,咬着下唇转着眼眸想了想,呵呵一笑,讨好道:“这回来不就马上来跟您老人家说说嘛。啊嬷(奶奶的称呼)。”
老人一身黑色的布衣,驻着龙头拐杖,满头银发,脸上遍满了褶子,有些驼背,但声音依旧洪亮,她慢慢问:“你,去了跟七大门派碰头没有?”
林花花手撑着地上刚想起来,迎来一个眼神,她又悻悻然跪下,弱弱回道:“去了,见了七门派的人了,为首的是五菱的,全都来了就崆峒不见人,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对付水灵呢。不过,阿嬤你不觉得蹊跷吗?都这么多年了水灵何来能力接触封印?反正我是不相信那些人了,个个心怀鬼胎,当天晚上我就逃出来了!”
老人抓着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驻,骂道:“自作主张。不管如何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变,七门派有理有据,就算过去那么多年,符录也是从不打退堂鼓的。”她走过去用拐杖指着躺在地上的茶唯问:“这又是谁?”
“同学,学校里的同学。”她想也不想,张嘴就来。
老人轻轻一笑说:“你不是已经毕业了吗?”
“那就是老同学咯!”
“混账!阿嬷还没瞎,这细皮嫩肉的脸是海边人有的吗?”
林花花扁嘴,心里打着小九九,转了黑不溜秋的小眼珠子,半响后,承认错误般姗姗道来:“好啦,我跟你说实话。因为贪玩从五菱那里跑出来没有回家,就直接坐车去广州了,在那边认识了她,阿嬷说的啊,知根知底才不会被骗,她说了她的事我也说我的啊,我是符录未来的掌门嘛,就露了小两手,她就想跟我学学怎么练符,我也不能灭了我符录的威风让人家知道我只会套神索嘛!这不就来学两招…别的…招式!”她露出右边的小虎牙,天真无邪对着老人笑,又说:“交个朋友挺好的嘛!大家好朋友啊,好朋友嘛,一定要坦诚相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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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唯醒来天已微亮了,她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着眼前的几十个牌位,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昨晚的一切恍恍惚惚,她只记得看见一只猫,对了,她跟林花花翻墙进来的。她摸着那只猫,摸到下巴的时候感觉一股电流强劲的窜进身体,身上每个细胞都感觉疼痛,可以说是被疼晕的,这会,身上还酸麻酸麻的。
她抓抓头发,四下张望,林花花呢。
那只猫从屋顶的横梁上跳下来,我的妈呀,起码都有十多米就这样跳下来,落在她跟前。它在她面前半蹲坐下,偏着脑袋,喵的一声,在笑。
一只猫居然会笑。
不对,不是平常那种猫。茶唯这会才看清,这猫脸盆比较大,眼睛贼有力,身体倒是跟家猫差不多大。身上的毛发很漂亮,头顶金黄色的斑纹,从脑袋退下去由黄变白,屁股上的毛是一圈一圈晕开的金色,没有尾巴。
她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做两跑出祠堂。
“阿嬷说的啊,知根知底才不会被骗...大家好朋友啊,好朋友嘛...一定要…坦诚相待啊!阿嬷说的啊,知根知底...才不会被骗...大家...”
茶唯看见,林花花单脚站着,一副金鸡独立的架势,手臂张开,两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上各飘着一张黄符,声音沙哑不停的念着。
头发因汗水打湿早已湿哒哒的粘在脸上了,她看见茶唯来了,赶紧挤眉弄眼。右手抽出一会招呼她过来。
“妈了个鸡你睡到现在是不是爽翻了?本掌门从昨晚被罚到现在根本停不下来!”她说完又朝着屋里喊:“大家好朋友嘛,一定要坦诚相待!”
茶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你这是干什么?”
“受罚啊!一定要集中精神,不然符落我奶就知道了!”她把脚偷偷放下,眼神贼狠狠的瞪向祠堂,说:“那贱人居然敢打小报告,昨晚太匆忙,让我紧张的把那贱人都忘了!”
茶唯望着门口那只偏着脑袋在笑的猫道:“你家猫怪恐怖的!”
