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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关系。”花无渐轻吐了一口气,还带着伤的手腕轻翻,大方地替褚洄也倒了一杯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扬起眉,似是挑衅地将茶杯往褚洄的方向推了推,全然不顾自己腕上的伤口。
褚洄冷着脸,没有去看那茶杯,而是长手一伸将叶挽面前喝过一口的茶杯拿了过来,顺着她刚刚喝过的地方轻抿了一口茶。眉宇之间是藏也藏不住的得意之色。
“……”自从来了西秦,将军大人的节操和底线就越来越低了。叶挽想。
花无渐的笑容僵了一瞬,动作优雅地将酒壶放下,摇摇头暂时不想理那个幼稚鬼。他说:“你们应当都知道我花家在十一年前出过状况的事情,当时花氏在燕京只是普通的富贾,可能还没有云州的叶家有钱。”
叶挽觉得他说“可能还没有云州的叶家有钱”的时候那歪斜的嘴角颇有些嫌弃叶家的意思,心中暗道: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她觉得叶家已经很有钱了,在花无渐眼里好像是不值一提的样子。
不过说来也是,花无渐到底是整个大燕的巨富,什么叫富可敌国,怎么可能看的上区区云州的叶家呢。
见她飘忽的神色,褚将军面无表情地想着,要不要改明儿扩大一下暗阁生意的范围。
花无渐继续说道:“我爹娘和祖父都因为商场上的对手买凶出了事,族里各位亲属又牢牢地盯着花家这块肥肉,想要趁机在无人管事的时候将花家侵吞活剥,将本就不算太过富足的家境给分赃蚕食殆尽。彼时滢儿刚出生,我才十五岁,又整日里游手好闲的自以为很有钱,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学经商之道,可以说是对花家的产业一头雾水。走投无路之下,我只好关起门来带着花滢暂离燕京,将一切生意和产业全都停了下来,以期日后的回转。”
大燕再怎么说也是法治之国,尤其是在曾后的铁血手腕之下,抢占明宅的事情还是做不出来的。花氏族里那些亲戚顶多也只能用“你年纪还小,管理不来这么大的产业,我来帮你管理”这样的借口来骗花无渐将手中的东西全都给交出来。
实在了不起必须强取豪夺,也只能买凶将花无渐也给一并杀了才能“顺理成章”在京兆尹的帮助下地继承这笔巨大的遗产。
可是无论是哄骗还是暗杀,总得看见人不是?花无渐就这么拍拍屁股直接带着花滢走了,留在府里的不过是一些没用的下人,就算那些奇葩亲戚们有心想要抢占也不得其法。
叶挽这个时候不由佩服起花无渐的脑子来,能这么干脆利落的为了自身和花滢的安危一走了之,也不得不说是他勇气使然。“所以你就带着花滢来了西秦?”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带着一个刚出生的花滢,能千里迢迢地跑来西秦,不得不说是勇气可嘉了。
“没,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想要找靠山我也不会往西秦跑啊……”花无渐迟疑了一下,“我当时抱着滢儿,是想去陇西找豫王的。只是当时三国大乱,国内上下都在忙着迎战西秦和北汉之事,豫王没有功夫来管我,我屡次求见无门,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我本来想往和平一点的邵州方向去的,谁知道走反了路,直接走到前线去了。”花无渐想到这件事就觉得一阵一阵的头疼,要是当初没有走反路,没有碰到元桢,那他现在命运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叶挽无语的和褚洄对视了一眼,没有想到花无渐和元桢的相遇是因为闹了这样一个大乌龙。“你还真是……运气好啊。”叶挽慢吞吞地说。“当时边境在打仗,你居然还能安然地走过去,实在是可喜可贺。”
“……呵呵,”花无渐干笑了一声,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闪过一丝羞赫,复又严肃下来。“总而言之,我莫名其妙地被元桢给捡了回去。当时脑子不怎么好使,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三言两语的就被他将家中的情况给盘问了个清楚。”其实他当时也并不想和敌国的王爷有什么牵扯,可是滢儿年纪实在太小,一路上从燕京赶到边境已经让滢儿变得又干又小又瘦,花无渐无法,只得把滢儿交给元桢身边的军医去照料。
“元桢当时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花无渐说着,眼底闪过一丝讥嘲,“他说,‘我最喜欢你这种眼底有仇恨的孩子,有仇恨的孩子都特别漂亮’。这句话一度成为了我那一年的噩梦,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自己那张扭曲的被仇恨给填满的脸。”
他语气轻松,却无端的让叶挽抖了一抖。
元桢面对一个陌生的孩子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难怪教育儿子的方针是这样的了。
褚洄在桌下握紧了叶挽的手,顿觉那双柔软的手有些异样的冰凉。
“我许是太想正大光明的回燕京去了吧,总之就暂时在元家军里留了下来。认识了元煜和元炯……那个时候元炯的手刚被你废了没多久,整个人暴躁又阴郁,看我格外的不顺眼。”花无渐嫣红的唇微微抿起,颇为得意的笑了笑,“你也知道的,小孩子面对比自己优秀的人总是会充满了羡慕或是嫉妒。我的出现对元炯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让他以为自己就要在烈王的面前失宠了……”
他说着,褚洄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神色微妙的问:“我曾在战场上看到一个歪歪扭扭戴头盔,围着元煜和元炯跑老跑去的豆丁,原来是你?”男孩子到十六七再发育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时候的花无渐还是个说话声音粗嘎中带着难听的尖细的萝卜头,喜欢在元家军的军服里穿一身喜庆的大红袍子,常常被人当做下人一样使唤。
并且他发育之后的长相偏向阴柔,也难怪褚洄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认出来。
花无渐一噎,摸了摸下巴勾唇笑道:“应该是吧,毕竟本公子长得这般美艳,军中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出现了。”
狗屁!褚洄无情的在心里嘲笑了他一下,为了不打断说话的进度没有将花无渐当时又黑又干的事实给说出来。
没有想到褚洄和花无渐也算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见过面的人,叶挽忍俊不禁的弯起嘴角,感叹一下缘分的奇妙。“然后呢?”
