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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正回到家,看见易珊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走过去问道:“姐姐走了?”
易珊道:“嗯,刚走。”
他挨着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说道:“她找你有事吗?”
易珊指了指茶几上的盒子,“她把妈妈的遗物给我。”
关正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安慰道:“那你好好收着。”
易珊道:“我会的。”
那个盒子里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是一只古朴的银锁。锁片已经发黑,上面的系着红绳颜色折旧,红线被人摩挲地生了细细绒毛。易慧说,她当年走的时候带走了这只银锁,这是你出生的时候,她和易爸一起给你选的。
易慧说,她爱秦颂,也爱你。
易珊突然向关正问道:“你认识秦家的大太太吗?”
他想了想,反问易珊道:“你是指伯言哥的母亲?”
“嗯。”
“我没见过。她很早就过世了。”
“她这个人怎么样呢?”
“不怎么了解,据说很漂亮,秦伯伯很喜欢她,不过身体不怎么好。”
“哦。”
关正奇怪地看着她,“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易珊笑笑,“听说她和我妈妈长得很像。”
关正愣道:“我没有听秦伯言说起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问。”
易珊本想让关正帮她去秦家拍张照片,但想想还是算了,长辈的事情已然过去,她这么追问下去,反倒没有意思。
她摇头,“不用了,随口问问。对了,你下午去哪里了?”
关正道:“现在终于想起问我。我去拿喜帖了,等会儿啊,我去拿来给你挑。”
说着他起身去了客厅。
易珊抱着水杯,望着遥远的天际。夕阳西下,暗金色的光线把天边的云层染成一层层薄金色,每一层浓淡深浅各不相同,远处嵌在霞光里的高楼大夏被镀上了暖色,钢筋混凝土的世界终于有了一点温暖。
关正拿着十几种喜帖进来,易珊顺势躺倒在他的大腿上,关正一张张展示给她看,“你说中式还是西式的好?”
易珊一边选一边批判:“这个会不会太花,红色太红了,那个米色还有那个粉色,都给我。”
关正陪着她,一张张地挑看。易珊偶尔抬头看看抱着他的人,她的梦想被这个人一点点实现,再也没有什么遗憾。
虽然错过了开题,但是学校里的功课不能落下。任老头对她最近频繁缺课表示深深的不满,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把教育工作的热情瞬间转移到去年刚收的一个小师弟谭言身上。
这个新来的小孩儿,白白嫩嫩,长了一张人见人爱的娃娃脸,平时上课的时候可严肃了,遇到有争议的问题还会和老师据理力争,下了课倒是个好脾气的老实疙瘩。易珊总喜欢拿饭食诱惑他,让他帮自己找找资料,做做课件。
这会儿见着师姐回归了,小孩儿恨不得扑倒她怀里,望着她的眼睛里简直是悲喜交加,“姐,你终于回来了,我要被老师弄死了。”
易珊咽咽口水,问道:“他一老头能把你怎样?”
他摊在课桌上,哭丧着脸,“我手上已经有三个课题了,还要准备论文,”他十分怨气地指着易珊,“你的课都被我了带了,我好累啊。”
易珊笑道:“让你代课是好事啊,那么多漂亮妹妹,随便你勾搭,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知道古往今来,多少师生恋成为了千古佳话。”
小孩儿转了转眼,奸笑道:“你说的是你和余靖宇吧。”
易珊一本书拍过去,直接灭掉。
谭言趴在桌子假哼哼:“大师兄来了,中午请我们吃饭,你去吗?”
大师兄即是李益民,易珊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话说她也混迹在校园学术圈有几年了,还是受不了这里面的一套称呼。什么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的,听着膈应的慌,她通常都是直呼其名。
易珊问:“我听老头子说他最近常来?”
