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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以为不开口我就拿你没办法?”
临时搭建起来的小会议室因为男人推门而入的气势汹汹显得更加紧张和严厉。
屋子里原本负责看守余初甜的安保们立刻站直了身子,开口喊道:“闻总。”
男人点头示意,将目光落到坐在椅子上的女孩身上,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又小又矮,瘦的有些可怕,好像风一吹便会跑的无影无踪,她身着一身浅咖色的女佣服,低着头沉默不语,从他的视线望去,只能看到惨白的侧脸上那微微颤动的睫毛。
一个多小时以前,闻氏集团举办的首届斗香大会在法国小镇格拉斯举办,这次斗香大会,吸引了不少极具潜力的香水大师,拔得头筹的,是年仅二十四岁的华人女孩钱茵,正当众人都沉寂在天才少女惊人的嗅觉力时,默默在后面观望的闻少辞请走了一直跟在钱茵身侧帮助其作弊的女佣余初甜,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失去了作弊手段的钱茵露出马脚,没多久便刷出了决赛圈。时间有限,闻少辞看了几遍比赛视频也没看到她的作弊手段,奈何这女孩子像个哑巴,闭口不承认自己帮助钱茵作弊的事实。
“钱茵刚刚已经刷出了决赛圈。”
余初甜揪着膝盖上的布料,咬着嘴唇不说话,听闻男人说话,这才抬起脸来,映入眼帘的是张陌生的华人面孔,男人眉头皱的几乎要拧在一起,眼里仿佛沉着冰山,她一和他对视上便觉得脊背发凉,被这样一双不符合年龄的眼睛看破了心思,她忐忑不安的把目光落到了别处。
“你不招也行,反正她已经被列入禁赛名单。”
闻少辞低着头看了一眼手机短信,再抬眼,果然看到女孩子重新抬起了头,他走过去抬手杵在膝盖上,弯着腰盯着她的眼睛:
“歪门邪道的人不会被香水圈认可……”他抬手抚平衣领上的褶皱,语气更加冷淡,板着一张脸吓唬她:
“一旦我移交当地警方,你会进大牢,这里不会对未成年华侨开后门!”
他弯着腰和她对峙,将目光一寸一寸的往下移,落到余初甜的喉咙上的伤疤时,他明显的愣了一下:
不说话的原因,是因为没有声带?
闻少辞愣了几秒,对上她闪躲的目光,正要直起身子,突然听到女孩子说了一句话:
“拜托,能不能放我走。”
这细若蚊虫一样的嗓音,纤细的像是三月里风一吹就散开的柳絮,稚嫩又脆弱。
女孩子约莫是被他带进来的几个安保吓坏了,不安的往屋子里看了几眼,再看闻少辞,显然她独特的嗓音吸引了不少他的注意力,她趁此机会耸了耸肩,哗的一下,把眼睛里裹满的眼泪倾泻而出,当着他的面哭起来。
“哎呀。”助理王嘉德看小姑娘被他吓哭,赶紧过来拉他:
“闻总闻总,吓唬小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收敛点,毕竟都是中国人,都是中国人。”
谁都知道这孩子要是放在国内,就是个未成年,是祖国的花朵,钱茵已经受到了惩罚,后续的拷问算了得了,闻总新官上任,未免太较真,吓哭孩子这种事情,传出去多不好听。
闻少辞被面前突然哭起来的女孩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上又被王嘉德拉住了胳膊,面子上挂不住,抬手轰人。
等到王嘉德把人放走,闻少辞才坐回椅子上,借着笔记本的屏幕看了一眼自己的眉眼,皱眉瞪眼,皱眉瞪眼,如此循环了两次,闻少辞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往里看,哪里像老虎那么凶,这明明是一个公司老板的威严,是威严。
他打开比赛的录像准备继续观看,又被进来的王嘉德打断:
“闻总,你何必那么执着一段录像。”
“不找出作弊证据,以后这斗香大会还能继续办下去?”
难的不是作弊证据,是有人胆敢挑战闻氏斗香大会的比赛,第一届没开好头,以后还有什么威严?
