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弩箭刺中了那道人影,与风飞玉齐齐倒地。
风飞玉抬起手,看着手指上殷红的血迹,再看看自己怀中倒下的人,神智似乎有半刻恢复,“师兄……”
封少泽立即上前,检查风神医的伤势并且点住几处大穴,可……弩箭是用特制短弓发射,而且距离又近,直接穿透风神医的身体钉在了他之后不远处的灌木之上,鲜血直流。
封少泽一时间神情凝滞,顿了一下,立即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瓶取出一颗玉白色的药丸就要送入风神医口中去。
风神医无力的摇了摇头,“不……不必……浪费了……”弩箭正穿过他的心脉,吃什么样的救命仙丹都是无用,他口中已经开始涌出鲜血,却还要虚弱的将视线转到风飞玉的身上,“师妹啊……咱们药王谷医宗门下……自祖师爷开始,就早传下祖训……不得涉足朝廷……你……哎……”
他说了两句,又觉得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再来说这些话早都没有意义,他原先不知道师妹到底做了什么事情惹这么多人要她的性命,现在也没了知道的必要,“我……怕是活不成了,再也护卫不了你了……”
风神医说着,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了,“说来这些年……我又何曾护卫过你……”
风飞玉异常的安静,与方才的癫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呆呆的看着风神医的脸,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风神医身上不断涌出的鲜血,“师兄……你怎么变得这么老……”
风神医叹息一声,知道她又开始神志不清了。
他不在与风飞玉多说,看着神色深沉蹲在一侧的封少泽,“你……”他实在是厌烦了那声师伯,在这样的时刻,迫切的想要听封少泽唤一声父亲,可……他这样从头至尾没有尽过一日父亲责任的人,又如何要求别人这样的称呼?他……就要死了……没有那层关系,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师伯,有了那层关系……封少泽会难受吗?
风神医不愿多想,自嘲的告诉自己,都要死了,便也不要搞出那么多的事情,只当是少让一个人伤心挂怀吧。
封少泽沉默良久,“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
风神医吃力的看了不远处的蓝漓一眼,“她……你知道的……”
封少泽滞了滞,“我并没有把握。”他自然明白,风神医说的是幽兰醉的事情,但幽兰醉只存在在古籍之中,他也只是看过寥寥几句记载而已。
“别担心……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相生相克的……你一定有办法……咳咳……”他咳嗽了两声,唇边涌出大量的鲜血。
封少泽默了默,许诺:“好,我必尽全力。”
风神医心中稍感安怀,视线再次落到了风飞玉的身上,风飞玉还是很安静,安静的有些过分,那双原本阴恻恻的眼睛,没了往日的阴森,变得迷茫起来,她看着眼前变得苍老不如自己记忆之中的脸,忽然道:“师兄!”