“然后啊……”那是段被尘封了很久的记忆了,让花无渐忍不住要仔细想一想才想的起来。他说:“许是因为元炯出事的缘故,烈王像是转嫁对儿子的期望一样将感情转嫁到了我的头上,将我带进带出,教我武功……我原本在家中也有练武,不过只是花拳绣腿强身健体之用,并不出色。烈王教了我很多,我同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教元煜反而要教我……可能是元煜资质太差了?再后来,元家军与镇西军最后一次大战,北汉的呼察赤妄图偷袭两军坐收渔翁之利,却被豫王派出去的褚先锋……咳,就是你家褚将军,绕道其后在万军中取了呼察赤的首级,一战成名。他成名了,我们却在和镇西军的大战中输给了豫王,烈王气极,班师回朝,撒手养精蓄锐不管边境的事情。好在豫王并没有趁火打劫对西秦做什么,应当说镇西军损失也相当的惨重,一方面还要应付北汉,遂和西秦画下了暂时休止干戈的协议。”
花无渐一口气说道,将战事一笔带过,复又回到自己的头上。
他没有着重说褚洄的事情让褚洄觉得有些幼稚的不满,轻轻的哼了一声,很想让挽挽知道自己足够得以信任。
“我会留在西秦也是因为烈王忙于战事没有空帮我,战事一结束我就回了大燕,在烈王的帮助下找到了买凶的凶手,还对付了那些险恶的亲属们。”花无渐虽然只是简单说了这些事情,但是叶挽总觉得,即便是有元桢的帮助,他毕竟也远在西秦,想要帮助花无渐的程度也有限。唯一不同的是花无渐的功夫比以前好的多,花滢也安安心心地在西秦,他不用束手束脚的,可以专心对付别人。
当年的事情同样也是一场险恶无比的战争。
“元桢在大燕的势力同样不可小觑,在他的帮助之下我扩大了花家的生意,还将花滢接回了燕京,一点一点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上。所以……无论怎么说,无论烈王的目的是什么,他于我都是有恩的。”花无渐沉默了半晌,幽幽说道。
过程中,就算元桢另有目的,就算他时常打骂,就算他最后赚的银钱有不少都需要贡献给元桢,就算……元桢利用他,当他是个傀儡,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也不得不做。
“那你现在是想怎样?”叶挽好笑地看着他,“你坐在这儿跟我们喝茶,问我们的目的,最后告诉我们,你是元桢的人?”
她一直都把花无渐当做朋友,即便是后来花无渐利用她接近褚洄,还将她抓到西秦来,她也不得不说,对花无渐的好感多过于恶感。
这样美好的人,就因为凄楚的身世,要拜倒在名为“恩情”的巨大岩石之下,生生世世为之奴役。
同情之余,叶挽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花无渐。她不可能让花无渐忘恩负义地倒戈相向,因为人生是他自己的,想要怎么对元桢是他的事情。
可是难道就注定他们必须这样站在对立面吗?
“你不用做出这副同情的表情来。”花无渐看着叶挽有些失落的脸,心头一暖,好笑的伸出手想要挑起叶挽的下巴。
瞬间被一只手给拍掉。
“……”花无渐无奈的说,“也不能说我们就是站在对立面,毕竟是否当真是对立还难说,你觉得呢?世上并无绝对,没有完全的黑,也没有完全的白,一切都与利益息息相关。说不定我们根本就不是相对的。”
“只要元桢与豫王相对,那就是与我们相对。”褚洄干硬的说道。“在江山和权势的面前,他会停止作妖放弃与豫王相争么?”
花无渐摇摇头:“他不会,可你们看的也太过片面。他不全是注重权势和利益的……”
“那注重什么,注重感情?”褚洄嗤笑了声,差点就要把花无渐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水。
元桢注重什么呢?花无渐一时语塞。说虽是这么说,可他同样也不知道,元桢那样的人会被什么东西所折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