林花花翻了个白眼道:“那不是猫!属于兔狲一类,不过活得有些年头修为不错,就是太贱了你知道吗?妈了个鸡,此仇不报我泄不了恨!”她有些咬牙切齿,手中黄符震荡,她赶紧闭嘴稳住之后又说:“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咱们来干嘛,先缓兵之计,过了这一个坎再说。你在这呆着,别出去,族里人认生你出去肯定被五花大绑还兴师动众的!”
茶唯一脸惊愕,什么地方,简直夸张。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样的村落,她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快速的打字:“这边有点情况,你们按兵不动,别露面!”掏完赶紧放回兜里,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往那只兔狲方向扔去,骂道:“敢吓我!”
“哎!昨晚我不是碰了它吗?然后就感觉疼得我根本承受不住!”她回想起来身体都起鸡皮疙瘩,那种痛简直无法言喻。
林花花本是不想解释,但都怪自己疏忽大意,忘了这货的存在。又把脚放下来稳住身体说:“天上三神地下四仙,四仙猫,蛇,狐狸跟黄鼠狼一旦有了修为,不是风,就是电。顶背朝天,天上有神理当畏惧敬仰,虽然有修为但不敢明目张胆。朝天那部分肯定是没带电,你下次看准就往死里揍,放心,它死不了!”
茶唯发现,自从认识了寺清,这个世界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猫身上带电吗?不对,什么兔?
九月份,晨曦时分还有些凉意,到了接近午时,这热头也是可以晒死人的。特别靠近海边的小渔村,海风毒得很,茶唯终于知道林花花怎么黑成这样,一白遮三丑,跟黑妹似得。
林花花独脚站着,额头汗流下眼睛酸疼酸疼的。记得她小时经常调皮,就接受这样的惩罚,指上飘着的两张黄符,必须集中精神才能保持,她是半刻都偷懒不得的。偶尔把脚尖往地下一放,兔狲就会喵的一声叫唤,她眼神里尽是不爽。
茶唯坐在祠堂大门的楼梯上,屋檐遮顶,倒也不晒。偶尔一阵风吹拂过来,带着淡淡海水的咸味。她双手撑在身后,斜斜的坐着。
林花花嘴里还念叨着那句,声音一弱下来,兔狲就叫唤,她实在恨死它了。
小时候就觉得这东西一点也不讨人喜欢,长大越发觉得讨厌,最会通风报信,最会打小报告,还特么每次受罚都站岗守着。
兔狲吹着凉风,打了个哈欠,四肢伸直趴在地上,微微眯眼。
茶唯看着身边的兔狲,茂密又顺直的毛发柔柔的,脸盆比家猫大一点,显得有点笨拙,越看越觉得可爱。手伸过去想顺顺毛,想起昨晚吃的亏,又抽回来。
老人从祠堂里边走出来,对着院子里晒太阳的花花说道:“行了,洗手吃饭吧!”
她感觉得到了大解放,拖着沉重的步伐,猫着腰,把头发扎起来,嗓子快冒烟了,赶紧去后院水缸掏了一瓢水,咕噜咕噜的吞下去,末了,舒服的唉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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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零从树上跳下来,对着打坐的寺清说道:“他们那么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寺清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接近中午时分,远远望去海滩那边,又几个小孩在那里跑跑跳跳,堆沙子玩。寺清在从地上站起身来,站在山上往下看。
最靠近海的那间屋子,有个女人拖着一大堆网,在门前的竹竿上晒了起来,挑挑拣拣,缝缝补补,头顶着一顶草帽,脖子围着一条毛巾,擦汗用。
“没什么大事,这里总归不隐蔽,往里头走点,找个僻静的地方等她们吧!”
文零把手机揣兜里,托着他的眼镜,问道:“你怎么知道不是什么大事?我是觉得她们两个一点都不靠谱,吊儿郎当的,特别符录那个妹子,嘴里没一句实诚。要我说,天黑之后,自己动手!”
寺清手一指那正在缝补渔网的女人说道:“这里就二十多间房子,加起来不到百口人,若真出了事,人必定集齐在一起。”说完她看了眼文零,笑道:“你这会还没她们有本事,有些事我们做不来,兴许连村口都进不得!”