谭言道:“来的是很勤,听说想和老师合办一个事务所。”
易珊纳闷,李益民已经有一间事务所了,难道要业务扩展。任老说过,她这个师兄在律师圈子里的前途不可限量。李益民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在律师行业里混的风生水起,这几年他的事务所在C城渐渐已成龙头势力。
中午,李益民果然请了老师和他们几个学生在柳岸餐厅吃饭。柳岸是学校里师生常去的一家餐厅,味道不是特别好,但胜在干净卫生,师生聚会,如果大家不想迈步走二十分钟到校门口的美食广场,一般都会选择这里。
大概没想到易珊会来,李益民见到她时,显然吃了一惊。易珊对他笑笑:“我来向大师兄蹭一顿饭。”
他如今完全是西装革履,一副精英做派,和当初那个喜欢她的人已经相去太远。
李益民笑道:“求之不得。”
一顿饭吃的很是欢乐,老头子最喜欢这种师生围绕的热闹场面,他不错过机会口沫横飞地讲着最新的课题,李益民很给面子地听着,偶尔会接上他聊几句。易珊和几个硕士辈儿的师弟师妹边吃边听他们谈话,谭言完全放开了肚皮,在桌子上胡吃海喝。易珊看不起他的怂样,又怕他吃撑了,在桌子下面踢了他好几脚。
饭后,学生们散了,老师喝了一点酒,易珊让谭言把他送回去休息。李益民踌躇了片刻,向易珊说道:“好久没来学校了,你陪我逛逛。”
出了餐厅,易珊领着他沿着绿荫路一直往下走,现在正是午休,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女孩子们手挽着手谈论着她们感兴趣的话题,男孩子们打打闹闹推推搡搡,当然还有一些小情侣手拉手散步。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不太喜欢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很少牵我的手,”走在她身边的李益民突然说道,“你大多数时候都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帮你拿着书包。”
易珊脸上似有怀念,“你很难得回来一次,我却很少陪你。”
李益民道:“每次打电话,你都不耐烦。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论文。”
易珊道:“我也很奇怪,那时候我的脾气那么坏,你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李益民道:“大约是喜欢的要命吧。”
易珊默默往前走,与他不着痕迹地错过并肩的距离。
李益民追上去笑道:“还好现在已经过去了,你这个刺头儿终于有人肯要了。你不用祸害我了,关正以后就知道你有多难伺候了。对了,还没恭喜你,婚期定了没有?”
易珊道:“定了,你等着收喜帖吧。”
李益民道:“还以为你不会请我。”
易珊道:“为什么不请,你的礼肯定大份儿。”
李益民道:“姗姗,我很高兴,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易珊对他说道:“你也可以。”
李益民微笑对她说道:“我会的。”
易珊本来准备了一大堆在她看来发自肺腑的话,但此刻才发现对着李益民,这些话虚假得说不出口。从决定结婚那天开始,她就想告诉李益民,这种迫切地分享的心情,并不是向他炫耀自己过得有多幸福,而是她想通过自己来告诉他,他们都应该放下过去。
她和他之间不存在谁欠着谁,李益民不需要她的歉疚,就像他说的,他喜欢她喜欢地要命,除了回应他,不管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不需要的。易珊不如收起那些同情,内疚,怜悯,和他划清界限,让他潇潇洒洒地开始另一段感情。
林荫路的尽头,是分叉口。易珊指指左边,对李益民笑道:“就到这儿吧,我先去上课了,拜拜。”
不等李益民回答,易珊便向左走去。李益民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每一次分开,都是他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这次也不例外。
每一对情侣都有他们的小习惯,李益民现在回想起来,他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就是他们恋爱的习惯吧。他们很少牵手,从不接吻,他记忆里最多的是她看书写字侧影和那些隔着整个太平洋的无线电波。
他其实更爱那个隔着电话和他撒娇的易珊,他后来明白,她大约是把他在电话里当做另一个人了。
初夏的风扑面而来,李益民在青葱蓊郁之间转身,这座校园,这条路,曾经和她走过,他曾经真的爱过,付出所有的爱过,以后是再不可能了。
和李益民分开后,易珊发现下午上课要用的一份资料放在了宿舍。不得不折回去拿了资料,为了赶时间,易珊火急火燎地冲去教学楼。刚跑进大门,她迎面撞上一个人。
只听见一声“哎哟”,两个人手上的纸张洒落了一地。易珊揉着肩膀,一叠声地道歉,那个女孩也对她鞠躬道歉,顺手帮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
翻开的笔记本上写着易珊的名字,女孩微微吃惊地看着她,“你是易珊?”
易珊对着她笑道:“是,我是易珊。”
女孩收起刚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对她说道:“我是法学院诸月。”
这名字有点耳熟,易珊觉得自己哪里听过,女孩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微抬着下巴提醒道:“余靖宇。”
易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乔雨说过,网上那些发帖都是出自这个女孩之手,她喜欢余靖宇,所以迫不及待的败坏自己的名声。
坦白说,这个女孩长相很斯文,唇红齿白,黑直的长头发,白衣长裙,逆光站在她面前居然像朵亭亭而立的白莲花。
诸月一改刚才的礼貌,再出口已是咄咄逼人:“请你离余靖宇远一点。”
易珊心下好笑,已经很久没人逼出她的好胜心了,淡淡挑眉,她对面前如花般的女孩吐出:“我不。”
诸月道:“晚上我在小树林等你,有话对你说。你一个人敢来吗?”
易珊一愣,这是单独约战了,虽然她不喜欢余靖宇,但是这个丫头怎么看也配不上那个孩子,要是她把余靖宇得了手,他不得受多大的气呢?其实易珊是个耿直人,只要她认定了是朋友的人,何况她把余靖宇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决不能让她染指了,她立刻拿出护犊子的脾气接招:“好啊。几点,我等你。”
诸月斩钉截铁道:“九点。”
易珊点头,再不看她一眼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