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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才不是,我爹早死啦。”花小姑娘连连摇头,脸上复又带起了得意的表情。“是我哥哥让我给你带话,说你还欠他人情,望早日还上!若是赖账不还,那他就要收利息啦!”她苦着脸想了想,一字一句地皱巴巴道,“拔腿无情,寡情者甚厌之……恩,哥哥是这么说的。”
原来这姑娘是花无渐的妹妹……想岔了的叶挽不由觉得一阵羞愧。当日在却州,多亏了花无渐提供的有关失踪人口的消息他们才能快速地找到规律摸到棕乡,破了这桩惊天大案,自己倒是确实欠他一个人情。
不过事情结束之后她忙着赶回军营,一时间忘了联系花无渐道谢,后又被豫王派来燕京,忙的晕头转向也就忘了这茬。不过现在听这位花小姐的话,花无渐似乎此时正在燕京。
“你哥哥现在也在京城?”叶挽问道。
“是呀,”花小姑娘点点头,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块糕点塞在嘴里。她坐在栏杆之上摇晃着腿儿,摇头晃脑一派悠闲。“只是哥哥不喜欢这种宴会,我就一个人来了。”她不羁的模样又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那些小姐们纷纷掩袖轻笑,并着对她指指点点。
花小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毫不在乎地冷哼了一声。
叶挽听得清那些说三道四的话语,见她大大咧咧的模样觉得可人,勾唇轻笑了一声:“她们总是这样说你坏话?”士农工商,商人在大燕的地位一向不高,即使是燕京首富。旁人当着你的面或许会给你几分薄面,背地里看不看得起就是两码事了。这位花小姐面对这么多闺秀的指点一派淡定自若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
“哼,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说的就是她们这些人!私下里不知要怎么给我哥哥暗送秋波眉目传情的,明面上对着姊妹朋友就做出这番恶心的作态来。”花小姐对这一切习以为常,那些暗地里偷偷给哥哥丢手帕的女人不在少数,又不敢让别人知道,实在是恶心至极,她花小姐统统不喜欢!
相比之下哥哥对这个清秀泰然的小哥哥有好感还在她大小姐的接受范围之内。
她伸出绣鞋轻轻往叶挽处荡了荡,小脸傲娇:“我叫花滢,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从一个豆蔻少女口中吐出这些话语,叶挽只觉得一阵头大。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少女早熟,却也没想到会早熟成这个样子。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就懂得什么叫暗送秋波眉目传情,让她这个外表十四岁内里已经二十好几,老黄瓜刷绿漆的老阿姨怎么混?
不过花滢小姑娘倒是足够的直爽率真,喜恶都表现在脸上,也是年纪还小的关系。
叶挽摇头失笑,答道:“我叫叶挽,你可以叫我叶校尉,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她虽心喜花滢,但是碍于身份却是不能和她太过亲近,即使花滢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在外人眼里却总是能挑出什么刺来。跟姚清书一样,再想交好也必须和她们保持距离。
“叶哥哥。”花滢小姑娘却不以为然,亲昵地喊了一声,与方才说那几位闺秀时厌恶的表情完全不同。她自幼父母双亡,哥哥又是把她放养的牧羊人,只知道赚钱赚钱,这才养出了她放肆不羁的跳脱性子。
虽然和这个哥哥接触还不深,但是既然是哥哥那个老狐狸的朋友,就绝对不会是对花家有害或者图谋不轨的人。花滢小姑娘从哥哥听说叶挽今日会来宴会让她带话的时候起,就对这个叶哥哥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花滢亮晶晶的友好眼神让叶挽心头一软,手痒的想去摸一摸花滢的头上的小包包,随即立刻轻咳一声克制住自己不友好的爪子,还是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姚姐姐!我在这儿。”片刻之后,花滢突然看向了叶挽背后的方向,兴奋摇了摇手。白胖的掌心还捏着一块点心。
叶挽回过头去,看见姚清书一副紧张的神色立刻放松了下来。她连忙走上前,想到什么似的伸手要去将花滢抱下来:“原来你跑叶……校尉这儿来了,捣蛋精,真是令人担心。”她将不安分扭来扭去的花滢从栏杆上连拉带抱地弄了下来,看到叶挽从刚才开始一直虚空放在花滢背后的手,无奈地对叶挽笑了笑,“这是花家的小丫头,素来调皮任性,给你添麻烦了。”
叶挽收回手,表示不碍事地摇摇头:“花小姐年纪小,活泼好动是正常的,我只是顺便跟她聊几句。你们早就认识?”看她们的关系十分亲密,显然是认识许久。不过想来也是燕京也就这么大,工部尚书的千金和首富家的千金是至交好友也实属平常。
花滢在姚清书面前不知怎么的就老实了几分,扁着嘴委屈道:“谁调皮任性啦……”
“我是两年前与花滢偶然在花家的铺子中结识的。”姚清书笑着点了点花滢的额头,佯怒道,“你今日与我约好一同前来迟到便算了,现在还一个人乱跑,看我回去不跟管家告状!”
