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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目睽睽之下,元棠拿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蒋令仪,大声地道:“祖母,是她污蔑我!我近日根本不曾见过她一面,也不认得那钟家的仆人,更加不曾有过想要加害徐二姑娘的心思!”
“先前诱蛇吓唬徐二姑娘之事,也是她的主意!”
“棠儿,你此言可是实话?!”四下众人惊讶间,元家老太太攥紧了孙女的手,目光沉沉地问道。
元付之也紧盯着女儿。
若女儿的话是真的,那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孙女话中若有半句假话,敢叫天打雷劈!”
元棠此时显是下定了决心,而年幼的小姑娘没旁的主意,情急之下竟当众发起毒誓来。
徐婉兮只觉得满头的雾水变得更为浓重了,这泼天大雾简直要将她浇湿了!
元棠先前死都不愿开口,眼下怎么忽然又这般坚定了?
还把当初引蛇害她之事也翻了供,推向了蒋令仪,且为了自证,竟连毒誓都发出来了!
若事实如此,她早干嘛去了?
老天,究竟谁才是那个嫉妒她这盛世容颜的人啊!
她真是被搞糊涂了!
蒋令仪强忍着慌张,出言否认:“元妹妹此言简直荒谬,当初你与徐妹妹之间的过节,与我有什么干系?且若你所言是实情,又怎会等到今日才开口?这话说出去有谁会信……”
元棠听出她字里行间的暗示威胁,忍无可忍地咬了咬牙,却是自己开了口!
“因为你手中握着我的错处!所以我只能由你拿捏了!”
蒋令仪眉心猛地一跳。
“你胡说什么?”
“我弟弟去年在花园子里伤到了头,因此落下了痴傻的病根——当时没有旁人在场,我慌张之下,撒谎说是有只野猫追着我们,我与弟弟躲避间,我不慎被那野猫伤到了脸,弟弟也撞伤了头……
可事实却是那日我与弟弟起了争执,他抓伤我的脸,我失手推了他一把,才害他成了如今的模样!
这件事情,唯有蒋令仪知道,她拿准了我不敢将实情说出来,恐被父母厌弃责罚,便以此为把柄,一而再地胁迫我替她遮掩背黑锅!”
元棠一鼓作气说完了这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话,既悔恨又委屈。
元老太太和元大老爷皆有着一瞬的震惊。
原来这才是朗儿受伤痴傻的真相?
刚赶来的元家大太太恰巧听得女儿此言,脚下一阵虚浮,险些没能站稳。
“父亲,祖母,我当时真的只是吓傻了,才没敢承认……我绝非是蓄意要害弟弟的!”元棠哭着解释道。
“现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元老太太定下心神,看向儿子说道:“当务之急,须得先将眼下之事分辨清楚了。”
元付之抿紧的唇缓缓放松下来。
说句让人羞愧的话,虽然女儿害得儿子痴傻这个真相让人觉得太过造孽,一时难以接受,可他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毕竟今晚之事若真是女儿所为,整个元家都要跟着遭殃。
“我与徐二姑娘无冤无仇,怎会引蛇害她!”虽诧异于元棠竟这般豁得出去,可蒋令仪还是立即否认。
只是语气已显慌乱。
“怎会是无冤无仇?你不满徐二姑娘偏不愿与你交好,还说她时常为难于你,若与她同去六月花会,她必会在花会上对你百般刁难——所以,你出了主意引蛇去吓她,想将她吓病一场,去不了仁和公主的花会!”
“你与我商量此事,我本不赞同,你便拿可以带我一同去六月花会作为交换,百般劝说唆使,我当时糊涂,竟答应了你!”
直到事情败露,她才明白为何蒋令仪会找上她……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若是事发便推她出去顶包!
但引蛇之事她好歹真的参与了,虽心中不甘被人利用,却也算不上太冤枉——可今晚之事却是截然不同!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出来看个热闹而已,竟也能被拉来背黑锅,且这黑锅这么大,蒋令仪也不想想,她究竟能不能背得动?
既是背不动,自然是死也不能背的!