这一声,如同她往日的唤法却是不一样的,散不去的阴森之中带着几分震惊和意外。
风神医笑了,“你……”
“师兄,我……我想起来了……”风飞玉面色惨白,“我性子过激易怒,这些年都是时好时坏,前些年更是……自己做了什么都开始记不清楚……我一直记着找你,找少泽……可总是记不住太久就又暴躁起来……”
她说着,脸上带着浓浓的歉疚。
风神医虚弱的道:“我也有找你……”可人海茫茫,何处去找?风飞玉年少的时候便性格激进,那次受他和那采药女阿青刺激之后性格更是乖戾,时好时坏,这三十多年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将她折磨成现在这幅样子。
“师兄,你告诉我,我怎么救你!”懊悔之后,风飞玉很快回过神来,上下摸索着风神医的伤口,把脉,可那伤口上流出的鲜血却像是永远没有止尽一样,她只得用手去挡着伤口,可依然无用,鲜血漫过她的手,将她的衣衫也染红了。
“师兄……对不起……要不是我,你不会……”风飞玉声音之中带了泣意,或许是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或许是心境不同,她的声音也变了,不知道是不是风神医失血过多开始幻听,竟觉得那声音便是年少时候的娇蛮好听。
那时候,他们在药王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师傅的脾性有些怪异,但却也是顽童,他们每日照顾着师傅他老人家,一起采药,一起学医,药王谷虽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但风景极好,珍奇的药材也极多,有一次,师妹想采师傅说起的紫藤薄荷,误入后山迷了路,二人被困在其中三日三夜,他还因为救护师妹受了伤,当时师妹也是这样的口气,不甘却又不得不低头的说着她错了……
回忆总是无限美好。
“师兄……你不要死……”
风神医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好累,风飞玉的呼喊在耳边响起,虚无而缥缈,他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如在梦中一般,伤口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
他仿佛回到了在药王谷的时候,他与师妹师傅三人,每日逗趣,不亦乐乎。
那时年少,真好。
“师兄——”风飞玉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空洞的眼眸之中流出了血泪,三十多年,她第一次如此清醒,如此正常。
封少泽眼睛滞涩,袍袖下的手紧握,僵硬的立在一旁。
那声嘶力竭的声音,终于让蓝漓恢复了几许气力,她在白月笙的怀中站稳了脚跟,“风神医……”
白月笙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中,贴着胸前,“别看。”
蓝漓蹙着眉心,只觉周身冰冷无比,到底也是朝夕相处过的人,从未想过他会是这样的结果。
薄将军漫步上前,冷冷道:“风飞玉,随我走吧。”
风飞玉愣愣的呆在原地,抱着风神医的尸身,不回应,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她没有流泪,灰白的头发遮掩下那张瘦的早就脱了相的脸上也没有表情,但整个人却给人一种死气,生无可恋之感。
薄将军见她不应,招了招手,几个血滴子死士上前来,正要抓她,风飞玉却忽然有了反应,“别破我!”
薄将军挑眉。
风飞玉慢慢抬头,“华阳王,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让我师兄在一起。”
白月笙几乎没有考虑,便知道风飞玉所言为何,“好。”
风飞玉点头,一旁的颂先生立即上前,风飞玉低声耳语了两句,然后在颂先生手中放了一个东西。
风飞玉的视线,再次落到了风神医的身上,露出一个笑容来,“从云哥哥,以后我都不任性,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了。”
那是一个几乎称得上是幸福的笑容,出现在风飞玉那张诡谲的脸上,显得深深的违和而怪异,她靠在风神医的脸颊声蹭了蹭,缱绻之中带着恋慕。
薄将军方才是碍于华阳王,如今却是早已经没了耐心,“来人——”
他话音刚落,却见风飞玉神情有些奇怪,下一刻,整个人软软倒下,和风神医倒在了一起,血迹蔓延将二人衣衫和周身全部染红,亦染红了他们身下干枯的地面,还在向不远处蔓延。
薄将军正要上前,却听一旁一声冰冷男音漠然道:“她死了。”
薄将军抬头,是封少泽。
封少泽一身儒雅,神情淡漠,如同平常一样,淡淡道:“你若不放心,可以看着他们入土。”
薄将军客气道:“这是我的职责,还请封先生不要见怪才是,还有,这次的事情,多亏了封医宗,不然也不能完成的这样顺利,等回京之后,我必定会向圣上禀明。”
这是警告,因为封少泽根本没有任何助益,一直在拖他们后腿,若非薄将军机智,只怕这一队的血滴子不但会无功而返,还可能如同乾队一样被灭的悄无声息。
白月笙冷冷道:“薄将军,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了,让这样多的虎翼营士兵围在此处,是不是不太合适?”
薄将军抱拳道:“是,王爷说的是,在下立刻让他们撤回各自驻地去,今日之事,让王爷受惊了,回京之后在下一定登门道歉,只是这风飞玉——”就是死了,尸体他也是要带回去的。
白月笙道:“一个死人而已,薄将军在担心什么?”