话音一落,冷冷淡淡的别过头,走了。
“哎我说…寺清啊!你现在怎么这么冷冷清清呢?我记得咱们一起在学院时你每天都挺乐呵的呀?咱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清?”他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问道:“这么久远的朋友了,你发生什么事跟哥哥说嘛!”
文零记得,在学院那阵,寺清的笑容可温暖了,比朝夕还暖,还漂亮。
寺清头也不回。
换你埋在地下几十年试试,要还能乐呵,那心态,估计得比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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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赶路都饿着肚子,突然餐桌上各种海鲜,茶唯咽了咽口水,毫不客气大快朵颐,胃口美滋滋的。
两人形象毫不客气。桌子上的老人倒是慢慢的起筷,慢慢的嚼着。眼里看的尽是两只饿死鬼投胎。
“鱼不能翻身,不然去打渔会翻船的。”林花花含着口饭对茶唯说道,又把鱼刺挑了出来。说完还很得意的看了一眼阿嬷。
午饭吃完,肚子圆鼓鼓的坐在祠堂的屋檐下。地砖是用光滑的石头铺成的,很舒服的凉爽。
茶唯看了一眼手机,没电了。心里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悄悄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呀?我倒是不担心寺清,就是百目鬼那老不死的特别会碎碎念,保不准就怂恿人家寺清往村里跑来了。”
林花花点点头,表示十分同意:“那老不死的就一点也不消停,一有机会就巴结寺清,还特么喜欢说咱们坏话。不过咱们还是要相信寺清的,她属于冷静型。”她往后头瞄了一眼,兔狲不在,她才放心继续说道:“这几天只能按兵不动了!刚吃完饭我听隔壁阿叔来跟阿嬷刮了狂风或者台风等天气后,都是需要让阿嬷带着大家出去祭拜海神,大家才能出海!我偷看了日历,三天后就是好日子,到时我们就直接行动!”
“我在广州那边长大,有时觉得一些城中村就够偏僻的了,没想到你们这还有着这样的习俗,电视里一些老片偶尔会有这样的情节吧!但我觉得挺好的,在这里住着很舒服,空气很好。”茶唯眼神有些陶醉,甚至脑海里都想着,等寺清的事情办完了,她也不想在奔波劳累的了。
在城里每天吸着汽车尾气,出门开了几小时还在内环。还是这里好,住久了,心灵都彻底被洗涤了。
“这破地方有啥好的,玩也没的玩,我倒觉得广州好!多热闹。”
茶唯摇摇头说:“我爸去世以后,家里的亲戚也不来往了,除了局里一些同事平时磕叨,也很少有人跟我说话。你看,住在同一栋楼从不窜邻居,即使见面也谁也不认识。每天大家都匆匆忙忙的上班,又匆匆忙忙的下班,路上那些人走路比跑的还快,就算谁撞到谁了,头也不抬不当回事的继续走,多没人情味啊!”
是啊,多没人情味啊!
有时候真的不知为了什么,茶唯自问,她也答不上来。
“那个老人是你亲奶奶吗?”
“必须是亲奶啊,不然这样罚我能同意?本掌门还不弄死她!”林花花撅着嘴说道。
茶唯觉得好笑,又问:“你这个掌门是因为你奶的关系才当上的么?”
林花花哈哈一笑,她才不是靠关系的人呢,拍着胸口说:“全是靠实力,在我们这必须是实力杠杠才能当上掌门,你想,掌管符录一脉呢,多少人呢!”
茶唯眯着眼睛看她,表示有些怀疑。
“好吧!是没人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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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花一直都跟着阿嬷长大的,就住在祠堂的后边,有两个小房间,装修也很古朴。每次她点蜡烛都会埋怨啊嬷是个老顽固,现在都拿苹果六的年代了,虽然她偷偷出去才买的手机藏着掖着也不敢拿出来吧。
农村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茶唯看了眼手表,还没九点就准备入睡了。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回想起之前爸爸还在的那些年,印象极深的是他一向嫉恶如仇,从没觉得她是个女儿家家的,照样用军队的规矩苛求她。
那些苦日子,却让她笑着睡着的,嘴角还是弯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