“别别别,姚姐姐,我今天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管家出来玩的,你可千万别跟他说我调皮捣蛋的事情!他肯定会告诉哥哥的……我可不想再被罚连吃一整个月的干椒呀。”花滢求饶地抱起姚清书的胳膊摇了摇,一派委屈楚楚可怜。
叶挽想起花无渐那张雌雄莫辩的脸绷着罚花滢吃干椒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并且笑出了声,立即惹来花滢的一记怒视。
看她们俩关系亲昵的样子,叶挽心中闪过一丝艳羡。前世虽然部队艰苦,却也有三两姐妹能打趣说话,再怎么跟爷们儿一样风里来雨里去的到底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女人。在这儿却人人都当她是个捷捷少年,与脾性相投的女孩相处,处处都是不合规矩,更别提撒娇了。她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自己与褚洄或是甄玉、周建他们委屈求饶的模样……谁有错了,掀起衣袖就是干啊!
“你也是个大姑娘了,别还跟孩子似的往栏杆上跳,多危险。”姚清书看了一眼叶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以自己柔弱的身躯挡住叶挽的视线,俯下身子替花滢拉好露出半截的小腿的裤子整理好衣裙。她脸上挂着恬淡的微笑,一缕发丝捶在额边,实在温柔的很。“棋儿,打点水来给滢儿洗洗手。”她像个娘亲一样抓起花滢的小手拍了拍她掌心的点心残渣,又好笑又气恼地点了点花滢的脑袋。
叶挽虽芯里是个姑娘,但是表面一天是男子就得学着男子的做派。她早在姚清书不好意思地看她的时候就明白了什么意思,立刻将身子转了过去。即使花滢只是个豆蔻少女,也不能光天化日的在这种公共场合露出小腿,更别提被叶挽这个“男子”看到了。
日头已渐西斜,阳光没有正午时刺眼热烈,带着一股淡淡地微黄,在华丽精致的画舫上投下橘黄的晖光。
画舫的船舷处站着一男一女,神色晦暗不明地盯着船尾的方向。
“世子哥哥你看,那个贱人叶挽勾引姚姐姐就算了,还勾引花家小姐,真是不要脸至极!”经历与叶挽的两鞭之仇,燕悦已经将对姚清书的怒火转移到了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身上。一介小小的粗鄙武夫,竟然敢当着世子的面给她难堪,实在是不可原谅!
她余光瞥向正盯着与叶挽笑谈的姚清书的萧逢,暗暗掐紧了自己的指甲。萧逢对姚清书如此在意,看见眼前这一幕一定怒不可遏吧!他堂堂齐王世子,要动一个从五品校尉还不是轻而易举?
燕悦勾起一抹冷笑。叶挽,姚清书,一个也不要想逃!
叶挽散漫地以手托腮撑在栏杆之上,看着底下随着画舫破开的浅浅波浪画出涟漪的湖面。春末的湖水并不清澈,过完冬的鱼虾与底下被船桨搅起的淤泥一同浑浊了湖面。她旁边还有几个半天没有钓到一条鱼委屈地收了鱼竿子,正准备去亭内吃些东西的公子哥们。
带着花滢洗完了手的姚清书随意地取了两个果子走近递给叶挽:“你今日还没吃过什么东西吧?不饿吗?”
叶挽今日本想近距离打听一下曾后的事情,却只是随意与别人聊了几句套了点无关痛痒的话,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感到了几分饥饿。接过姚清书手中的果子,见花滢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问道:“花小姐这是怎么了?”
“我看到哥哥派来保护我的暗卫了……”花滢扁着嘴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我就知道哥哥没这么好心放我一个人出来玩,还是要找人盯着我……”
叶挽“噗嗤”笑出声,好笑道:“你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还想独闯江湖不成?若我是坏人,整个大燕首富的妹妹就放在我的眼前,我定会绑了你然后要花无渐分一半的财产给我。他不给我就撕票。”
“撕票?”花滢郁闷地看了她一眼,“可是我不喜欢时时刻刻被人盯着……今天发生的事他回去肯定要告诉管家的,管家肯定会告诉哥哥的,我说不定又要挨罚了……”花滢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她也知道叶挽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单独出门的,但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叶挽伸出手捏了捏她头上的包子,突然,目光撇过了湖面上露出的好几根芦苇杆,眼神一冷。那是什么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看来今日这夏荷宴确实还是个鸿门宴呢。只是不知,目标是她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了?