自打闻少辞被赶鸭子上架,担任闻氏总经理以来,王嘉德就被董事长安排在他身边辅佐,这位二十三的年轻老板年纪虽小,却办事严厉,向来公私分明,一上任便被老爷子赋了重振香水行业的重任,压力未免太大了些,严厉和谨慎一些倒也没什么错。
“是是是,这倒也是。”王嘉德知道他顾虑的长远,理解他的难处:
“在格拉斯,不合法的地下斗香大会作弊的多了去了,习以为常,这次是闻总你火眼金睛,下一届我们会更加细心,那孩子一定是为了钱才干这事,算了算了。”
王嘉德在老爷子身边呆了十多年,论资历,闻少辞还要叫他一声叔叔,是长辈,他说的话闻少辞自然听得进去,王嘉德还在这边厢想着怎么劝服,谁料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急匆匆的走进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闻少辞起身前去接应:
“二叔……”
“人呢,作弊的丫头呢。”
闻二爷杵着拐棍左看右看,甚至连桌子底下也看了,闻少辞以为自己吓唬小孩子的事情那么快就传到了二叔耳朵里,开口:
“我放走……”了
闻少辞话没说完,便被闻二爷一拐棍打在腿弯上,差点没跪下来,闻二爷咆哮:
“你放走了,你放走个屁啊!啊!”
“小小年纪就会帮人作弊的小姑娘你说放走就放走!”
闻少辞摸着差点没断掉的腿:
在自家二叔面前,呵呵,一切面子都是个屁。
——
平日里余初甜的生计就靠不入流的地下斗香大会给土豪们押注娱乐,这次钱茵找上门,报酬丰厚,才想在正规比赛搏一搏,没想到第一次就失了手,被主办发看出了破绽,差点进了警局。
那之后整整一个星期,直至闻氏举办的斗香大会彻底结束,余初甜再不敢出门活动,只敢躲在工厂里调制那些没有名字的香水,她把香水贴上标签,一瓶一瓶放进布包里装好,小心跨到肩上,这些都是下一次集会要拿去养家糊口的,不能弄丢了。
从香水工厂出来,余初甜迎面撞上公子哥黄炜译,她和这人已经合作过很多次,每次见到他便知道又有生意上门,果然还未等到她开口,黄炜译已经先给了她一个信封,余初甜踮了踮,皱眉:
“不够。”
黄炜译摘掉墨镜,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钱茵那事情我们圈子里都传遍了,我还来找你,是念在我们是老搭档,还想讨价还价?”
余初甜想起自己一个多星期没出工,咬牙忍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到底还是怪自己贪图钱茵那一笔丰厚的报酬,闻氏虽没明说钱茵作弊,但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哪里出了岔子,正规的香水圈是不屑于他们这种底层垃圾的。
在格拉斯这个有名的香水之城,斗香对富人们有不少吸引力,什么时候哪家公子哥心情好了,便会包了场地,来上一场看似公平的地下斗香大会,堵的都是钱,富豪们随便去工厂观摩一下,胡乱调制一瓶香水,便会约上几个富豪哥们儿开始豪赌大会,赌的,全是香水配方和百分比。
余初甜赚钱的路子,和那些从香水学院溜出来赚外快的学生一样,是个业余闻香师。
这次选址在西边的地下酒吧,还未走到门口,余初甜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百合,茉莉,迷迭香……被各种香料混杂在一起的气味并不美妙,对于她这种天生嗅觉灵敏的人来说就像是一种折磨,随时随地都想掀桌子走人,打开酒吧的门进去,余初甜看着坐在面前那几个金发碧眼的小哥哥,这才后知后觉黄炜译想干什么。
黄炜译看她走的缓慢,知道她不敢,稍微使个眼神,身材瘦小的余初甜便被人压住了胳膊,强制她参加比赛,余初甜扯着嗓子骂他:
“黄炜译,你知道我从不参加有外国人的斗香大会!”