“元妹妹血口喷人。可有证据吗?”蒋令仪泪水流的更凶了。
徐婉兮听得气愤不已,刚要说话时,却被张眉寿制止了。
“我真想撕了她那张抵死不认还要再人前装柔弱装无辜的脸……”徐婉兮声音低低,却咬牙切齿。
张眉寿叹了口气。
徐婉兮以为她要劝自己冷静时,却听好友忍耐地道:“谁不想呢。”
可撕这个字,是大有讲究的。
张眉寿抢在元棠开口说那些无用的争吵之言前出了声。
“那蒋姑娘说元三姑娘利用你找上钟府粗使仆人,雇人行凶,又可有什么依据吗?”她直看向蒋令仪的眼睛里。
“我一心想让人帮她去求平安符,哪里想过要留什么证据,不过是稀里糊涂地被她利用了而已……”
这是见事态发展至此,执意要将此事抹成一笔说不清的烂账了。
可今晚有这么多“硬茬儿”在,她注定是无法如愿的。
张眉寿刚要再开口时,却听身后的张老太太咳嗽了一声。
张眉寿知道这是祖母在提醒她不要出头。
祖母对外,一生谨慎,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子也确实不该这般张扬,以免让人生出哗众取宠之感。
毕竟此时在众人眼中,此事与张家三姑娘无太大干连,受害之人是定国公府的二姑娘。
王守仁心领神会,上前两步,神态自若地挡在了张眉寿身前。
“我有些话想要问一问蒋姑娘。”
张敬眼中的欣赏更浓了几分。
他倒也想出面,可他亦要避嫌。且孩子间的问题,若能由孩子来解决,是最为妥当的。
“蒋姑娘是哪一日、什么时辰、在何处见的元三姑娘?可有人能作证?”王守仁上来便连发数问。
“四五日前……我们在元家的胡同后见的面。她是独自前去的,我身边的丫鬟倒可作证。”蒋令仪眼神闪躲。
“究竟是四日前,还是五日前,又是什么时辰?”
“应是四日前,什么时辰记不得了,约是午后便是了……”
“那倒是奇了怪了,四日前乃是我这个老婆子的寿辰,棠儿一整日都呆在我的院子里,连午憩都在我那里,竟不知是何处跑去见的蒋姑娘?”元家老太太冷笑着反问道。
蒋令仪脸色一变,连忙改口:“那应当是五日前,是我记错了!”
“五日前?”元大太太忍怒道:“蒋姑娘撒谎还真是信口拈来!棠儿前些日子一直都在为老太太寿诞做准备,亲手绣了抹额,根本不曾出过门!”
“……她既是独自出门,必是瞒着元家上下的!”蒋令仪竭力掩饰着内心慌乱。
王守仁不给其思考的机会,紧接着问道:“蒋姑娘一边说元三姑娘如今身边没有可信之人,一边说她瞒着元家上下,我倒想知道她要如何瞒?无人相助,无人与之里应外合,她如何才能独自出府?出府之后,又是怎么不被院中的丫鬟发现的?”
蒋令仪张口欲言间,王守仁已下了定论:“蒋姑娘方才之言,根本是不攻自破。”
“这般拙劣的污蔑,漏洞百出,本就经不起仔细推敲——只因蒋姑娘自认拿准了元三姑娘的把柄,只需元三姑娘认下这桩罪名,蒋姑娘便可脱身了。可谁知元三姑娘不敢担下此事,蒋姑娘的算盘落了空。”
“我没有……”听王守仁戳破她的心思,蒋令仪只知摇头否认,缩在钟太太怀中,显得可怜至极:“舅母,我真的没有……今晚是他们绑了我欺凌我在先……”
“仪儿只是寻常的女孩子,受了惊吓,记不清事情经过也是正常的,自然不是人人都如王家小公子这般天生聪颖,擅口舌之辩!”钟世平虽已大致认清了事实,却死死不愿松口。
一旁被绑着的钟家仆人老齐彻底听不下去了。
不单是钟家人的没有担当和蒋令仪的虚伪做作,真正击垮他的……是身边那个混混喋喋不休的撺掇和辱骂!
“瞧瞧这家人恶心的做派!单凭这一点,他们事后肯留你性命那才是见鬼了!难道你甘心背着个见财眼开、背主弃义的名声去下地狱,而让幕后真正的黑手逃之夭夭?
我劝你一句,事到如今,倒不如痛快承认了,还能落个敢作敢当的名声!”
老齐咬着牙,眼睛都忍红了。
“确是表姑娘指使的我!”
横竖都是死,他承认了还不行吗!
只图临死前能清净片刻!
“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受人指使去做恶事还不够,竟还污蔑自家主子!我看你是被猪油糊了心了!”钟世平大怒。
老齐却毫不畏惧地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当众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想到自己的结局,竟失笑出声。
他孤家寡人一人,窝囊了一辈子,终日与夜香为伴,人人避而远之……即便是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反而看着昔日高高在上、对他们这些低贱的下人随意使唤辱骂的主子们此时惊惧心虚的眼神,他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以为自己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谁能料到,身边混混的一句话,竟让他坚硬的内心撕开了一道缝,从中涌出感动的泪水来。
“兄弟,多谢了。你放心,我定会多给你烧些纸钱的。”混混由衷地说道。
“钟大人还有话要说吗?”
一直旁观的定国公世子此时方才开口,神态肃然。
“我这侄女柔弱纯善,定是他人刻意栽赃!”钟世平仍在嘴硬。
四周之人显然已不愿买账,甚至有人暗中骂他没有担当,铁证当前还死鸭子嘴硬,与泼皮无赖无异——可他也不在乎,他绝不能让此事坐实!
“若是栽赃,今晚贵府表姑娘与那齐姓仆人私下的对话又岂能作假?”
男孩子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谁可以作证?作证之人又有几分可信!”钟世平冷笑着反问。
可待下一刻,他瞧清了说话之人的面容时,却是再也冷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