姚清书见旁边仅剩的几个公子也走了,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叶挽的动作。刚要开口,却听见叶挽笑眼弯弯地对花滢道:“花滢,想不想看烫毛鸡?”
“什么是烫毛鸡?”花滢懵懂地眨了眨眼,见叶挽笑着不回答,又回过头以疑惑的目光看向姚清书。
姚清书摇了摇头,也一脸不解地看向叶挽。
“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棋儿,麻烦你替我去小厨取点滚开的油来。”叶挽勾起嘴角,看向那几根不断变换位置,却始终紧紧地跟在船尾之后的芦苇杆子。
二楼亭内,一脸惨白摇摇欲坠的曾零露不由身形一晃跌进了丫鬟的怀里。她嘴唇颤抖,指尖被自己抓的泛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听到了什么。
曾后也是怔愣之下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说你已有婚约?哀家怎么从未听闻此事?”
整个画舫二楼一片寂静无声。
曾后的意思明明是想撮合褚将军和东珠县主,却没想到褚将军说出了自己已有婚约的事,在二楼凑热闹的一众公子小姐们看到曾后不善的神色和脸色苍白如纸的东珠县主,恨不得立刻遁地回到一楼去。
褚洄仍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淡然面孔,他右手把玩这一只翠色玉杯,落日的余晖在那骨节分明的手上打下了层层暖调,与表情截然不同。“是几月之前还在陇西的事,太后不知也是正常。”他声若寒潭,还透着一丝慵懒。
那副挑明了“我在陇西的事就是不想告诉你那又怎么样”的态度让曾后顿时一阵憋闷,她瞥一眼不争气地靠在丫鬟怀里气的颤抖的曾零露,面上却还是得作出一副惊讶关心的神态:“哦?是哪家的姑娘?难道是知州的女儿?只是就算是知州的女儿未免也太过寒碜了些……”
一旁婉妃轻声附和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呢,咱们大燕将军人中龙凤,将军夫人也须得匹配将军的身份才是。”
“只是小门户的姑娘,当不得太后费心。”褚洄淡淡回道。
曾后气闷,优雅精致的脸上挂着关怀,不赞同地睨了褚洄一眼:“堂堂大燕将军,关乎大燕军威国运,将军夫人之位又岂能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家碧玉当得?必定只有燕京闺秀才匹配得上你的身份。哀家看啊……”
“洄不以为然。”褚洄掀开眼皮,幽深地桃花眼扫过面上气定神闲的曾后,“谁说小家碧玉就定然上不得台面?有手腕有心计荣登高位的多得是,太后你说呢?”
整个二楼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连沉浸在褚洄已有婚约的震惊中的曾零露此时也屏住了呼吸。
褚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儿有脑子的人都听得明白。三十年前曾后可不就是她口中的知州女儿,云州出来的小家碧玉么?那一段往事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却仍在燕京流传,即使是现在十几岁的闺秀们也都听过传闻。
这位将军可真是胆大包天了,竟然敢当着太后的面讽刺她是用手腕心计坐上了如今的位子!大燕已是曾家的天下,就算是齐王和康王也不敢指着曾后的鼻子说你是个心机深沉城府深的女人!
曾后微眯起眼,皮笑肉不笑道:“褚洄……你真是放肆!”
船尾,棋儿手脚麻利地端来了一壶热油,为了躲开别人的注意力她还特地将油放在了茶壶里带来。“叶校尉,小心,这壶底可烫呢。”
叶挽接过茶壶,棋儿这手非常配合,她正是需要茶壶这样的东西。她对花滢和姚清书露出一个看好戏的表情,轻声道:“一会儿有情况你们直接跑去内舱找地方躲起来,叫暗卫守着你们,不要跟着我。”还不知道这次的目标是不是她,花滢和姚清书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不管是跟着她还是去二楼跟太后呆在一块儿都不太安全。还不如去屋内躲藏,花无渐派的暗卫不可能很弱,有手下在总会安全几分。
说罢,白衣少年露齿一笑,以手抵盖将茶壶在手中转了个圈,壶中热油随着她手摆动的惯性猛地滋了出来,那一溜冒着滚滚热气的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正落进离船最近的一根芦苇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