“你在法国人聚集的格拉斯也算个外国人。”凭着这些年余初甜的灵敏嗅觉,黄炜译越发不满足华人圈子的斗香大会,和法国佬私定了比赛,可这就是余初甜的大忌,她从不在招惹外国人。
黄炜译看她咋咋呼呼,不耐烦的抬手捂住了耳朵:
“你那蚊子一样的纤细嗓音说多大声我也听不见,收钱办事天经地义,今天我要冠军,你办好了,还有钱拿。”
余初甜的手腕已经通红,看黄炜译带了不少人来,暗自叹息今晚八成跑不掉,这次前来斗香的几个法国佬,她不混迹香水圈也知道,输了还好,若是赢了,背地里必定要使坏,打你个鼻青脸肿,可怜余初甜孤家寡人,身体纤瘦,背无靠山,那里敢惹外国佬。
这辈子再和黄炜译合作第二次,她的名字倒过来写。
“诺,这就是他们华人圈子里的有名的小甜豆。”余初甜听得懂法语,知道那几个调香师已经开始调侃他,随后又有人提到:
“东亚病夫很弱,只能拿得出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子撑场面。”
“哼,这一届的斗香冠军可是个中国人。”余初甜嗓音纤细,她说话的声音很快就被音乐声盖过,几个人没有听到她说话,看她一脸气愤,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余初甜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被对方满是嘲讽的一句东亚病夫点燃,也太瞧不起人了,今儿个带来的调香师全是香水学院的三流子,哪里是她的对手,分明是等着看“东亚病夫”的笑话,好借此调侃打压。
余初甜在格拉斯长大,在贫民区摸爬滚打那么久,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就是没见过这几个外国佬瞧不起人的死鱼眼,不知道咱们中国人的厉害。
到底是年轻气盛,余初甜被几个人燃起了斗志,哪里还管自己曾经答应母亲不和法国佬起冲突,想起自己声带位置上的那一道疤,心里更是压了一团火,哐的一声,把自己调制的香水瓶放到桌子上:
“拿本事说话。”
小姑娘嗓音纤细,像是孩童一般的声线配合着张牙舞爪的样子一点儿杀伤力也没有,反倒惹的周围人捧腹大笑,嘲讽味儿十足。
然而一个小时以后,那群先前还气焰嚣张的法国佬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脸色铁青的看着经验老道的评委公布了余初甜的比赛成绩,香水学院的三流学生大多只是为了个好听的称谓,实则有多少实力大家都懂,是他们小瞧了余初甜,被倒打一耙。
余初甜看黄炜译忙着和法国佬吹嘘,正准备溜,突然听到身后嘭的一声,不出所料,领头的老大脾气暴躁,掀翻了面前的酒桌,和黄炜译的人打了起来,余初甜看酒吧后门上了锁,翻出锤子把门砸开,从门洞里爬了出来……
外面还在下暴雨,余初甜舍不得自己的高档小皮鞋沾水,便把鞋子脱了,边跑边往后看,追上来的小混混们拿着手电筒,一边用法语骂她,一边拿着棍棒跟上她。
余初甜从未见过这种阵仗,腿脚有些发软,心想:这下可好,一下子得罪了两个大土豪,以后这格拉斯怕是混不下去了,脑海里想着今后的计划,余初甜很快便被身后的大长腿追上,背脊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
被后背上传来的疼痛感扯的头皮发麻,余初甜倒在地上,嘴巴里灌了口泥水,还没吐出来,又被男人们揪住头发拉起来,她顺势反咬一口,拎着小皮鞋用力敲过去,看到小巷口停下一辆车,余初甜眼睛里浮起一丝希望,她甚至都来不及看车里出来的那男人是谁,便朝他那边跑去,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抱住他的大腿,用法语和中文求他:
“救我,拜托救救我。”
余初甜视线模糊,嘴巴里满是泥土和雨水,她甚至都有些怀疑对方听不听得到她的求救声,只是强烈的求生欲使得她一遍一遍的呼救,连哭腔都显得格外的可怜。
眼看身后的人追上来,余初甜越发恐慌,正要站起来,便被从车里伸出来的手拉住了衣领,毫不费力的拖到车里:
“进来吧,小丫头片子。”
一头雾水的被里面的人拖进车里,余初甜还未坐稳,先前挡在她身前的那个男人一脚便踹翻了刚刚揪她头发的小混混,余初甜趴在车窗口,张大了嘴巴惊讶的往外看,暴雨晕染下的世界有些馄钝,男人修长的背脊和宽阔的肩膀像座高山,手脚利落踢翻紧跟其后的那个小混混,他顺手拉起倒在车旁的男人,从腰间掏出枪,砰地一声……
余初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间小心翼翼的往外看,被枪声唬住的几个小混混丢下同伴,屁滚尿流的往另一边跑,剩下的那一位哭出了声跑的更快,一瞬间,周围便只听得见雨声敲打在车玻璃上的嘈杂声响,她放下手来,盯着车窗外头发上沾满了水的男人,不由一愣,这不是斗香大会上那位闻总吗?
她心里想到的,几乎全是功夫电影里那些身姿矫健,高挑帅气的英雄们。那有什么凶巴巴和不好相处的严肃面孔,分明是长着一张俊美脸庞的救世主。
余初甜手脚慌乱的开了车门,手上还不忘拎上自己的小皮鞋,下了车以后,毕恭毕敬的和那个人鞠了躬:
“谢谢先生。”
闻少辞扶着车门,看她道了谢准备走,抬了抬下巴,说道:“走了?”
“嗯,走了。”
余初甜总觉得这句话的语气有些不对,转过身才看到暴雨下那双逐渐冰冷下来的眼睛,他轻启薄唇,惜字如金的开了口:
“账算完了?”
账不算完,你敢走?