薄将军公式化的道:“莫名气死回身的也不是没有,他们又是医宗门下,医术冠绝,在下不得不防。”毕竟,当初蓝漓生死也是众所周知,谁能知道一年多之后她还能活生生的出现?
白月笙冷笑,“薄将军这是不给本王面子吗?风飞玉的事情,本王自会和皇兄亲自交代,若出了任何事情,也自有本王来担待,不会牵扯薄将军分毫。”他已经答应了的事情,必定不能言而无信,而且,蓝漓的幽兰醉,很可能还需要封少泽的助益,风飞玉和风从云对封少泽来说关系重大,风飞玉已经死了,这条命没什么纠结之事,这具尸身,却是要保下的。
薄将军浑身一凛,知道白月笙此时是真的有些动怒了,“王爷……”
“你走吧。”白月笙看向薄将军,“本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不劳薄将军教导了。”
话已至此,薄将军如果还不识时务,今日这僵局怕是难以打破了,薄将军笑道:“在下不敢质疑王爷,只是皇上的命令,在下也不敢怠慢,所以在下想亲看他们下葬,也好回去有个交代……”
白月笙并未多说,算是应了。
蓝漓远远瞧着风飞玉和风从云的尸身,忽然看向封少泽,问道:“火化可行?”
封少泽滞了一下。
白月笙也是一顿。
蓝漓转身,悄然对白月笙道:“不管她做了什么,火化,留骨灰就是,让皇上放心,也免得她死后不得安宁。”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镇定的很。
封少泽和薄将军二人都有些意外。
但对这件事情,薄将军自然是没什么异议,他要的,无非就是风飞玉一条命。
封少泽没有想很久,点了点头。
“照王妃说的做吧。”
虎翼营士兵很快散去,战阁护卫找了干柴来在空地上搭成了火架,将风飞玉和风神医的尸身放了上去。
战坤点燃火把,交给封少泽。
封少泽站在那里许久。
夜风很冷,但没有人多说什么,薄将军也冷冷的瞧着。
终于,封少泽长叹一声,别过眼,将那火把丢到了干柴堆上,浇了油的木柴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在最短的时间内,火光升腾……
蓝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里,只记得那漫天火光之中,自己似乎有些头晕,便昏昏沉沉的倒在了白月笙的怀中。
她坐在床榻之上,拉起被子下床,转眸,一旁的坐榻上,白月笙靠在那里打盹儿,手中握着一本书。
蓝漓莞尔,拉了毯子正要盖在他的身上,他却忽然醒了过来。
“醒了?”蓝漓还是将毯子盖在他的身上,“虽然此处不如京中那么冷,但好歹也是冬日,冬日里,着了凉可有的受。”
“是。”白月笙笑着将蓝漓拉来坐在一侧,顺势将毯子给她也盖在了腿上,并唤来战英,让准备一些好下咽的吃食送来。
“这是哪?”蓝漓问道。
“富县别院,离京城大概还有几日路程。”
“哦。”蓝漓点点头,“封少泽怎样了?”
“一直很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次也随着我们一起回京。”白月笙叹了口气,“他虽是随着薄将军一起南下找寻风飞玉的,但想必在那件事情上也没怎么用力,反倒是一直拖他们的后腿,给风飞玉生存之机,这次回到京城,难免要被皇兄迁怒了。”
蓝漓想了想,“说的也是,皇上本来就因为叶小姐的事情不怎么喜欢封少泽,这下好了,又给了机会了,但……皇上的目标是风飞玉,风飞玉都已经死了,他也不至于对封少泽怎样吧?”
“京中等着皇兄处理的事情多着,想必也就是心中不舒服一下,还没时间找封少泽的麻烦。”
蓝漓笑了笑,“说的也是,对了,那会儿风飞玉告诉了你什么事情?”
白月笙顿了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